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她？”崔砚昂着头，似乎从前对君子晞温谦的态度也是装出来的，他的模样完全不似同君珩相处时的克制，也有了些许烦躁之意，“你这是求人话的态度吗？”

    君子晞又往前逼了一步，眸中如有利刃，寒光乍现，“你看我这像是在求你吗？”

    崔砚并未受他的威胁，慢条斯理地：“你让我放了阿珩，可是她已经答应留下来陪我了，怎么办？”

    君子晞瞳孔骤然收缩，手劲下意识一松，随后再次逼上来，“不可能！”

    崔砚看出了他眼中的杀意，嗤笑一声：“呵，你可能还不知道，阿珩体内已被我种下幻蛊，你想杀了我，我就在你动手前催动它。”

    “你！”

    崔砚似乎知道怎样最能戳中君子晞心中的痛点，笑容有些扭曲，“怎么样，就算是死，也轮不到你和阿珩一起！”

    君子晞怒火中烧，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崔砚不可能伤害得了君珩，对，不可能！毕竟当初他能放心把君珩一个人留在王都，不是没考虑过这一点。

    他是自海蜃宫殿再见到崔砚时觉得此人不善的。

    这种敏锐的觉察大概要追溯到三十年前他从君珩那里看到了她的手稿，得知了她通过时间回寰多次来到自己身边的真相。

    在海蜃宫殿之时，当他了解时间回寰是独属于半鬼一族的古老秘术，而君珩身边除了他之外唯一接触过的半鬼就是崔砚，他不可能无所觉察这其中的微妙关系。

    然而他做不到无凭无据地让君珩相信他而去怀疑崔砚，毕竟他与君珩的相识只有短短几月，而与崔砚则有好几十年，他也更不想让君珩觉得自己是在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现在，这个人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沉默间，两人神情紧绷，剑拔弩张，无形的暗流在他们之间涌动着。

    僵持许久，反而是君子晞先松动下来，即将冲破闸口的情绪被他慢慢地，努力地往回收敛，直到将崔砚完全放开。

    他不敢去赌那个会伤害到君珩的万一。

    崔砚的衣衫有些乱了，他整了整衣领处的褶皱，问道：“你也是个半鬼，当初在海蜃宫殿应该看到了不少幽冥残害他们的画面，你就能这么心安理得地待在阿珩身边，非她不可吗？”

    非她不可吗？崔砚也在心里问自己。

    君子晞低声：“我没有经历过那些，不知道你心中的仇怨究竟有多深。可是无论如何，殿下没有做过那些事，她一直在努力让整个幽冥变得更好！”他停顿一下，眼角一挑，“你与她相处这么多年，就连这个都不清楚吗？”

    君子晞的这句话明显激怒了崔砚，正因为他得没错，才让崔砚燃起更加无力的愤怒。

    可是他能怎么办！他被夹在亲族与仇恨之中，又有什么选择！

    越想下来，他对君子晞的厌恶越甚，此刻他的眼中只有森冷，不见矜贵。

    “你不过只是我在生死城中炼出的一只半鬼，有什么资格配得上阿珩！”

    为什么他能这么轻松地出这些话！

    为什么区区一个被他炼制出来的半鬼能得到他这辈子无法企及的东西！

    君子晞默了一瞬，低着头笑了，“是，我是配不上她，可是我永远，永远都不会伤害她！”

    只这一点，就足以让崔砚溃败下来。

    不过他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崔砚神情渐渐恢复成悠然的模样，“啧，阿珩倒是没养出一个白眼狼。不过你这么多，也改变不了什么。既然你不相信我的阿珩愿意留下来，就亲自去看一眼。”

    君子晞蹙起了眉，但看着崔砚如此笃定的模样，心下也有了几分动摇。

    他不在的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阿珩真的......真的会不要他了吗？

    仅仅是这样一想，君子晞的头就有些隐隐作痛，他强迫自己把脑中那些想象出的画面逼走，只要能见到阿珩，先见到她，他一定有办法对付崔砚。

    -

    崔砚疏通了严密的鬼偶，带领君子晞进入天机楼。

    顶层静悄悄地，昏暗的光线映在君珩的榻边，崔砚快步走近，坐下，轻轻抚摸着女子的侧脸。

    “你在做什么！”

    崔砚食指搁在唇边，回给君子晞一个无声的“嘘”。

    兴许是被声音吵到，君珩睡眼惺忪地调转了个身，愣了两秒，突然弹起身紧紧搂住了崔砚。

    她的声音哑然发颤：“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君子晞脑袋嗡地一声，整个人滞在原地，他感觉到自己的世界开始褪色，变得灰白，然后被泼上了滔天的血色。

    他的理智与判断破碎，也就是那一刻，他失去了所有防备。

    崔砚眼看目的达成，口中念动着什么的同时祭出噬魂幡，金黄色的光团自幡旗中猛地没入君子晞的体内。

    强烈的光将君子晞淹没，他再次睁开的双眸仿佛浸在了鲜血中。

    虽然知道君子晞现在必然什么都听不进去，崔砚还是对他道：“你没发现吗？半鬼伤害不了阿珩，可你能，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

    “因为她爱你。”

    完这句话，崔砚自己居然笑了，就算他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他的内心也在挣扎拉扯，可他告诉自己，他也不是非君珩不可，既然棋子已入局，他可以克服这点不舍，也必须去克服！

    他与君珩，就用这个方式结束吧！

    似是不忍心待在这去看接下来会发生的场面，崔砚转身离去。

    那些压抑的疯狂张牙舞爪地外泄，君子晞失去神智一般朝君珩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