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珩最后到底不忍再去看崔砚失魂落魄的表情，一切的恩恩怨怨在她这个转身之间终止。

    她和崔砚心里都清楚，他们昔日情谊便就此一刀两断。

    大局已定，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唯有君子晞自那夜后昏迷不醒，被他用那把亲手制成、足以索命的短刃刺下的伤口也毫无愈合的趋势。

    君珩连派了王都最快的特使加急将药翁从青庐山请了过来，药翁从她那里得知了君子晞整个受伤的原委后，话也有点不利索了。

    从前总把死啊活啊挂在嘴边、行医游刃有余的药翁也变得神情严肃，明君子晞的昏迷脱离了他的掌控能力之内。

    君珩看着君子晞日渐消瘦的面庞，手指绞紧，只一个吸气间眼底的酸涩又泛了出来。

    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至于惊扰床上之人，“他怎么样了？他还会......”用那双腻死人的眸子深情地望着她，对她笑，喊她姐姐或者是阿珩。

    他还会醒过来吗？

    药翁深深叹了一口气，想要宽慰君珩两句，想了半天却寻不到什么合适的辞，最后只道：“鬼王大人的情况非同寻常，老朽只能一句，全凭意志和造化了。”

    药翁已经尽量没有把话得那么难看，可君珩早在药翁出此话前就下定了决心，她默默从一旁的盥洗盆中沾湿方巾，轻轻点在君子晞的侧脸，仔细地替他擦拭起来。

    药翁虽然心向着君子晞，但也看不得君珩自君子晞昏迷以来没日没夜地守在这里照顾他，劝道：“王姬殿下，鬼王大人少需要十年八载，也可能......”他咬了咬牙，“也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殿下还要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期限等下去吗？”

    君珩的手抚上君子晞的面颊，感受着那如游丝般的呼吸，“十年八载不过须臾，”她想到了什么，眼中泛起了盈盈水色，“就算他......只要有那微毫的希望，我都不会放弃他。”

    他既然等得，她又有何做不到。

    -

    君珩白日要为长老阁和崔砚留下的烂摊子操劳，晚上又强着精神照顾君子晞，长此以往，就算是君子晞身边的几个人都看不下去了，药翁好歹终于动君珩同意他们将君子晞接回青庐山修养。

    那日，君珩送君子晞离开王都回来，暗狱中临时收押崔砚的狱卒传话崔砚想见她。

    君珩拒绝了。

    没过多久，那边又传来话这大概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好歹相识一场，他想好好分别。

    君珩犹豫了一下方才答应。

    因为忙于照看君子晞，崔砚一直被临时羁押在暗狱之中，起来，她不想见崔砚，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去处置他，没想到见面第一句，反倒是崔砚替她解决了这个困扰。

    “阿珩，我知道你还在因为如何处置我而为难，”他没看君珩，自己继续往下道，“我已想好了算，将我流放到古琼洲吧，我已没有什么别的寄托了，还能够做的，只有用余下的时间守护着那里，我愿永世不再离开。”

    狱中的光源很暗，可是君珩还是看见了崔砚那和煦的笑容下潜藏的悲凉，她闭了闭眼睛，轻轻点了点头，“你若是想好了，我会尽快安排下去。”

    崔砚看着她，张开的唇复而吞回了原本要的话，摇了摇头，“我们不再见了，那就一句不见吧。”

    “嗯，不见。”

    长长的廊道，崔砚注视着背影逐渐远离消失在拐角，他心知不会再得到任何回应，对着那个方向自言自语，“阿珩，你能再叫我一声哥哥吗？”就像那时候一样。

    崔砚忽然回想起自己化形之后初次以人的形态见到君珩的那天。

    少女穿着一身新裁制的赤色裙裾，十分稀奇地托腮听他自己是个半鬼，开始还心谨慎的样子，到底年龄不大，后来忍不住好奇地去戳他的角，被他躲开。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了一下才，“崔砚，”然后换了一副随意的口吻，“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哥哥。”

    少女像是出于下意识，讷讷地叫了一声，后来因为这件事被他调侃了好些年。

    那些回不去的时光，他该理智抛去却留恋不止的时光啊。

    或许从一开始没有过真心以待，就注定了两人分道扬镳的命运轨迹。

    甚至他连自己的本名也没有告诉过她。

    他的本名叫元琅。

    琅和珩本是多么相配，可是却被他亲手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