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兰的声音微弱了下去：“阿清姐姐......”

    这个称呼已经许久没人叫过了，尹清闭了闭眼睛，莫名想到了赤华。

    在她又一次踏上幽冥司去往下一世前，有个人找上了她，那个人给她看了前三世惨死的过去，恨与怨冲击了她的灵魂，像一把烈火烧起压倒了所有。

    那时候她想要复仇。

    赤华死前的模样历历在目，那样的眼神明明流露更多的是悲伤，可却有如一把刀子划破她的心，刺死了过去的美好回忆，它们循着这个破开的口子一点点流出，鲜血淋漓。

    她似乎被这些回忆缠上了，可她没有回头路，只能愈发孤独。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纪兰死前保留下她的一缕残魂，并将她附在一朵花上，执着于一个魂飞魄散的人本身并没有多大意义。

    可能只是觉得这一路太孤单了吧。

    她坐在颐华宫的屋顶，举着花，纪兰的魂魄只有一个的光团，她喊了一声：“纪兰。”

    那边还因为刚刚的事情不太开心，不情愿地闪了一下，回应道：“嗯。”

    尹清这才放下心，将花收回怀中，大人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们只需静待这出好戏。

    -

    颐华宫内。

    原本一片死气的“王姬”双唇依旧泛白，只是那额头渐渐渗出了薄汗。

    君珩终于明白尹清所魂魄归体的“代价”、“考验”指的是什么。

    听了尹清的话后，她只犹豫了一瞬，就答应了，尹清似乎并没有意外，替她催动了幡旗......

    此刻，那些久积在这具身体中残余的幻蛊被激活，在君珩生魂融入之时扑向她。

    她的双手渐渐收缩，攥住了身下的床单，心口如有无数蚂蚁在翻涌，往四肢百骸侵蚀而去，那啮噬般的疼痛让她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就这样过了一夜，天将亮时君珩的头脑逐渐清明。

    她缓慢地坐起身子，活动下手臂，身体除了有些虚弱外，阻塞的灵力正一点点复苏，看起来已经完全融合好了。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仿佛是一场梦，但她没空去多想复生的感觉，在长老阁的眼中，她还只是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不如将计就计。

    感应到主人的灵力涌动，寸离跃动着发出了金光，君珩把它取下藏到了床底。

    过了一夜，君子晞一定会担心她，可是昨日情况紧急，现在她也没办法再去联系他。

    她拍了拍寸离：“避免暴露我没法带着你了，要是你能见到君子晞......”

    没等她完，外头的宫门被人推开。

    君珩惊惶地看了一眼声音的方向，立刻装死一般躺回了寝床上。

    领头的步伐沉稳，袍子蹭过地面的“沙沙”声不紧不慢地传来，后面跟着一些轻而碎的脚步声。

    “你们守在这里。”

    是苍旻长老。

    “是。”

    是侍女的回话。

    君珩屏着气，还好苍旻长老并未走近，远远地朝她施了法，停止后却没有离开，仿佛在等着什么反馈。

    奇怪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君珩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王姬？”

    那边出声喊她。

    她现在应该怎么做？傀儡应该会有些什么反应？

    君珩焦急之时，苍旻长老已经走至她的寝床边上。

    “王姬？”

    苍旻长老提高音调又喊了一声。

    君珩突然睁开了眼睛，已经做好了要是被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就开的准备。

    好在苍旻长老看了她一眼后，恍然明白了她反应迟钝的原因，摇摇头道：“唉，看样子幻蛊坚持不了多久了。”完便到外头吩咐侍女们入内替她更衣。

    君珩松了一口气，安静地坐在床上，任由鱼贯而入的侍女们摆弄起来。

    -

    君珩被带去了天机楼，除了四位长老外，还有一些掌权的鬼君们在场。

    她被请到了主位，那群鬼君见礼完后，长老们便与他们旁若无人地讨论起来。

    君珩猜测长老们把她弄过来是为了给这些不知情的鬼君营造出王权和谐的景况。

    听着他们大大喇喇地商量着出席宴会的哪些人应该留下，哪些人应该被除去，君珩觉得还挺讽刺的，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变成这个样子。

    只有一点不同，她没有在长老们的原计划内被控制，这将是她唯一的机会。

    玄烛长老手执一份名单，一一递给诸位鬼君，他的声音带着和蔼的笑意，任谁也想不到他出口的竟是这样的话：“这几位，就请诸位鬼君们这两日再想办法动员一番，若是依旧不从，就没办法了。”

    他惋惜地摇了摇头，仿佛是在聊着一件失去了价值的物品。

    朝光长老号令道：“以闭宴为信号，此次定当将所有心怀不轨者一举清扫，为我幽冥更好的明天，我等在此谢过诸位！”

    四位长老整齐地拱手作礼，鬼君们也纷纷起立，两边互相恭维了好一阵子才作罢。

    待到鬼君们离开，君珩在侍女们的拥扶下往外走去。

    她一路偷偷观察过，这些侍女并不知晓王姬被控制的内情，于是她开口遣侍女们先行回宫，瞅着四下无人折返回了天机楼，算趁长老们放松警惕的时机先行寻找那枚符印。

    其余长老已离去，楼内仅剩朝光长老善后，有手下匆匆入楼附在他耳边了什么，朝光长老讶异道：“什么？你王姬没有离开？”

    朝光长老目露疑色，凝重地往楼内扫去，这时崔砚抱着一沓公文走进来，像是不心听到了他的话，很随意地对手下：“看错了吧，刚刚路过的时候我还同王姬了个照面。”

    朝光长老可能是信任崔砚，也可能是心虚，关于王姬的事情他并没有让自己的爱徒知道其中内情，于是没再什么。

    崔砚看样子是找朝光长老有事，在原地聊了一会后才送他离开。

    君珩正在天机楼的上层翻找着，终于从朝光长老办公的暗格下摸出了一枚淡黄色棱角有些磨平的玉印，反复确认无误后收入怀中。

    “你在找什么？”

    虽然声音是熟悉的声音，可君珩当即还是被吓着了。

    崔砚连忙放缓了语调：“阿珩，是我。”

    君珩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见到来人是崔砚后她甚至下意识地倒退了半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宴会这一出，很难猜不到师父他们的目的，我就想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也在。”

    “......”

    崔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回魂了？”

    君珩点点头：“这里不是话的地方，先走。”

    离开天机楼后，崔砚不知为什么突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拉住了她，还没等她发出疑问，另一侧手臂就被更大的力道攫住。

    君子晞的状态似乎不太正常，他死死盯着君珩，喑哑的嗓音中压抑着什么：“姐姐，我找了你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