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珩进入楼内就被卸去了寸离，崔砚将她请去地榻坐下后，顺手泡起了茶。

    她盯着茶叶自壶嘴飘入杯中，在杯里着旋儿，现在可不是有这种闲情雅致的时候，不过既然崔砚愿意坐下来谈话，就明他并没有要大肆对楼下那些人展开杀戮的算。

    长老阁已没有威胁，他最后的目标只剩她了。

    君珩开口时很平静：“你想怎么样，吧。”

    崔砚将杯子推到她面前，用温和的口气道：“这个先不急，有些事情我还比较好奇，阿珩能替我解惑吗？”

    见君珩没有接话，崔砚继续：“闭宴之前的那次见面，其实我是故意去找你的，我在等你开口请求我，请求我帮你，出面替你作证，然而你没有，”他看向君珩，“为什么？”

    君珩依旧垂着头，看着茶水晃荡着推着茶叶黏上杯壁，再动弹不得。

    她：“就算我什么都不，你也会出面的。就像你了解我的那样，我也了解你。”

    “......”

    “你对长老阁的恨意对比我而言只会多不会少，所以你一步步谋划，为我，也是为你自己促成了这场宴席。”

    崔砚沉默了半晌，突然轻飘飘地回应了她的上一句话：“不，你不了解。”

    他又问：“你是从什么时候知晓的？”

    君珩知道他问的是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防备着他，于是闭上眼睛思索起来。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呢？

    “起初我只是怀疑。你拥有我的通信灵印，能够时刻掌握我的位置动向，但是拥有通信灵印的又不止你一人，我便没再往下细想。”

    “然后是行事风格。你一直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对于一件事情的利弊一定会权衡清楚才去做。细数这一路上我所遭遇的事情，看似凶险，又莫名像有一双手在助推着我。我猜，你的设想应该是，只要能在其中任一环节除掉我就再好不过，若是没能成功，依然能继续按照你的原有计划助我恢复记忆，揭露长老阁的恶行以此推翻他们。”

    她掰着手指细数：“鬼偶身上的印记是你刻意为我留下的，目的是利用尹清引我前往古琼洲，发现圣泉。海蜃宫殿的大阵也是个幌子，你命元旬将我带往圣泉地下，引我看到了半鬼一族的隐秘。”

    “但是这些都不是我最终确定下来的关键。直到我去出云洲找你，通过时间回寰来到生死城......”

    “生死城？”崔砚终于有一丝惊讶，但很快明白过来，“原来，那时候差点就成功了。可惜日晷没有了圣泉的力量，到底还是难堪大任。继续下去。”

    “在生死城中，我见到了当时的领主，猜测他大概拥有着和尹清类似的生平经历，于是去幽冥司时特意命司督调来了这位领主过去为人时的记录。尹清被带离幽冥司时，由于幽冥司已经开始严查黑户，所以你留了心，有意抹去了你从中斡旋过的痕迹。但数十年前你终究还是遗漏掉了，我在那位领主的记录上看到是你将他带离了人界轮回。”

    崔砚听后抚掌笑了笑，恍然大悟状：“倒是我大意了。”

    完，他从袖中拿出了什么，用灵力递入君珩面前的茶水中。

    君珩皱了下眉：“这是什么？”

    “你应该熟悉才对，幻蛊，”他补充，“改良后的。你放心，这个可比你先前植入的要温和许多，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轻易催动它的。”

    “......”

    他劝道：“阿珩，我总要想些办法来牵制你，不然于我而言，你始终是对我最大的威胁。”

    见君珩无动于衷，崔砚的语调黯淡深沉下来：“毁掉幽冥的方式有很多，杀掉外面那些人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君珩瞥了他一眼，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放了他们。”

    崔砚看君珩如他所愿服下幻蛊，表情没有原来那么紧绷，语气也和缓了许多：“这个暂时还不行，不过我可以保证不伤害到他们。”

    提到幻蛊，崔砚突然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赤华倒是有些可惜了，只不过他和尹清，两个里面我只能留一个，这是他做出的选择。”

    他不管她愿不愿意听下去，自顾自地讲起来：“我的确是生死城的主人，从八十年前被你放出来，我就发誓要毁掉幽冥。我将自己身体里的黄金血脉炼化出来，开始寻找一些对幽冥充满怨念的鬼魂充当生死城忠心的监管者，并想方设法制造强大的半鬼武器，元旬是个好苗子，得到这份力量以后，王都事变中他做得不错。”

    “我一直在暗中监视着长老阁的一举一动，自然知晓他们同赤华所做的交易，是我断了赤华为他们提供幻蛊的路子，没想到他们居然算直接利用你。”

    君珩替他道：“我身边应该也布有你的眼线吧，所以你当时才能那么快赶到幽冥司寻到我。你了解长老阁对我做的事情后，便算将计就计，引我来揭露他们的阴谋。因为你知道，长老阁虽然严重排斥外族，却最怕由内发出的击，只有这样，才是对他们最沉痛的毁灭。”

    崔砚不可否认：“后面你也都清楚了。”

    君珩问：“为什么要这么做？长老阁并不无辜，可幽冥众生何其无辜，为什么一定要......”

    崔砚不等她完断道：“为什么！你那时都看到了吧，从前半鬼的血脉并非纯金，你知道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变成这个样子吗？”

    这话时君珩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崔砚的痛苦一点点外溢而出，她张了张嘴，没有吭声。

    崔砚的神色几番变换，最后哂笑道：“因为！他们为了让我摆脱由长老阁加注在半鬼身上的可悲宿命，全族人每个人抽出了他们那一丝黄金血替换了我的血脉！即使我一化成人形就将它炼化掉也没有用，只要我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他们痛苦的脸庞！”

    “他们又何尝不无辜！仇恨，全族人的仇恨，都加注在了我一个人的身上！而我的命，呵，我的命早就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