君子晞看向她的眼里有惊愕、有卑微的祈求、有无地自容的茫然......

    于是鬼使神差之下，君珩在老人企图砸他的时候拉了他一把。

    那些围观的人愤怒着，看君珩与这个半鬼是一伙的，不容置喙地也把石头投到她身上。

    原本在他们眼里像个软柿子一样的少年突然伸出手臂把红衣女子拉到了身后。

    再抬起头，少年的眼神变得凌厉凶煞，吓得他们停了手。

    有人躲在人群堆中：“都怪那劳什子王姬！自己混账不，放出半鬼，害死了冥王冥后！这搁在人界那就是十恶不赦，她还有什么脸活着！”

    一时安静，衬得这句话格外突兀，话中的每个字从君珩的心口划过，刮得生疼。

    半鬼。

    王姬。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者在这些人口中......缠绵相伴，不死不休！

    可能是从前听得多了，君珩居然有点免疫。

    还好，也没有多难听。

    还没等众人看清，君子晞一个闪身扎进人堆，准确地揪出了这个声音的源头，狠狠地掐着脖子将人拎起。

    “啊——救——”

    那人话被噎在嗓子眼，踩空之后直蹬腿，面前的少年眼尾发红，像地狱里来的恶鬼，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他粉碎。

    有不怕死的人上前推拉着君子晞，想要把同伴从他手中救下来。

    他眼皮都没抬，手一挥，那一侧的人就势倒地，一片哀嚎。

    “君子晞！”

    君珩拨开人群，只见君子晞神智不太清明，颈间青筋暴起，俨然有昨夜那般发狂的迹象。

    “君子晞！你清醒一点！”

    君子晞听见君珩的声音，好不容易有了一点额外的反应。

    君珩极少这样喊他的名字，大多数需要他的时候，她只会在一旁沉默地摇摇铃。

    她的声音像一汪泉水，清亮又婉转，里面像有一只钩子，轻而易举地就能拨动他的心弦。

    他垂下眼眸，声音低哑：“姐姐，他们骂你。”

    “算了，我们算了好不好？”君珩安抚道。

    他不想听，不想算！

    这个人了她的坏话，就该死！

    这么想着，他手上又下了几分力道。

    君珩急忙用双手去掰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

    “他们做错了，你不能跟着他们一起错！杀人是堵不住众口的！世上骂我的人多了，要是都像你这样见着一个杀一个，幽冥恐怕早就大乱了！”

    君子晞拧着眉，声音带着一丝狠戾：“那又有何不可！”

    那人没有了挣扎的力气，逐渐变得透明，魂魄马上就要被捏碎掉。

    只听一声轻响，落在君珩心间又变得极重，面前这个错话的倒霉鬼，像蝼蚁一样被君子晞碾碎了。

    君珩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方才焦急的神色慢慢冷淡褪去，她苍白着唇，闭上了眼睛。

    那一夜，她的父王母后是否也如这般被半鬼轻描淡写地灭了灵呢。

    她有时会庆幸自己没有亲眼见到那一幕，不然这么多年她根本不知道要靠什么才能坚持下去。

    但是在此刻，这一切都被具象化，透过君子晞的举动，她仿佛看见了当年。

    这对她来太过残忍！

    -

    东方浮起一片鱼肚白，朝阳初升，洒在他们身上。

    其他人早在君子晞将魂魄捏碎之时吓得四散而去。

    君子晞的右眼是燃起的血色，阳光下更加触目惊心，为他的五官带上了妖冶的瑰丽。

    君珩突然抖动着双肩笑了起来，那笑容又像只是皮肉拉扯造成的假象，连出的话也没有了温度：“我与半鬼，有不共戴天之仇，比起听到他们这样骂我，看到你，看到你头上的角，更会让我想起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

    君珩的嘴唇在颤抖，可她还在努力把话完整：“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了。”

    死前的记忆她可以自己去寻找，她不想再和半鬼有更多的牵扯。

    君子晞终于在君珩要赶他走的那一刻慌了神，他的嘴唇蠕动，想要些什么却一句话也不出口，茫然无措地在君珩转身的瞬间抓住了她的臂：“姐姐......”

    不要走！

    他在心里祈求。

    然后又在她扫过来的目光下松开了手。

    怎么才能留在她身边？

    君子晞失神地撑着墙，他想起了崔砚，想起了君珩面对着那人表现出的亲近，露出的笑容，想起了君珩在喝醉时吐露的那句“他不一样。”

    他抬起头，顺着墙上斑驳的倒影，看到了头顶上的角。

    拔了它！

    拔了它！！

    他的心里疯狂地叫嚣着，眼中隐约有了疯狂的神色！

    听见异常的动静，走出几步开外的君珩回过头，就见到少年上一秒还脸色苍白地抓着她，脆弱地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下一秒他发狠似的握住头顶的角，然后在她的惊呼声中......捏碎了！

    “......”

    君子晞佝着身子，扶着墙单膝跪地，汩汩鲜血从他的前额流淌过颊边，顺着下巴滴落在地。

    他余光中看到君珩一步步地朝他走近，居然咧嘴笑了。

    君子晞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将藏起来的阴暗卑劣倾数摊开，展现在君珩眼前。

    可他最后也只是别过了头，不让她再看见那只猩红的眸子。

    拔角痛吗？当然很痛。

    但是换回了她的回头，这就足够了。

    然而君珩出的话如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中最后的希望。

    “君子晞，你真是个疯子！”

    只有这个词能描述君珩眼前看到的荒唐场面，她下意识握紧缠在腰间的寸离，寸离的鞭灵感受到君珩升腾的怒意，猛地一个挺对着面前的对象一抽！

    “啪”地一声，寸离在君子晞的颊边落下。

    他吐了口血，却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迎接的不是令恶鬼闻风丧胆的九节灵鞭，而是一场热烈的亲吻。

    寸离愣住了。

    “我......”君珩也愣了。

    君子晞微微侧头，目光执着地凝视着她。

    那眼神太过炽热，君珩败下阵来，她不敢去细想少年的举动究竟饱含着怎样的情绪。

    堂堂幽冥王姬居然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