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珩回屋后，发现君子晞正在有条不紊地铺床，那感觉似乎一下子把她拉回了生死城中的时光。

    听见君珩进来的动静，君子晞抱着被子回身：“殿下，今天天色晚了，先凑合着住吧。”

    屋内油灯飘摇着一缕幽光，少年剔透的眸子闪烁着。

    君珩正有心事，见他规矩地把被子放置到床下另起的地铺上，点了点头。

    反正以前也不是没在一间屋子里睡过。

    脚边继续传来窸窣的声响，君子晞在微光下的神情纯粹而专注，为他镀上了别样的俊朗。

    明明这个空间并不算狭，君珩却感觉周遭充斥着少年的气息，无法忽视，无法避开，还夹带了两分令她难以掌控危险与诱惑。

    她默默地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在这样的氛围下，心里想的话几次欲言又止。

    君子晞突然停下动作，偏头看了过来：“殿下是有什么想对我的吗？”

    君珩一时语塞住：“有、有吗？”

    灯影还在暗处浮动，那含带一抹笑意的眼眸向她靠近，像有璀璨流光蕴在其中。

    “我猜的，这不是见殿下朝我这边看了好几次......”

    君珩怕君子晞继续探究下去，赶忙应声点头：“是，我是有话想问你。”

    君子晞就着他刚铺好的地铺坐了下去，单手撑着下巴，搭在床沿，微微抬头仰望着她的方向。

    “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君珩的双手无意识地搅在一起：“关于你的病，药翁同我了个大概......我记得你在生死城的时候还没有这样的，我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直没能在未来问出口的事情，她迫切想要知道的原因......

    她内心隐隐觉得君子晞的病和自己有关，细数起来，她似乎已经亏欠他很多了，这样想着，就缺少了些面对真相的勇气。

    君子晞的目光偏开一厘，他垂下眼帘，掩盖起眼中晦涩的情绪。

    “殿下知道，我出生在生死城。实际上，半鬼并不是像你看到的那般好控制，他们之所以时时听令，事事顺从，是因为生死城为了更好地操控他们，会在半鬼进入搏杀期后给他们缚上禁咒。”

    “......”

    “这种禁咒也并非无一利好，它会无限激发出半鬼身体的潜能，但若是半鬼企图背叛生死城，同样地，也会让他们饱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君珩呆呆地望着君子晞，他仿佛是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可她知道，这是她让他在二十五年前叛逃生死城所付出的代价。

    见她的神色低落，君子晞探臂过来分开她紧攥的手指，安慰般地轻轻捏了捏：“这没什么，人不能太贪心，想要得到，总得付出点什么。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如若真的阴差阳错做出些对你不利的事情来，恐怕我死都无法原谅自己。”

    君珩面上一热，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怎么总死不死的。”

    君子晞的眼神诚笃而明亮，他的口气认真：“也是，我的命是殿下救的，那就是属于殿下的了，确实我没有资格再去置喙......”

    她听不下去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是什么歪理，你也救过我的呀......”

    君珩正解释着，就撞见了君子晞似笑非笑的眼底闪过了一抹狡黠。

    她恍然别开兀自发烫的脸颊，咬着唇不话了。

    半晌，君子晞突然问她：“殿下，你那时候的话都作数吗？”

    “什么？”

    他摸了摸下巴，声道：“就是不会讨厌我的那些话。”

    君珩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就作数，乖乖去配合药翁把该吃的药都吃了。”

    君子晞迟疑了一下：“我......尽量吧。”

    她坚持：“不许尽量，要一定！”

    君子晞只好柔声答应：“嗯，一定。”

    -

    疏朗的秋夜，虫鸣声悠远真切，划过广袤而深邃的苍穹，落入寂寥无人的山林，撩起人的心弦。

    油灯已经熄了，月光安静地照进床畔，散发出银白色的光华。

    君珩只觉得这张床柔软地要将人吞没，很快进入了睡眠。

    床侧被压得轻微凹陷带来的响动惊醒了她，她还未完全回神，就感觉颈后有陌生的浅息附了过来。

    她朦胧地感知到君子晞躺靠在了她的身边，这并没有让她变得警觉，反而十分安心。

    没过一会儿，一只大手从她腰侧绕上来，准确地捉起了她的手。

    颈后的气息更近了一些，低沉的声线传来，热意擦过她的耳根：“地上好冷，殿下让我暖暖。”

    君珩声音惫懒，似是不太相信地嘟囔：“以前在生死城的时候，大冬天也没见你冷过，不知道当初是谁死活不愿意上床上来睡，怎么现在......”

    还不等她完，身后之人更快地接上话：“以前不觉得冷，可是现在冷了。”

    君子晞像是要印证他的话一般，收紧了手臂，将她彻底拥入怀中，撒娇似的将脑袋埋在她的后颈来回磨蹭。

    “嗯，真暖和。”

    君珩被他偶尔落下的发丝蹭得发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谁知身体刚稍微离开一寸，就被一股力气重新拉了回来。

    她的后背紧紧贴上那宽阔的胸膛，感觉全身都笼罩在男子颇具占有性的气息之中。

    君子晞的怀里是炙热的，这实在与他口中的“冷”沾不上半点关系，可是反驳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又不知溜去了哪里。

    君珩想，今夜的她可能是太累了，她索性在这个怀抱里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