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后，屋内陷入了死寂。

    过了好久，伴随着衣料与床间的摩擦声，子晞缓缓起身，跪在了床边：“殿下，是我冒犯了。”

    君珩听见这个称呼时一愣，关于他怎么称呼自己这件事她不是很在意，只是似乎已经许久没听见他这样喊过了。

    他是在为刚刚自己的行为划清界限吗？

    君珩揉了揉被他抓得有些发酸的胳膊，让他起来：“算了，也......不能怪你。”

    子晞仰起头，看向她的眼睛发亮：“但是我不后悔。”

    他心知自己都对君珩做了什么，那一幕幕画面仿若慢放的镜头，游走过他的脑海。

    他的心思不留余地暴露在了她的面前，不过这样总好过永远暗无天日，压在他心里没有曝光的一天。

    他过的，他不会再放她走了。

    那个吻的含义究竟是什么，他不在乎了，她在这，这就够了。

    君珩被这样的视线炙烤着，加上饱含深意的话，她慌忙别过头，绕过他从床角把可怜的日晷拾起。

    想到外面还有个人在找子晞，君珩正欲喊他，平时叫得顺口的名字，突然黏在了喉咙。

    脑内过电一般才反应过来，刚刚外面的人是怎么喊他的？

    君子晞？！

    当初自己面对还是个孩子的子晞时，到底没好意思出“让你随我一个姓吧。”这种话。

    没想到子晞还是给自己加上了她的姓？

    不不不，君珩拍拍脸颊否定了自己这一想法，不定这只是一场误会，她多想了，万一人家只是单纯喜欢呢！

    子晞像是看穿了她脑内的弯绕，坦然一笑：“我想把你记得更清楚些，叫这个名字，不可以吗？”

    “......”

    君珩被他一连串的狂轰乱炸搞得晕头转向，她也不知道自己后来究竟了什么，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推开房门了。

    门外的药翁倒退着“诶呦”了一声，两人皆是吓了一跳。

    君珩连忙伸手扶住药翁，药翁就着她的动作量了她一会儿，向她道了声谢，然后走进了屋内。

    -

    君珩手扶着额，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思考着子晞，哦不君子晞和她的关系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君子晞年少，从流落人界，又在生死城那样残酷的地方生活了好久，没人疼没人爱，她对他好，还蓄意去引诱他，亲了他，他对自己产生感情再正常不过。

    她看得出来，君子晞是喜欢她的。

    君珩在未来见过太多次向她流露出这样神情的君子晞了。

    不过喜欢她，总比怨恨她要强多了，这不也是顺遂了她的本意吗？

    君珩从怀里拿出那颗的石头日晷发呆，只要在这段时间里，安抚好君子晞，一切顺着他的心意来，就能让他......

    她突然一激灵，想到自己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没做！

    她刚起了个身，就看见药翁吹胡子瞪眼地走出来，显然是被里面的君子晞气着了。

    药翁往地上敲着藤条拐杖，冲屋里喊道：“你这臭子，药给你留下了，你爱用不用吧！反正我是管不了你了！”他目光落到了君珩身上，眼珠子一转，“不过这里好像有人治得了你。”

    君珩：......

    君珩被药翁拉着又坐了下来，她先前与药翁有过几面之缘，知道药翁未来会一直忠心地跟着君子晞，也就放心地与其交谈起来。

    药翁压低声音问她：“姑娘，我猜你应该就是那子心里一直惦记的人吧？”

    君珩被问得莫名有些不太好意思，她低着头：“这......或许吧。”

    药翁叹了口气：“唉，你多劝劝他吧。”

    从听见药翁给君子晞拿药再联想到君子晞身上会发疯的病，君珩心生关切，问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药翁回忆着：“估计你今日也见着了，从我认识他到现在，他这个症状已经持续很多年了，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不肯。这种病发作起来虽会让人一时的法力大增，但越是深厚的法力，反噬起来就越痛苦，不只是肉体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

    药翁走后，他的话还一直回荡在君珩的耳边，使她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药翁，这种病如果不用药抑制的话，发起病来会使人偶尔见到一些心底执念产生的幻象，极度消磨心神，并且越往后就越难以控制自己，不定会彻底疯掉。

    更让药翁生气的是，君子晞在听了他这些关心嘱咐之后，压根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这些年里君子晞依旧苦苦修炼，不管天南海北什么样的隐秘咒法，像是要把自己活活碎直到铸成他想要的样子一般。

    他一次次地突破自己，终于将法力凝化成形，自如为他所控，而所付出的代价就是每一次发病会受到愈加强烈的苦痛折磨。

    “曾经我偶然在他发病的时候听见他口中呢喃着要保护一个人，估计的就是姑娘你了，你可得好好替我劝劝他，我看他再这样下去，没等到保护别人，自己先受不住倒下了。”

    君珩知道，君子晞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他想要见到她，又怕她厌恶他，所以经年一直抱着幻象过活。

    他想要变强大，想要保护她，想要替她杀尽所有处于她对立面的敌人......

    浮游在暗处的记忆呼啸着，君珩一下子就想起了长乐镇幻境中的那个雪夜。

    她问他有什么后悔的事情？

    他：“在我能力不足之时，遇到了一个想要保护的人。大概是会后悔，为什么当时的自己不够强大吧。”

    所以他销魂淬骨，只为能更好地护她周全。

    原来，他的执念，他的后悔，都与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