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游亦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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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庭怒目而视, 但是却碍于嘴上的禁言符而无法言语,金政不知什么时候也醒过来了,那脸上的情绪真是比陆庭还要丰富多彩。

    楚辞见好就收, 把这个嚣张的男人赶紧拉到后面去:“走了走了,不跟他们纠缠了。”

    谢青寻点了点头,提着重剑堂而皇之地在他俩面前离开, 那重剑滑着陆庭的靴子擦了过去,在地上留下一串痕迹,看着十分嚣张。

    楚辞心里啧啧称奇,这位真是人狠话不多啊。

    于是他们真的就把那两个千道宗的晾在那里了, 至于后续如何被同门耻笑, 那都是后话了。

    善良的楚辞还贴心地问了问他俩的后果,却被得知那禁言符不过一日便可失去效力, 他们便能开口呼救, 得以自由了。

    胆敢觊觎青月,更胆大包天地去欺辱青月刀主,按照谢青寻的法是……

    哦对, 谢青寻没有法,他这种人狠话不多的类型,大概直接会开揍。

    契之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叫了好久才从那两人身边磨磨蹭蹭回来, 回来后还带着一脸奇怪的微笑,真是令楚辞费解。

    倒是谢青寻注意到了, 什么也没,洁癖的他自动离契之远了一点。

    楚辞是个话唠, 一路走一路找话。

    “你到底要护送我到什么时候?”

    谢青寻专心走路, 不话。

    “那个铜龟是怎么变的?”

    谢青寻还是走路, 不话。

    “你师父叫什么来着?”

    这回,谢青寻可终于理会她了,冷冽的目光对她在空中碰撞了一下,空气都冷了几度。楚辞厚着脸皮和他对视一样,丝毫不觉得尴尬,两人对视,脸皮薄的先输,所以谢青寻先败下阵来,他心中叹息了一声,终于开口。

    “家师为忆慈真人,白忆慈。”

    楚辞踢了踢路边的石子:“这我知道,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得护送我?”

    谢青寻想也不想就开口了:“武雍大师对家师有恩,越青前辈又是故人,因此出谷之时定会惹来有心之人的觊觎。无论青月刀主是谁,都有可能遭受围观与抢夺,因此,家师令我来护送青月刀主出谷,保一路平安。”

    “这我知道。”

    “但如今青月都已经在我手里了,再不济,还有越青帮忙,不会有事。”

    谢青寻郑重道:“出了冥冥谷之后,越青前辈不会随时现身的,眼下还未出落霞山,仍有人贼心不死,需得谨慎。”

    楚辞了然地哦了一声,她无聊地绕着红绫,左手和右手玩翻花绳,玩得不亦乐乎,也就没管身后那个非要跟着她的男人了。

    原本以为落霞山很快便能走出去,可楚辞是万万没想到,落霞山竟然这么大,自己又不可能借了人家的法器飞出去,两人只得凭脚力停停歇歇。真的累到走不动时,楚辞又不好意思再求人家。楚辞装逼装得咬牙切齿,谢青寻倒是面色如常地跟在她身后,一句抱怨也没有。

    只有契之,跟在后面累得直吐舌头。

    这女人飞的不用,用走的,是不是脑子有包!

    它越来走越累,渐渐的脾气也上来了。掌门和余令在时,哪里受过这种折磨,出门不是坐这个法器,就是搭什么轿子马车,走了一下午,真是累极了。

    契之来了脾气,索性直接瘫倒在地上,耍赖不走了。

    楚辞还在那里盘算着怀里还有多少钱,突然听见傻狗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撞死,她轻轻拍了拍契之圆润的肚皮:“白,走了走了。”

    契之不动。

    “再走一会我去给你个兔子吃。”

    契之不动。

    哥不吃野生的,哥要吃顶级厨子做的,你不懂我就不要胡。

    楚辞没辙,抬眼看了看谢青寻,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她只能叹了一口气,狠狠揉了揉契之的肥肉:“行……祖宗,我抱你,行不?”

    契之终于有点反应了,他掀起眼皮,懒洋洋地摇了摇尾巴,意思是准了。

    楚辞只得将这个肥狗一把抱起,没好气地:“老实点,别乱动。”

    契之哪能那么听话呢,它偏偏就要乱动,在楚辞怀里拱来拱去,把楚辞烦得不行,她从腰间甩出一个锦囊,软软地丢在契之头上:“玩去。”

    她记得,那锦囊上的金色花边还蛮好看,旁边还坠了一串又一串的珠子,甚是漂亮,应该能敷衍它一时片刻吧。

    狗会解锦囊吗?

    如果放在以前,楚辞是不信的,可她现在却不得不信。这只白狗竟然用爪子抵着锦囊上的绳子,牙齿轻轻一拉,就将楚辞的私人钱包给开了。

    面对着楚辞目瞪口呆的表情,契之不屑一顾。

    解个钱包而已,这算啥。哥还会开会关门坐倒立,出来吓不死你。

    一堆碎银子在锦囊里叮叮作响,里面还混着几根簪子和认不出来的东西,看着亮闪闪的,分外好看。虽然契之看着霸气侧漏,但他就喜欢这些漂亮玩意,他舌头一带,就将那几个簪子顺到了狗头上,最上面还有一枚的白玉。

    他得意洋洋:没用爪子就刨上去了,哥厉不厉害?

    楚辞却一眼看到那枚白云扣子,想起那日似梦非梦之间的事情,想起那充满竹叶香的怀抱,她的脸上突然燃起了火烧云,她眼疾手快地把那一堆东西都刨了下来,再次塞回了锦囊里。然后别在腰间,不准契之再玩。

    善了个哉的,怎么把这个还留在锦囊里,不是要扔了吗,怎么还留着……

    她颇为心虚,当初是见这扣子看着价值不菲,算等哪天饿的没饭吃了,拿去卖了还能赚上几个钱……她可没有别的心思,就是因为它贵!

    契之还没看到那白白的是什么,只觉得有点眼熟,就被这女人一把抢去了。他不高兴地翻了个身,爪子搭在空中开始沉思。

    那气息总觉得怪怪的,像是余令的东西,可是余令一个男人家,哪里会用什么簪子啊!住住,再想它就成变态了。也可能是因为楚辞怀里还有不少余令的符咒吧……

    等出了这落霞山,得赶紧去找掌门才行。这次偷溜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掌门还好些,若是被余令抓住可就糟糕了。他曾经三令五申不准自己下山玩的,但是谁让他出去一个月都不回来,自己每天只能对着掌门大眼瞪眼,忒没意思!

    谢青寻的果然没错,原本稀疏无人的落霞山里,这几日总能见到不少鬼鬼祟祟的人。为了不惹事端,他们只能躲着走。可没想到,那些人真是奇怪,一旦见到活人,就没命地扑上来,生怕自己抢了他们喘气的机会了。

    “第八个。”

    楚辞一脚踢翻刚才几欲扑上来的壮汉,谢青寻趁机又给了一记手刀,劈昏了他。

    她摇着头叹息道:“以前怎么不知道,我人气这么高。”

    谢青寻瞥了她一眼:“不要多想,他们为的是青月,不是你。”

    楚辞翻看了自己的手:“我也没把青月掏出来,他们怎么就知道呢?”

    “想必不单单是针对你,只要为了青月而来,一旦看到了山中有人,便会斩草除根,提前为自己消灭对手。”

    楚辞哼了一声:“仅仅为了一把刀,不惜自相残杀,混账。”

    谢青寻漠然看了她一眼。古往今来,强者为道,一切资源都以能力强弱划分,弱肉强食的事情数不胜数,不仅人间如此,修道界也是如此。

    这样的事情,还多吗?

    青月刀主,看着甚是年轻稚嫩。不知,这腔热血还会沸腾多久呢?

    ……

    坞都。

    前方城门口上写着两个大字——坞都,正是楚辞去往翠微山的必经之路,听一到坞都,翠微山便已不远了。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欣喜,准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到时候见了微山派的人们该如何招呼呢?

    见到游亦方后,应该叫什么呢?是按照人间百姓的叫法叫大侠呢,还是叫真人或是道长呢?可他的道号是什么,她却不知道……要不要在坞都采购一些东西,备点礼呢?

    也不知道微山派的人有多少,若是人手一份的话,那十个钱包也遭不住。不过又听,实力为尊,也有可能人家游亦方大侠仙风道骨,瞧不上这些凡品呢?

    眼看着出了落霞山,楚辞便开始赶客:“这一路上多亏有你帮忙,多谢多谢,不过我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谢青寻原地不动,看都不看她一眼:“不行,十日,这才一日。”

    “没必要吧,出了这山后,也没人认识我,我很好,青月也很好,越青也很好,我们都很好,所以我看……”

    “不行。”

    楚辞无奈,推了推怀里睡觉的契之:“那白呢,你走不走?”

    “你难道不想回家找妈妈吗?”

    妈妈早就不知道去哪里的契之睡得正死,呼噜得震天响,理都没理她。

    楚辞连连吃瘪,跺了跺脚,暴躁地进了坞都。

    跟着她的身影,谢青寻拎着契之也踏入了坞都的城门。

    二人一狗随意地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是夜,楚辞眼冒金光地从床上翻起来,以为她睡了?不可能,她今天一定要甩掉谢青寻溜出去。

    想到这里,她炯炯有神地盯着窗外的月色发了一会呆,随机立刻起身收拾行李,等收拾好衣服后,她才心翼翼地走到房门前。可当她真要推开那扇门的时候,又看着房内酣睡的契之动了恻隐之心。

    傻狗,要不也带上……

    她思虑再三,在门边进退两难。终于,她下定决心,悄悄地摸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契之,摁住它那左右乱动的狗头,阴阳怪气地:“不准乱叫,不然就不要你了。”

    眼风凌冽地扫过来,契之有点怂地缩了缩脖子,一声不吭。

    它有拒绝的权力吗……

    楚辞这才准备开门走人,可手在扶手上犹豫了三秒,她便果断地换了个路线,跳窗。

    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姑娘我偏偏不走寻常路。

    她兴致勃勃地往下跳,迎面的夜风吹得她甚是舒坦,可当刚一落地,她便跟烫脚的蚂蚁一样急急忙忙往上跳,似乎下面有什么豹子野兽要吃了她。

    快走快走快走快走冰块脸在下面!

    谢青寻一言不发,耳朵却隐隐红了一些,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原本是想在这里看着楚辞的,却不曾想……

    刚才,楚辞就这么直直跳进了他的怀里。

    谢青寻清冷的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呆滞和茫然的情绪,可下一秒,那茫然便成咔嚓裂开,逐渐崩坏。那颗红痣似乎受了惊吓,愈发的红艳,衬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谢青寻突然多了几分人情味。

    那情绪转变的太快,他怎么都抓不住,只感觉到一阵怒气从胸腹之中传来,隐隐改住了不安的内心,他一声不吭地转头就走,手中的重剑却直接在地上轰了一道裂口。

    “哼。”

    楚辞方才感觉手下触感有异,慌张中就急急忙忙往回跳,却见那人跟木头一样站在那里,突然又是一轰,惊得客栈中人纷纷开窗子,要看个究竟。

    “干什么呀,还睡不睡啊?”

    “这谁啊,傻站在外面干什么呢。”

    没跑成的楚辞心虚得很,不知道他又怎么了,啪的一声就摔上了窗子:“有病。”

    只有契之将一切看在眼里,不敢怒,不敢言。

    他惆怅地爬在窗边看着月亮,看越久,越觉得那月亮像块香喷喷的肉饼,让他不禁有些思念故乡。

    想念掌门的笑,想念掌门的怀抱,想念余令偶尔的抱抱。

    他惆怅了很久,想作一首诗。

    却什么也作不出来。

    良久,才憋出了几句话。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刚刚盖上被子准备睡觉的楚辞猛然一惊,烦躁地拽起被子蒙过头:“夭寿啦!还睡不睡!”

    ……

    清。

    一睡醒,楚辞就掏出了青月细细观赏着,抚摸着刀柄上的花纹,心中微微思索着。

    这等凡品到了她的手中,却不知如何将其功能发挥到最大。之前听越青提起过,这刀中不仅设有符咒,还承载着巨大的传承。但是此时的她,力量微弱,一定会因受不住那反噬而惨死。

    那应如何呢?

    要不问问越青?

    可是昨日他悄无声息地就化成烟钻进刀里了,楚辞可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不如先看看这刀上有没有什么机关,可当她把整个刀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一遍,却还是一无所获。

    失落之下,她还是垂着头去问谢青寻了。

    谢青寻正笔直地坐在楼下喝粥,姿势笔直,让楚辞还以为他在临摹书法。她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自然地坐了下来。谢青寻自然感知到了身边坐了个人,微微扬眉表示疑惑,却见楚辞神秘兮兮地冲他比划了一个刀子的形状。

    “你知道怎么让那越青出来不?”

    原来是不会与刀灵沟通啊……

    他微微动了动嘴唇,声音清淡:“等你先学会调动灵力再。”

    楚辞头疼地嘶了一口气,她忘了,自己目前还没拜师成功呢。想学会这个,难道真的要等到找到游亦方吗?

    不行,楚辞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被动,她得主动出击,找到方法。

    契之拱着骨头在谢青寻面前滚来滚去,楚辞眼睛一亮,这不是有现成的人吗?

    她郑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直视谢青寻:“我决定了,我不跑了。”

    “你来教我如何?”

    谢青寻默然不语,比起教她,他宁愿她跑了。

    楚辞指了指自己,认真道:“我虽然学得晚,但是我了解甚多,你只要多提点几句,想必很快就能成的。”

    听她所言,不像有假。仅凭昨日楚辞劈崖的实力来看,她确实不是一无所知,相反,她却是很有灵性。更何况,她还有青月加持,若是勤加修炼,不足半月便可将灵力的运用学个三成。

    若是想要更快些,便可走条捷径。他思忖了一会,这方子对其他女子来,或许还有些胆怯,但楚辞的话,看着并不会害怕。

    “不过,你若要走上刀修这条路数,一般的修炼途径并不适合你。即便你已引气入体,能够熟练运用灵力,也不行。剑修修心,刀修修志。”

    他低垂了眼看她:“你要修什么?”

    楚辞摸了摸刀柄:“自然是修志。”

    楚辞见他还是不答应,又掏出一本册子道:“你放心,我双刀用惯了,早就知道如何使刀,只是从来没用过这种法器,这才有些束手束脚。至于你的那些灵力啊我都懂,就是不大会用,总觉得不大顺畅。”

    那册子被她翻了一页,上面正画着一个人手持一把短刀原地坐吐息,旁边还配了一些蚊蝇字,看着甚是齐全。

    谢青寻默然不语,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册子,心中正疑惑着,将那册子翻了过去。

    金光闪闪牛气冲天的七个大字印入眼帘:《刀修的自我修养》。

    震撼!大气!显眼!霸道!牛叉!

    简直将酷飒拽三个名词完美融合!

    谢青寻抖了抖手,忍着没将那册子掼到地上去。楚辞又是心翼翼地将那本册子塞回怀里,看着他心里又是一抖。

    两人正交谈着,只听得锣鼓声震天响,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好奇宝宝楚辞指了指门口:“我要出去逛逛,你去吗?”

    谢·青月守护者·家师之命必须从·青寻怎么可能不从,一言不发地跟着她往出走。

    倒是契之那个傻狗,在客栈里不住地推着一根骨头玩得不亦乐乎,旁边还拥了不少狗弟,看着颇有那么一点狗老大的气场。

    楚辞耸了耸肩:“那我们就走喽。”

    契之不耐烦地挥了挥爪子:快走快走,别妨碍我装逼。

    契之正忙着给新收的弟炫耀自己尾巴上那条伤口,是当初怎样和黑风老妖搏斗云云,为了救出全村乡亲父老,他率先就闯进了那黑风老妖的巢穴,了个他三天三天三更半夜云云。将一众狗忽悠得一愣一愣的,顿时对这位外来狗佩服得那是一个五体投地。

    两人边聊边走,转眼间已经走出了客栈。

    “恭喜,恭喜。”

    “这陈公子可当真是好福气啊,竟然聘上了咱们坞都最漂亮的姑娘,两个人看着就跟神仙眷侣一样,真是般配啊。”

    “是啊,我听这陈公子与柳姐啊,可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我看呐,才子佳人也就是这样吧。”

    “可是我怎么听,这柳姐与那邹城的谢将军似乎有些什么啊?”

    “你可别胡八道了,谢家直系当年被满门抄斩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那谢将军早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你的应该是他表弟,谢副将军吧,他倒是还活得好好呢。”

    “是了是了,是我记茬了,是谢副将军谢启安,他祖母家是在坞都是不?”

    “是啊。这么来,那柳姐好像确实和那谢副将有过娃娃亲,不过这谢家一倒,即便这谢启安是旁系,也免不了惹上一身骚。要我看啊,这柳姐和他没成,反而是件好事。”

    “是呀,这陈公子学识高,又出自名门正派,家祖据还是位云游四方的道长,本事可大着呢。这陈家啊,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江湖道场,都颇有名气,这柳姐呀,算是傍上了好人家了。”

    “你怎么老操心别人家的事,你家囡囡什么时候许配给我们家子正啊,我可等着她叫我一声婆婆呢?”

    “去你的,又来趣我,我们家姑娘可不愁嫁,要想娶啊,你让他陶子正亲自上门来提亲。”

    “那可就定了啊……”

    女人们的调笑声还回荡在耳边,满街的红纸飞起,扛着新娘家彩礼的仆人们正一贯走来,旁边还站着不少撒糖和铜板的丫鬟。瞧这阵势,还以为是成亲的,却不曾想,仅仅是陈府给那柳府下聘成功,回途中庆祝罢了。

    楚辞还在想着谢青寻方才的话,一不留神却被旁边围观的人往后挤了过去,谢青寻也不知道去哪了。她磕磕绊绊地站稳了身子,才发现自己被人群挤到了一个摊前,那摊子上甚是冷清,只随意地铺了一张黄纸,用毛笔写了几个大字。

    中间写着:灵尘子神机妙算。

    左右挂着两副帘子,分别是:周易风水阴阳宅,前途姻缘辨吉凶。

    旁边还插着一个木牌子,写着:普度众生。

    最下方摆满了签盒、八卦图、偌大点地方,挤得那是一个密密麻麻。

    摊后坐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道士,穿着一身土黄色的道服,正懒散地坐在马扎上,悠哉悠哉地捧着个竹筒杯喝着茶,一边喝,还一边咂嘴,将那烂茶沫子往地上吐。

    “在人之身,则为神明,所谓心也。所以教人修道,则修心也。教人修心,则修道也。道不可见,因生而明之。生不可常,用道以守之……”[1]

    “嗯?今儿这茶怎么回事,是不是没泡开啊?”

    那老道士将竹筒杯抬了起来,仔细瞧了瞧,自言自语道:“也没漏啊。”

    末了,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我忘了什么……”

    他虚虚地托着那竹筒杯,也不知道干了什么,那杯中竟然开始冒起了一阵细微的热气。他这才捏了捏胡子,满意地笑了起来。

    他坐在闹市之中,动作自然流畅,谁都没发现他这翻流水行云般的动作。就连楚辞也只顾着盯他那摊子上的毛笔字,也没能发觉。

    看着那普度众生四个大字,楚辞噗呲一声笑了起来。这不是佛家用语吗,怎么这老道士也拿来用了?当真是道亦无穷啊。

    她这一笑,倒是引得那老道士抬了头。老道士眯着眼睛瞧了瞧她,便瞧见了她那腰间挂着的锦囊,装得那是一个鼓鼓囊囊。

    来生意喽。

    今晚能去多点一盘凤爪子,嗯,还要配一壶玉楼春尝尝鲜。

    老道士略微坐直了身子,笑呵呵地朝着她摆了摆手:“姑娘,姻缘前程,要看哪个啊?”

    楚辞摆了摆手:“谢谢道长,不过我不看。”

    老道士刚等到个人过来,哪里肯放她走,慈祥一笑:“姑娘的哪里话,人生大事,怎么能不看看呢。若是不看这寻常的,看看财运命格也是不错的嘛。”

    财运?

    这个她倒是感兴趣,她爽快地坐在了老道士面前,伸出右手:“那就有劳您给我看看,我这财运如何啊?”

    老道士执着一把戒尺托起了楚辞的手,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会她的手相,故弄玄虚地摸了摸胡子:“依我看呐,姑娘这财运,不怎么成。”

    什么?

    她还想多捞点银子呢。

    楚辞当即就要走,却被那老道士拽住了袖子:“姑娘别急,老头我还没看完呢。”

    他又摸了摸下巴,看着楚辞若有所思道:“不过依我看呐,姑娘这命定之人倒是个人中龙凤,个中翘楚,不管是这从政为官啊,都是不缺钱的,姑娘大可放心。”

    楚辞笑眯眯道:“那我那天定之人是个什么性格呢?”

    老道士摆了摆手:“不好,这性格嘛,偶尔沉稳,偶尔洒脱,行事琢磨不定,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楚辞越听,眉头越皱:“既然他想什么我都不知道,还找这种人做什么啊。”

    那老道士心中突然隐隐浮起一丝疑惑,却没声张出来,还是先给楚辞讲解道:“这个无妨,若他是那风筝啊,姑娘您就握着那根线,这风筝飞得再高啊,都离不开姑娘的。”

    “只是……”

    楚辞竖起耳朵:“只是什么?”

    “姑娘这配偶命格倒是有意思,我倒是认识这么一个,不过嘛……”他摇了摇头,又愤愤骂了一句“混子!”

    “不成器!”

    可这眼前姑娘命格当真不错,逢凶化吉,绝处逢生,专克邪祟,更有一些连他都看不出来的因果脉络。真是个好苗子啊,也不知道师出何门。

    他忽然又觉得手痒痒了,笑得更加和蔼:“姑娘这命格非凡,是个好苗子,要不要考虑跟我老头子学个手艺?我这还有个没成家的徒弟,还能与姑娘个媒。“

    楚辞:“啊?”

    她哭笑不成地摇摇头:“道长,我这已经有师门啦。”

    虽然还没拜上……

    老道士还是不肯放弃:“做我徒弟挺好,姑娘你不试试?包吃包住,还能学个斩妖除魔的手艺,没事还能摆个摊赚赚钱,看个风水、定个吉凶都行的。”

    楚辞听他得颠三倒四,一时有些不解。但看这命也算得差不多了,她也要回头去找找谢青寻了。她刚一回头,却不曾想,那冰块就在她身后站着,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楚辞背对着老道士正与谢青寻聊着,隐约间露出了一些缝隙。那刚刚捧起茶杯的老道士一抬眼,就看到了那身长玉立的谢青寻,一口水差点没呛出来。

    救了个大命!不就是没去赴宴,至于叫徒弟过来抓人吗?

    白忆慈怎么总这样!蛮横又霸道!

    怎么办怎么办,人都挤到摊子前了,现在还能跑不?

    徒弟也不想要了,还是收拾收拾赶紧跑吧。

    那边,楚辞还在给谢青寻极力推荐着算命:“我刚才算过了,那灵尘子道长还给我一个方子,你要不也试试?”

    谢青寻从来没试过这个,只知道师父给自己断过命,眼下也来了兴趣,却不动声色地反问道:“准吗?”

    “准。”

    “好,试试。”

    楚辞刚转过身来,便看到刚才还颇具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此刻满脸贴满了膏药,将那面容遮了个密密麻麻。

    就一会的功夫,道长你怎么了?

    楚辞愕然:“道长?”

    老道士捂着脸,似乎是牙疼:“我,我脸中风了……姑娘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要撤摊子了。”

    楚辞拉过谢青寻:“有,道长您给这位看看?”

    她啪的一下又甩过三块碎银子,豪气道:“他这份,算我的。”

    老道士颇为牙疼地吸了口气,可是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又颇为动心。心里想着,不如先捂脸试试?反正他这装扮,任谁也看不出他是谁。

    他拎着袖子挡住半边脸,缓缓拉过了谢青寻的手,开始端详。

    谢青寻平时不喜别人触碰,此刻僵得不行,站得那叫一个笔直,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这摊子前罚站呢。

    老道士握着右手就开始口若悬河:“公子这命格好啊,一身仙骨,忘情遗恨,是个修道的好苗子,就是这脾气忒冷了些,得改改。”

    楚辞点头如捣蒜,膜拜道:“道长您真厉害,他的确是修道之人,您再看看他这财运和姻缘呢?”

    “财运嘛,这公子少年有成,视金钱入粪土,即便是泼天的富贵也进不去眼。倒是这少年时期家道中落,颇有些穷苦潦倒之相。”

    “啊?”

    “姑娘莫急,这公子眼下不是还好好站在这里吗,那少年之劫早就过去了,钱财于这公子来,早就不算什么。修道之人,不就是清心寡欲吗。”

    楚辞抬眼看他:“家道中落?穷困潦倒?”

    谢青寻平平道:“我自修炼,他的这些,从未有过。”

    老道士疑惑抬头,似乎又是想起了什么,不敢戳破,便好脾气地点了点头:“兴许是我看茬了。我再来友……啊不公子这姻缘啊。”

    楚辞乐得抱胸,她也想听听,这冷玉石头会被谁折了欢心。却不曾想谢青寻反手握住了那老道士的手,惊得老道士连连后退,差点撞翻摊子。

    楚辞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老道士,埋怨看了一下谢青寻:“道长身子骨不好,你这是干嘛呀?”

    谢青寻皱着眉头,在尽力将眼前这道士与印象中的一个人拼凑对比,可看他这一身装扮,他又是难下定论,只得没话找话:“道长似乎看错了手。”

    老道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握着是谢青寻的右手,尴尬道:“虽男左女右,道长我本事还是有的,无妨无妨。”

    谢青寻这次终于下定了决心,轻声道:“游掌门?”

    一声掌门,惊呆两个人。

    楚辞:“你们认识啊?”

    老道士差点摔了一个屁墩,转身就要走,连看上的徒弟苗子也不要了:“谢友的什么啊,道长我听不懂。”

    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一着急,话称谓都变了。

    楚辞也震惊了,她立在原地,看着那穿着土黄色道袍的老道士。

    她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是……”

    谢青寻又是向前一步:“亦方真人。”

    “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姓谢?”

    楚辞心中如翻江倒海,谢青寻那一句游掌门本就让她心中一跳,接下来那句亦方真人,更是坚定了她的想法。她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随便算了个命,结果直接找到了梦中情师?

    游游游游游游游亦方?

    牛逼哄哄的江湖大侠,传中的微山派掌门,侠骨柔肠的亦方真人,游亦方?

    她扑通一身就跪了下来,欢喜地抱住游亦方的褂子:“师父!”

    “师父!我是你的徒弟啊!”

    这一声又是惊呆两个人。

    谢青寻意外地看向楚辞:“你们认识?”

    游亦方不敢相信,刚才还要走人的徒弟苗子,现在正跪下喊了一声师父。他指着自己:“我们认识?”

    这三个人的动静闹得甚大,旁边围观陈家下聘的人们都忍不住回头,才发现又是什么故人相逢之类的戏码,忒没意思。

    “走了走了,老熟人久别重逢呢,没意思没意思。”

    “白期待一场,想看八卦……”

    ……

    一回客栈,游亦方刚刚进门,正在楼下的装逼的契之仿佛嗅到了什么,不敢相信地就往楼上跑去,一进门,它兴奋地就扑了上来,尾巴摇摇晃晃,看起来兴奋极了。

    游亦方被契之扑了一个满怀,满脸的口水,怎么拉都拉不下来,只能一边扯脸上的膏药,一边无奈地苦笑。

    契之简直兴奋到了极点,不住地在掌门的怀里滚撒欢。

    楚辞怎么这么厉害!逛个街都能把掌门带回来!掌门掌门掌门,契之好想你!契之再也不乱跑了!

    游亦方一边撸毛,一边问话:“你不是在山里吗,怎么跑出来的?”

    契之顿时就委屈起来了,呜呜汪汪地叫个不停。

    游亦方倒是听懂了,不住地点头:“叫你偷吃,叫你嘴馋,我看你还乱跑不。”

    契之连连摇头,又是汪汪两声。

    楚辞这回真信了,这就是游亦方。

    她话都不利索了:“师师师父,我我……”

    游亦方看着这闹剧一场,叹了一口气,不觉微笑了起来:“孩子,你先坐,我们边吃边聊。”

    谢青寻早就去找店二布菜去了,楚辞跟在他们后面也下了楼。直到一行人坐在了饭桌前,看着游亦方那张慈溪和蔼的面孔,她还是难以置信。

    她真的见到了游亦方了?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游亦方?

    她略微有些激动,咬着筷子却不知道该些什么。

    游亦方却是微微一笑,亲自为她夹菜:“别急,慢慢讲。”

    楚辞闷闷地咬了一口大排骨,心里恍惚地想着,不愧是游亦方大侠夹的菜,就连排骨都这么好吃。不对,如果让游大侠知道自己曾经着门派旗号,在外面捉妖的事情,可怎么办?刚才他什么来着,是不是想收自己做徒弟来着?她刚才是不是拒绝了?啊啊啊楚辞你是不是蠢,你怎么能拒绝呢?

    也不知道刚才的还算数不,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会:师父我愿意!

    游亦方大侠怎么看着有些显老,是不是平时操劳过度,忙的都是什么斩妖除魔的大事。如果她进了门派,会不会没空教她啊?

    谢青寻倒是一声不吭,只管喝茶。虽然心中有诸多疑惑,也要等游掌门处理完这档子事。

    原本算十日之后就回东隅复命,却不曾想,师父要找的游掌门正在坞都,当真是幸运之极。

    作者有话:

    引用:

    [1]《太上老君内观经》

    猜一猜,谁要回来啦?

    谢谢各位天使们的栽培,俺会茁壮成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