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光长老道出了更多过往的故事。

    原来当年古琼洲半鬼一族并非无一幸存，长老阁在灭族事后探到这些半鬼居然阖全族之力保下了族中的王子，也就是尚身为灵胎的崔砚。

    冥王君尧因误信长老阁对半鬼一族造成灭顶之灾，心中一直有愧，他赶在长老阁发现之前找到了灵胎，并为了保护他不被长老阁带走灭口，将灵胎封在了有灵山。

    长老阁无法解除君尧以血脉设下的封印，徒劳无功后只得作罢，没想到悠悠过了百余年，拥有君尧血脉的君珩轻松地解开了这道封印。

    君珩面无表情地听着，崔砚的身世她其实并不知晓过多详情，但是通过一些细枝末节拼凑，她也能猜出崔砚大抵是古琼洲半鬼一族的后人。

    她定了定心神，冷淡地回他们：“崔砚的事情不是你们该关心的，我自会处理。”

    朝光长老早已忘却这几十年来的师徒情份，听见她处理，以为王姬终于醒悟，连连道：“对对对，此人心机极深，不可再留！”

    君珩本欲走，被朝光长老此话触怒，突然转身一拳砸在栏杆上，声响像一声滔天呜咽回荡在暗狱之中。

    她尽可能抑制住满腔怒意，目光从几位长老的面上划过，可声音还是带上了几分颤抖：“就算崔砚真的要做什么，因果缘由为何？你们......你们难道从未反思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吗！”

    朝光长老被震得向后踉跄，语气弱了下来：“我、我们这些年做的事，全都是为了幽冥的安定着想，谁知道那些人背地里都起了些什么心思......”

    君珩定定地望着朝光长老，看得朝光长老心底发憷。

    “为了幽冥的安定着想？我从你们的眼中只能看到对巍巍王权的欲望，何曾真正有过幽冥众生，你们以守护幽冥的名义残害了多少无辜者你们心知肚明，到现在还不知悔改，余生就继续在这暗狱中和谎言度过吧！”

    长老们终于有些慌了，他们一直觉得王姬随老冥王，在某种时候一样的心慈手软，他们不相信王姬能够妥善地处理好现在王都留下的烂摊子，不定最后还得把他们恭恭敬敬请回去。

    可是这一次王姬看上去没算给他们机会。

    朝光长老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更加苍老又颓败，他像是心有不甘，在君珩挥袖离开时将手伸出栏杆外，却没能抓住什么。

    “王姬！王姬！等、等等！别走！”

    “......”

    “我们做错了，我们真的做错了！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啊！”

    君珩顿住脚步。

    “我们、我们辅佐你爹，这么多年看着你长大！你时候，还叫过我爷爷的啊！”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

    走出暗狱，君珩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郁结却不减反增。

    天机楼内的灯光还未熄灭，明显是有人在的，她站在楼下，月色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

    君珩低头对着自己的影子发了会呆，这身华服穿了一日，到现在她才发觉它的重量，不只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沉重，她必须肩负起的责任使她无法再去避开一些事情。

    天机楼的三楼呈半敞开状，有个微微突出的平台，君珩抚栏望向王都外围。

    长老们设下的大阵解除后，她当即派兵出动支援因鬼偶而陷入危机的各洲，而此刻那大阵重新浮现，透明泛白的屏障取代了月光，将天机楼前的空地照亮，所有景象一览无余。

    君珩俯视时，扶着栏杆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容，有担忧、有惊惶，无不被白光照得煞白。

    清谈君、席玉、还有白天冲在最前面的拾起密文的鬼君、参与过长老们密谋的鬼君......他们皆被一簇簇的鬼偶押在天机楼下，仰头看向三层楼之上的她。

    那些目光突然有所偏移落到她的身侧，君珩感觉到脚步声靠近，偏头看了过去。

    崔砚一身象牙白的绸服，隐约可见是当初海蜃宫殿之中的风格，他没有理会下方骚动，而是把骨扇别在了腰间，拉过她的手，关心地问道：“你受伤了？”

    她的手指关节处已经破皮红肿，是她在暗狱中砸向栏杆弄出来的，可显然现在她受伤事，下面发生的才是大事。

    然而崔砚并不这么觉得，她抽手时他就顺势将她放开，转身走入楼内，不一会儿又拿着纱布折返回来。

    君珩一动不动地看着崔砚低着头，仔细地替自己处理起伤口：“阿珩，我知道你一定会选择派兵去救他们，而把危险留给自己。”

    “所以，你在以此威胁我吗？”

    用楼下所有人的命。

    崔砚缠纱布的动作蓦地停下，眸中悠然转寒，用一种很无奈的语调道：“没办法，你知道我伤害不了你的，我只是想加快我们谈话的效率，这样最高效，不是吗？”

    君珩没有话，尽管有些事她已做了一万次的心理建设，可真正发生时依然会有一种毁灭性的冲击。

    纵使她知道，她与崔砚，那摇摇欲坠的信任早就坍塌了。

    崔砚包扎好后拍了拍她的手背，朝楼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阿珩，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