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少年漆黑深邃的眼瞳，君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时间不能重来，她对君子晞过的做过的事情已经真实发生。

    多想无益，她振作精神，正算趁此机会把暗狱的事情告诉君子晞，没想到身旁的少年将她拢于怀中，下颌抵在她的头顶，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君珩仰头看去，他似乎睡得很香甜，连唇角也微微上扬，到底没忍心再将他叫醒。

    -

    浓雾笼罩的日出，太阳穿不透那层灰网，大地变得死气沉沉。

    君珩有心事早早醒了，她特意绕到屋外，这两天君子晞基本上眼睛都黏在她身上，她甚至没有机会再好好观察过日晷。

    看到指针还没过半让她稍微安下了心。

    待到天气由阴转晴，屋内传出了些许动静，君珩便重新走了回去。

    君子晞正坐在窗边虚虚地看着什么，兴许是昨夜喝了酒的关系，他的眼眶微微发红。

    床畔睡过的浅浅凹痕已恢复如初，君珩扫了一眼过去，一张四方折叠的纸条突兀地躺在正中，上面还横着一道深深的压痕。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里面果然空荡荡的，也不知道这张纸条是什么时候掉落出来的。

    君子晞他......看见里面的内容没有？

    她的目光在君子晞面上徘徊，似乎想要从中解读出他此刻的内心。

    这时，君子晞有所察觉地偏头对上她的视线，眸光一动，探身牵住她的手，将她拉着坐到他的腿上。

    “我起来时看到你不在，还以为你又不告而别了。”

    他的话似真似假，握着她的手缓缓收紧，君珩的心跳一瞬间有些加快。

    君子晞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指尖在那滑嫩的肌肤上流连着不愿离开：“怎么醒得这般早？”

    君珩半天才憋出一句：“可能我还有点不太习惯跟别人一张床睡。”

    “慢慢就习惯了，”他假意不满地捏了一下她的手，凑近耳语，“而且，我不是别人。”

    君子晞深深看了她一会儿，从脑后扯下那根摇摇欲坠的红绳，垂着眼往她手腕上绕。

    浓密的睫毛遮挡住了他的眼睛，君珩看不清他的表情，屋外的晴光似乎没能照进屋里，周遭的氛围阴冷地让她心惊肉跳。

    红绳紧紧地缠着她的手腕，带着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终于在绕到头后从君子晞手里脱出，失了力松散地下垂。

    君子晞这才抬头，嘴角流露出很浅的笑意：“阿珩重新帮我绑回去吧，它松了，记得这次要绑紧一些。”

    君珩有些心虚地答应了。

    待绑好后，君子晞又抓起她的手把玩，放到嘴边细细密密地啄吻了好一通才放开她。

    这日过后，君子晞常常往药翁那边跑，一去就是一整日，君珩隐隐感觉君子晞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这样躲着她。

    到了深夜，他又会若无其事地回来，在君珩睡意朦胧中从身后抱着她，一整夜不撒手。

    就这样又过了好几天，直到这天君珩一早醒来发现日晷不见了！

    -

    明月向夜晚投射着光明的假象，君珩却像被人抽干了睡意，睁着眼静静地躺在床上。

    屋门被轻轻开合，一丝微苦的药香钻入君珩鼻中，没过多久，身后的人抱住她的腰贴上来。

    “你回来了。”

    君珩的声音平静无波，想明白一些事后，她已经从刚开始发现日晷失踪的惊慌中恢复过来。

    反倒是君子晞，在君珩转身与他眼神相触的瞬间，视线立即游移了出去，躲避得十分刻意。

    他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清澈，像一汪见不到底的冷泉，熟悉又陌生。

    君珩双手抚上他的脸，深吸了一口气：“子晞，对不起。”

    千言万语，只这一句话，就要将君子晞层层围设的心理防线彻底击穿！

    他以为，君珩在知道他拿走了日晷后会冷漠地命他归还，又或者对他冷眼相待，但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一日，君珩醒后他就跟着醒了，他本来想拉住她，但在看见她眉间的愁容后收回了手。

    那张遗落下来的纸条他看过了。

    里面的内容他从一开始的不愿相信，到后来慢慢去消化接受。

    从她第二次消失后，他曾翻遍世间各种各样的奇门法术，都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又消失。

    他不得不去相信君珩和他并不属于同一时空的事实。

    她还会离开。

    自从那日，这件事在他心底拉响了警铃。

    关于日晷，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了，细细回忆往昔的细枝末节，似乎每一次君珩的离开都与它有关。

    他因为心中思虑过度，彻夜难眠，一声沉闷的声音响在耳边，他睁开眼，发现是那颗的石头日晷在君珩翻身时掉落在了床间。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觉得这是老天给他的一次绝无仅有的机会。

    如果把日晷毁掉，能不能留下她，一辈子和他待在一起？

    她不愿意也没关系，就算她恨他也没关系，如果她要跑，那就把她绑回来！

    他曾不止一次地在君珩熟睡后凝望着她，他想要留下她，他的阿珩只能属于他！

    君子晞的眸中沾染上化不开的血色：“你为什么不生气！这个东西对你来不是很重要吗？没有了它，你要怎么回去！”

    君珩安抚般地道：“原本我是挺在意的，其实实话，失去了日晷，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

    她正色道：“但是子晞，我愿意承担这个后果，也相信你的选择。”

    相信你不会伤害我，也不会让我陷入危险。

    君子晞定定地看着她，然后悲怆地笑了，是那种被人看穿内心后的无计可施。

    他痛苦地抱着头：“是啊，我很努力地想让你留下，可是到头来我发现我不能。阿珩，或许比起留你在身边，我更想你能好好的。”

    好好地活着，即使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君子晞颤着手从怀中掏出了那枚石头日晷，日晷居然已经开始发出微光，他认命般地闭上眼，仿佛在和心中的阴暗面作斗争。

    最后，他松开了握得骨节泛白的手指。

    在君珩从君子晞手掌中拿到日晷的刹那，君子晞一手拽住她的胳膊，一手压在她的后脑，粗.暴地吸.吮着她的嘴唇，似乎想要记住此刻面前之人唇.瓣间的味道。

    一只手缓缓而下在她的腰上收紧，力气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之中。

    君珩借着月色看到了君子晞眸中的水光，以及那瞳孔中晕开的让人心悸的哀伤。

    他的语气中透出一丝哀求：“这一次，又要让我等多久？”

    要等多久？

    可能是下个十年，也可能他们下次相见就是在残忍的王都暗狱中......

    君珩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徒劳地呼唤他的名字：“子晞......”

    眼见着君珩的眼中也有些湿润，君子晞强压着苦楚笑了笑，柔和了声音：“你别哭......没关系，不就是等吗？多久，我都会等下去的。你别哭......”

    夜晚，仿佛是光阴的一场无尽流浪，直到那耀眼的光将他们淹没，再也无处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