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留在我身边
崔砚回神时已错过了最佳时机,他眼神冷峻下来,看着最后一个人脱离了自己的视线。
君珩的坚持与决然变得更加刺眼,他恍然明白了自己无法对她动手的真正原因。
不是因为那个宿命的诅咒,而是单纯地不想伤害她。
他想让她留下来!
王都城内如猛兽过境一般,不少断枝折叶被摧残落地,混乱之后是一片空荡。
崔砚收了幡旗,凝神盯了君珩许久,然后沉声问道:“现在你满意了吗?”
等到话出口,那责怪之意其实已经消磨地荡然无存了,似乎他仅仅是想知道她此刻的想法。
“满意了。”
他拽住君珩的手臂,“那就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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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尹清伏倒在地,微弱地喘息着,她侧身吐了一口血,才有了点力气去喊纪兰。
“纪兰?你怎么样?”
纪兰属实被吓坏了,当时凭着一股冲动没想那么多,现在看起来也脱了力,“嗯......”
尹清看了看自己的状态,一只鬼若是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就算是没那么严重的伤都会令其殒命,更不用是承受了噬魂幡的重击。
“我......”尹清想自己快不行了,但想了想还是换了一种法,“我可以帮你聚魂转世,这样你就不用继续无依无靠地飘荡了。”
纪兰问:“那这样我是不是要和阿清姐姐分开了呀?”
尹清平躺着看向天空,如果纪兰有人形,问这话时一定是瞪着那双天真又纯净的大眼睛。
她没有正面回答纪兰的问题,而是:“这世上没有永恒的相聚,也没有永远的分离。”
纪兰急道:“可是,可我还不想和阿清姐姐分开。”
“没时间了。”尹清着用她即将消散的魂魄替纪兰补起了魂,“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事了。”
纪兰的残魂在尹清的手中一点一点修补着,微光越来越盛,与此同时,尹清开始慢慢变得透明,出现了裂痕。
“曾经我一直觉得我坚定的这条路是在除恶,这个世道的恶人太多了,纯善之人是活不下去的,要想诛杀他们,就难保不会变成他们。”
“纪兰,下辈子不要这么单纯,很容易被骗,”她这样告诫纪兰,想了想又,“算了,单纯一点也挺好的。”
纪兰的魂魄补全后,慢慢漂浮起来,即将去往幽冥司转世前,她终于看清尹清的表情,有些惊喜道:“阿清姐姐,你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笑,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尹清目光有些失神:“我好像......看到之前跟你过的那位哥哥了。”
看着纪兰渐渐远去,她闭上眼,释然道:“他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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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珩被崔砚拉回天机楼后,两人大半日都相对无言。
看着更多的鬼偶被大肆调来围起整座楼,君珩已经做好了要跟崔砚同归于尽的算。
她所牵挂的绝大部分都已妥善处理,唯有最靠近心脏柔软处的那个人,在这一刻,在这个孤寂的夜晚,对他的想念放大,几乎要击穿心底。
她恐怕见不到君子晞了,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他会非常难过吧。
君珩居然也有了退缩的时候,她想着再等等,若是能再见君子晞一面,她一定有勇气去义无反顾地殊死一搏。
崔砚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泰然沉着,但心里的波澜从未平歇。
他默默走到君珩身边坐下,抬了抬手又放下,从前他与君珩或多或少会有一些简单的肢体接触,拍拍肩膀或者拉拉胳膊都十分自然随意,可是现在,这些对他来仿佛如临大敌。
他正清醒地看着自己陷下去。
崔砚终于对君珩了回到楼内的第一句话:“留下来吧。”又觉得得不够明显,补充道,“留在我身边。”
君珩忽地愣了下,崔砚此情此景就算是“我要杀了你”都不会让她感到意外,可他居然对她“留在我身边”,甚至直白地没有任何可误会的余地。
若是搁平时的她,大概会讽刺崔砚两句,然而她好像被一天的疲惫倒,剥去了攻击的能力。
她坐在临时为她布置的榻边,背对着崔砚躺了下去,“我累了。”
崔砚在原地一动未动,声音隔着好几步的距离飘过来,“我就在这看着你睡。”
君珩没再回应,他解释了一句:“你把那些人放走了,对你,我总归要再谨慎些。”
崔砚看着君珩的背影,看了许久,有风沿着窗户的缝隙渗入进来,撩起几缕女子的碎发,此情此景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时间仿佛回到了五十年前。
五十年前的君珩刚经历了父母罹难,精神受到了严重的创伤,被崔砚带去阎浮阁后一言不发,整日不是抱膝将头埋进臂弯,就是哭累了昏睡过去。
那时,崔砚一直在偷偷观察她,与其是偷偷,其实也挺明目张胆的,毕竟君珩谁也不理,就像要坐化了一般。
看着君珩苍白消瘦的模样,崔砚心中的邪念外蹿萌发,他一边装作关切地安慰她,一边恶狠狠地想着要是她就这么倒下去最好。
最艰难的时候,四面八方的流言不断地翻揭着君珩内心血淋淋的伤疤,他没想到,她居然能够挺下来。
就是那一刻,他意识到君珩并不是世人口中无所事事只知四处游山玩水的娇贵王姬,其实在有灵山他就该看出来的,崔砚担忧之余内心还有些不清的欣慰,这才是配得上他苦心布局的对手。
可惜现在,他好像没办法只把君珩当做一个想尽办法除去的对手,当然也做不成别的。
崔砚的叹息融入风中,消弭无踪,他轻声道:“实话,有时候,我居然有些羡慕他。”
午夜时分,崔砚离开了天机楼,正当他身旁无人之时,一道黑影猛然制住了他。
崔砚的脖颈被那人的手臂压着,后退着撞上一旁的石柱,他挑了挑眉,并未感到意外。
“你来了。”
君子晞身上凛冽的寒凉扑面而至,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艰涩的忍耐:“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