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玫瑰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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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这个林作家八成是看上你了,非得跟我要你的联系方式。”编辑部的陆城来给夏白微送书稿,站在夏白微的座位后面趣。

    “一边儿去,别在这儿无中生有。”陆城是办公室的八卦搬运工和绯闻制造机,三句话里有两句话都是跑火车。

    将书稿放在夏白微的办公桌上,陆城又贱嗖嗖凑到夏白微耳边,“真的哥,她还问我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估计是想约你,你桃花运要来了嘻嘻。”

    又随便和陆城贫了几句嘴,把他发走后夏白微看了眼那摞书稿,名字很好听,叫玫瑰旧事。

    画了一下午的时间看完了那本书,玫瑰旧事讲的是两个男生的故事,一个叫齐芥,一个叫陈松,青春期的两个懵懂的少年因夏令营朝夕相处暗生情愫,在挣扎彷徨后仍忍不住追随本能互相接近彼此。

    后来恋情被曝光,世人的歧视和家庭的压力使他们选择分开,陈松出了国,齐芥去了偏远山区支教。分开的七年间,每年的情人节,陈松都会给齐芥寄一只玫瑰,玫瑰总会因为距离太远运送时间太长而枯萎,齐芥收到后就会把它做成标本。

    少年无畏,觉得相爱就是要在一起,长大后才能明白,相爱已经是人间幸事,有时候越是爱越不能相守。

    第八年的时候,陈松在国外出了车祸,在生死关走过一回对人生有了很多新的感悟,他决定这一次亲自带着玫瑰去找齐芥,没想到只找到了齐芥的坟墓,早在半年前齐芥因为胃癌去世。

    齐芥的坟墓上名字写的是陈松的爱人,墓志铭是:玫瑰易枯萎,但爱意永存。陈松在齐芥的墓前痛哭,此后每一年,他仍旧带着玫瑰来找齐芥,直到第五十二年,那坐墓旁多了个新墓,名字是齐芥的爱人,墓志铭是:凡相信真爱的 ,不住在黑暗里。

    实话,夏白微并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但他居然被动了。

    作者的文风很温柔细腻,年少时的悸动,青年时的无奈分别,以及陈松痛失所爱后一个人孤独到老,每个阶段的他们都真实又鲜活,而那些所有激烈的矛盾以及和世俗的对抗都被她以一种娓娓道来的方式铺开和展现,整本书明明没有什么刀子和玻璃渣,却给人一种细细麻麻后知后觉的心疼和不甘。

    夏白微看完之后扫了一眼作者的名字,还挺好听,叫林间月上。陆诚这是林作家第一次写这种题材的,而这个胆大的尝试似乎关乎到她的一个心结。

    夏白微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自己,他上初中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和别人的不一样了,起初,他只是害怕,觉得自己会不会是个怪物,甚至平生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厌弃。

    后来,实在太害怕的他忍不住告诉了白珺华,白珺华刚听到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后捏着夏白微皱成一团的脸,好笑的对他,“你才不是什么怪物呢,哪有长得像你这么可爱的怪物。”

    “那我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呢,男孩子都喜欢女孩子的,也只能和女孩子结婚。”夏白微不懂,自己不是怪物的话,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

    “微,你知道爸爸和妈妈为什么结婚吗?”

    看着夏白微摇摇头,白珺华又继续道,“不是因为爸爸是男孩子,妈妈是女孩子,我们才会结婚的。而是因为爸爸爱我,我也爱爸爸,我们才结婚的。所以如果你爱的是一个男孩子,而他也爱你,那你们也可以结婚。”

    “不要因为是这个世界上的部分,就觉得自己不正常,你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你们同样自由,同样平等,同样的有尊严,同样值得被爱。你只是被上帝偏爱了,他给你的人生设置了更多更难跨越的关卡,想为你筛选出一份更加纯粹和特别的爱。”

    夏白微在白珺华温柔的注视下开心的点了点头,原来他不是怪物,他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白珺华慈爱的看着夏白微,随后又轻叹了一声, “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可能会觉得很辛苦,甚至可能没有人祝福,但只要有妈妈在,妈妈会保护你。”

    夏白微那时还不太懂白珺华口中的“很辛苦”指的是什么,但等他稍微懂一点的时候,白珺华已经不在了,没有人会再对他要保护他。

    ……

    从月亮岛回来之后,顾谨行又开始变得很忙,早出晚归的。夏白微有时候都不能理解,顾谨行这么拼到底是为了什么,明明年纪轻轻已经拥有了金钱和地位。

    被司机送回来时,顾谨行醉的不省人事,同行的秘书将他扶下车,对夏白微解释到:“今天有工作上的应酬,顾总不心喝多了。”

    夏白微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顾谨行移到床上,准备出去给他泡杯蜂蜜柚子茶解酒。刚走出去没几步,听见顾谨行起来的声响,夏白微看见顾谨行在厕所吐了起来。

    “你没事吧?顾谨行。”夏白微站在顾谨行身后,一边轻拍他的后背一边问道。

    顾谨行一阵干呕,摆摆手示意他没事,夏白微看着顾谨行这副样子,没来由得觉得心被谁揪了一下,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

    端着蜂蜜柚子茶上来时,顾谨行可能是太累了,倒在床上睡了过去。夏白微将杯子放在一旁,卸下他的外套。脱掉他身上扯得松松垮垮的领带,用温热的毛巾帮顾谨行简单地擦拭了一下。

    即便是睡梦中,顾谨行也好像很不安稳,眉头紧皱着,夏白微将手覆上去,想将它抚平,手却被紧紧攥着。

    也不知道喝醉的人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夏白微几番试探都挣脱不开,于是只好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看着他的脸发呆。

    夏白微突然意识到,他们重逢后,似乎从来没有问过对方一句:过得好吗?

    他凭自己的主观臆断做结论,认定顾谨行一定过得很好 ,然后理所当然的讨厌他,讨厌他当初的骗局,讨厌他一声不吭的消失,讨厌他从来没找过自己却又突然闯进自己的生活。人常常喜欢推卸过错,然后回避消极不堪的自我,夏白微也是。

    可是看到今天这样的顾谨行,夏白微觉得顾谨行过得或许也不好,他看见顾谨行疲惫而破碎的模样,心脏的某一处高塔轰然坍塌,里面藏匿的情感四散着,溢满心脏。

    他不愿承认,但是,他好像希望顾谨行过得好。如同他少年时代期待的那般,他希望长大后的顾谨行是骄傲的,是轻松的,有着坦荡而灿烂的前程。

    他曾经希望他能够得天独厚,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