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以吻封缄
“她是妖!”
楚辞僵在轿子里, 一动也不能动。
她闭眼,大脑极速运转着,心想着到底是哪一个关卡出了问题, 才会导致这样的局面。
“落轿——”
随着一身沉重的落轿之声,又一座一模一样的花轿摆放在了陈府的院子中,一模一样的侍女冬香, 一模一样的轿夫,一模一样的局面。
两座花轿并排而立、摆在院中,艳红如血。
那个与冬香一模一样的少女冲了过来,指着楚辞的花轿道:“她是妖!她就是那个画皮!”
陈章杰顿时吓得一个趔趄, 差点跌倒在地, 他颤颤巍巍地回头看了看四周,最后扑过去抱住了姐姐:“姐, 姐, 她她她她她……”
他嘴唇张了张,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唐诗晴轻轻地在弟弟头上拍了拍,随即走到了大院之中, 轻笑一声:“有意思。”
可冬香却急得跳脚,她张皇失措地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摇头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假装成我?”
那假冬香也好似才发现冬香, 震惊道:“你,你你……”
这两人的反应不像有假, 众人都生了疑惑,一时间默不作声。
冬香和那位假冬香争执不下, 只得朝着众人拜了一拜, 郑重道:“我们姐绝不是造孽, 是规规矩矩的名门姐,不知是谁在这里血口喷人含沙射影,请唐姐明辨是非,莫叫陈柳两家离了心。”
她一字一句道:“请姐明辨。”
唐诗晴若有所思反问道:“离了心?”
她吹了吹手指:“这亲还没成,怎么就离了心?”
冬香愣在了原地:“唐姐你的意思是……”
古渌山庄今日只来了两个弟子,见此状况一言不发,如坐针毡。而万武门的众人却坐的安稳,跑?笑话,场面越乱,越对他们有好处。
假冬香也跪在了地上:“如果不信,请轿中人下轿。”
冬香冷汗直下,如果楚辞被发现了,自家姐的名声一定会毁于此处,她咬牙道:“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姐,有种你让你们轿子里的冒牌货下轿啊!”
那假冬香眼睛里却亮起得意的笑容,那笑容只有离得最近的冬香才能看到,她低低笑了一声:“如你所愿。”
冬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开始摇头:“不不不不要下轿。”
那古渌山庄的弟子皱眉道:“一会让下轿,一会又不让下轿,什么好事都让你占了呗?”
“就是啊。”
“姑娘你别怕,谁真谁假,下轿之后一眼便知。”
唐诗晴道:“我没有那么多耐心,请二位姑娘下轿,画皮一旦露出马脚,我必当场诛杀。”
楚辞突然明白了什么,那股寒意如坠冰窟,她冷笑一声。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她低声道:“冬香,冬香。”
冬香赶紧爬到了花轿旁,语气急促:“姐,你不能下去。”
楚辞叹了一口气,安抚道:“傻姑娘,她们已经逼到了这个地步,我无论下不下去都已是千夫所指。”
“那,那怎么办?”
唐诗晴一个眼风扫过来:“还需要我催吗?”
“请二位下轿。”
话音刚落,那座花轿中便传出了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冬香。”
冬香满眼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去,却看见假冬香应了一声,往那花轿旁边跑去。
一只柔荑伸了出来,柔若无骨,上面正染着前几日刚用凤仙花调的丹蔻,衬得娇嫩非常。那宽大的袖子落了下来,将那只手挡住了,令人颇为遗憾。
可下一秒,帘子拉开,一个身形熟悉的女子迈步而出,轻轻拉下了红色的盖头。一张熟悉的面孔露了出来,一双似喜非喜的凤眼看了过来,让众人惊叹不已。
“柳姐!”
“这才是真的柳姐!”
冬香浑身发软,难以置信:“怎么会?”
她猛地回头看向楚辞坐着的花轿,一时间眼神变化莫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柳怜心”嘤咛一声,靠在假冬香身上,语气悲凄:“唐姐,求您明鉴,有人鸠占鹊巢,我、我……”
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哭起来,在场的男子都无法抗拒,就叫陈章杰也颇为动心,他刚抬起脚,就被自己姐姐的眼神给劝退了。
“下轿!下轿!”
一时间,满院的呼声响起,惊起了枝头的飞鹊。
楚辞终于动了,她敲了敲窗台,冬香满目失神地走了过来,伸出了手臂。
楚辞轻轻搭上冬香的手臂,安抚地拍了拍,随即深吸一口气,慢慢下了花轿。
一模一样的身形,一模一样的丫鬟,诡异非常。
假冬香却指着楚辞道:“盖头!”
“不敢掀盖头,算得上什么,除非,她就是画皮!”
冬香气愤道:“你!”
假冬香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反问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冬香愣怔地看了过去,身子顿时凉了一半。
那簪子……那簪子是一只旧玉簪,成色极好,已经用了很久了,却总是舍不得戴。还是她攒了许久的钱,才去首饰铺里换来的。后来,后来姐知道了,又给她添了不少钱,让她换了一只更好的。
她曾经亲手给娘戴上的,娘虽然看不见,却一直好看。可,可她怎么会有?那簪子上有一处极浅的凹槽,只有她能发现。
娘怎么了!
她想也不行就要去夺那玉簪,假冬香却似乎没反应过来一般就那么让她抢走了。直到簪子被冬香握在了手里时,那假冬香终于醒悟过来,尖叫着就要抢。两人争执不下,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变故只在一瞬间。
“噗呲。”
那簪子精准无误地插在了假冬香的心口处,源源不断的献血顺着那伤口直接往下流,假冬香难以置信地看着冬香,那眼神里的惊愕让所有人都难以忘记。
冬香哆嗦着看着自己的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簪子怎么会插到那个冒牌货身上,她摇头:“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假冬香费力爬了过来,用只有冬香才能听得到的声音,用冬香最亲爱的娘亲的声音,哀婉地叹息道:“冬香,你杀了娘……”
冬香,你杀了娘。
冬香,你杀了娘。
冬香,你杀了娘。
那熟悉的声音让她更加难以置信,她啊了一声,突然迸发出巨大的哭声:“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啪!”
楚辞心道不好,急忙去拦。
可冬香的哭声也只停留了两秒,什么东西穿插而过,冬香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心口,那里正插着一直竹筷,却稳稳插在了她最为致命的地方。
直到她软软倒下,依旧不解:“为什么?”
一个黑衣男子从旁厅走了出来,眉眼中尽是不耐烦,手里还执着另一只筷子,他皱眉看了看院中的闹剧,啧了一声:“真吵。”
院中的宾客却突然开始骚动了起来。
“千道宗少主!”
“程修!”
“他怎么会在这里?”
院乱的一塌糊涂,早已无人理会那的侍女之死。
无人发现,冬香心口流淌的血已经蔓延一地,染红了楚辞的嫁衣。楚辞怔怔地抱着死不瞑目的冬香,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敢相信。
冬香,死了。
那个丫鬟,死了。
“柳怜心”终于哭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她瘫软着身子,指着楚辞道:“你这个妖怪,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侍女见事情败露,竟然对着柳姐的侍女下了狠手!”
“妖怪就是恶心,呸!”
“唐姐,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妖怪就是恶心,妖怪就是恶心,妖怪就是恶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楚辞如坠冰窟,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
为什么,没有拦住。
满院子的声音空旷回响,却让她的头愈发地疼,可她却无心去关心那头痛欲裂的苦,眼里只有冬香的血。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拦住。
“柳怜心”咬牙道:“如若你真是柳姐,我便自裁于此!”
唐诗晴也皱眉,这两个侍女的变故发生在一瞬间,众人都反应不过来。可眼下早已很明确了,她想也不想就从身上召出了绿瑶剑,剑势凛然,直指楚辞。
“这盖头,是你揭,还是我给你揭。”
一滴又一滴的清水,落在了地上。
“她哭了?”
“妖也会哭?既然如此,何必杀那侍女!”
“恶心!”
楚辞哆嗦了唇,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道:“我自己来。”
良久,她落下一滴清泪,划过那苍白的脸颊。
怜心,对不起。
冬香,对不起。
谁来信我?
无人信我。
她轻轻抬起手,捏住了盖头的边缘。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这女子被逼到退无可退,只能掀开盖头,以证清白。
红色的盖头被缓缓拉开,露出娇嫩的唇、秀气可爱的鼻尖。
所有人都在等,等这盖头掀起。
下一秒。
一个人从屋檐飞身而下,长臂一展就揽住了楚辞,那红色的盖头被那人轻巧地盖了下来,又将楚辞的面容遮了起来。
楚辞愣怔地被他抱了个满怀,一阵熟悉的竹叶香传来,瞬间就落满了她的整个世界。她突然红了眼眶,却什么也不出来。
段临韵带着楚辞飞身而上,极速飞转之中,红色的盖头被扬起,透着那微弱的亮光,两人目光对视。
满身的血,苍白的脸色,红肿的眼眶……他叹了一口气,将楚辞放在了花轿之中,这才掀起她的盖头,轻声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有人抢婚啦!!!”
“抢什么!抢妖怪吗?”
花轿外掀起了滔天波澜,可花轿中却一片寂静。楚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口型,看着他轻轻皱起的眉。她眼睛一眨不眨,可眼泪却流得更汹涌。
“你……”
他终于叹了一口气,轻轻低下头,左手依旧维持着那掀盖头的姿势,可人却已经浅浅埋了下去。
一阵柔软的触感从羽睫上传来,双唇浅尝辄止停留半晌,温热的吐息就回响在耳边,亲近而恐慌,暧昧又胆怯,那流动的泪珠也似受了惊吓,一动也不敢动。
一颗石子落下,波澜不惊的湖里瞬间就掀起了波澜,如梦似幻,大风、明月、海浪、骤雨,一切的一切都突然冲刷而上,将那难以言的心事瞬间剖开,明明白白,彻彻底底。
似狂风乍起,似幽鸟衔恨,似火树银花,都在此刻迸发而出。
嫁衣,花轿,盖头,羽睫。
此刻心事,以吻封缄。
“啪!”
又是什么从天而落,外面顿时鸡飞狗跳,吵吵嚷嚷。
“怎么又来一个!还有完没完!”
“抢婚啊!有人抢婚啊!”
作者有话:
亲上了,虽然只是睫毛。
写得我又有一点难受心酸,瘫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