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小修)
院试时搜身便已十分严格,乡试的考试规模更大,搜身流程更是严上加严,上次院试时众人的钱袋子这些与考试无关的杂物,仔细查看后,若与科举无关,便是能带进去的。
但是此次乡试,前面那些坠了香囊,腰间坠了钱袋子的学子们全都被搜身官吏勒令摘了下来,更别其他的物件了,这次考院中也特地辟了一处于学子们放些身上摘下的杂物、考试前依旧想着看两眼的书籍等。
此处分成若干块,每位需要放杂物的学子占一块,留下字条为证,如此便不易与她人的物件弄混。
秦子衿一行人瞧着前面的学子随身物件都被摘了下来,她们自然也早早主动摘下等待官吏检查,李之遥与叶南的物件略多了些,她们二人又坠了香囊,又有玉佩,身上还有些碎银以备零用。
而秦子衿都不需仔细检查便知,她身上只坠了一个钱袋子,放着她的全部身家,她一直习惯出门在外,将银钱随身带着,这样她比较有安全感。
三人将物件取下后,便索性放至一处,到时出了考场也好查找的。
李之遥与叶南在女官的搜身下,成功入内,唯独秦子衿被卡在了外面。
被女官叫住的学子皆是身上还有其他物件的,多半是藏了字条之类的。
秦子衿的能力李之遥与叶南自是清楚的,她根本不需搞这些动作,何况她为人光明磊落,从不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但是其他学子来自省内各处,心中便不是如此想法了,一时间,附近的学子看向秦子衿的目光皆都带了一丝探究,目光中是何种意味不言自明。
秦子衿也有些疑惑,她虽不在意周围学子的目光,女官的态度却是让她始料未及的,按理,她身上的物件就那一袋子银钱,方才她已摘下于指定的方位放置得当,怎么也不至于会不让她进考院呀。
如此想着,她便好声好气与搜身的女官道:“不知为何在下暂且不能入内呢,可否劳烦告知在下?”
那女官先是不耐般瞧了她一眼,后见秦子衿果真是不知的模样,态度才略微好了些,沉声道:“衣襟处可查验过了?”
因着一般被官吏叫住的学子大都是神色慌张,一副被发觉的心虚模样,所以,搜身的女官们大都对这类学子是没什么好印象的,话语间也总是有些不耐。
经挑选至此处来负责搜身的女官们多是见多识广之辈,见识过无数科考的学子,识人是极准的,哪位是真糊涂,哪位是装糊涂,一看便知。
因此,当秦子衿询问时,这女官本是不耐,只当秦子衿定是装糊涂呢。
抛开偏见抬头一望,才发觉这位学子与她对视时,竟真是浑然不知的模样,内心思索片刻方才顺从本心,出言提醒秦子衿一番,毕竟若是真心想要诚信科举的学子,她还是愿意点拨一二的。
秦子衿经过女官这么一提醒,才忽得想起来,她衣襟处心放置了言师傅与菁师傅先前为她求的“魁星文昌符”,她自拿到那日起,便习惯性放置于衣襟处,又因着此符没什么存在感,她习惯性放了几日后,便抛之脑后,故方才检查时竟忘了此符。
她忙从衣襟处将此符心拿出,态度谦卑地交给面前的官吏查验:“您请过目,这是于庙中所求得来,在下方才一时疏忽了,实在抱歉。”
这确实是她自己的问题,秦子衿便大方承认了是她疏忽所致,绝非有意藏着,毕竟面前的官吏能决定她是否能进入考院,她态度自是要好些的。
这女官拿着此符,尚还有些疑虑,毕竟如今想要耍歪心思的学子越来越多,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也层出不穷。上一次便有一学子想要带一张自己的白纸进考场,结果后来得知,此种纸张若是沾上水,上面便可显出字样来。
所以,这女官虽是心中有些相信秦子衿,却也不敢全凭自己的直觉办事,若是在她的手上出了科举作弊的事例,通报上去,她定是要被治一个“搜查不严”的罪名。
因为乡试的搜查规则与院试一致,若是携带了作弊的物件,便是不得入考场的,又要遵守此规则,又要不冤枉清白科举的学子,有时确实并非易事。
此处考院国主特派的官员便是如今尚在位上的礼部侍郎奚言,官员间皆传这是他最后一年任职礼部侍郎,他的嫡子自考核成功后便会接替下一任礼部侍郎的位置。
按理,女尊国男子往常是不能做官的。
但是,秦子衿穿越而来的这个女尊世界却是有些不一样,自第二任国主开始,一直延续到现任国主,这个女尊国几百年来皆设有一“礼部侍郎”的官职。
此官职是特地为男子而设,采取的是家族继承制,被国主选中的家族,自嫡长子出生时,便已决定他日后将于父亲手中接过这位置,与寻常世界不同,此官职设立的意义主要是为女尊国男子寻一男性表率,简而言之,便是男德代表。
相传,原先女尊国建国时是没有这一官职的,于是大家便遵循着“女主外,男主内”的原则生活,本倒是相安无事,这也算是民间不成文的规定。
但是有些不守礼法的男子却不满足于这一现状,直嚷嚷着为何男子便不能主外,最后甚至发展出一支庞大的队伍,三五不时便出来叫嚣。
女子主外自是有女子主外的道理,那时刚建国没多久,女尊国经济尚在起步中,大部分百姓皆是以种田为生,种田最需要的不是智慧,也不是嘴皮子功夫,而是浑身的力气。
女尊国女子本就力大,田间劳作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女尊国也需要百姓们辛勤劳作,为新建的国发展经济。
一开始有些男子叫嚣,倒是无人在意,好脾气的妻主便也让他们跟着去田里劳作,回来自己再劳累些做家务便是,但是男子身子哪有女子健硕,这等苦,自是吃不来的。
于是,那部分男子看似叫嚣的是他们也要主外,其实是不想主外也不想主内,只想躺在家中坐享其成,毕竟此时国中律法不健全,若是惩处,便也无处可依。
久而久之,各地上缴的粮食竟少了往常的二成,女子们主外又主内,时日久了自然是有心也无力,两边都疏忽些也是常有的事情。
其负责的官员深入民间细查下来,竟发现如今半数男子皆在家中得闲,倘若是妻主不愿,周围的男子便会群起而攻之,舆论之下便也只能无奈,民间百姓始终还是在意自己的名声的。
此举终于被大臣上奏给了国主。
能建立女尊的国主确实非等闲之辈,但她亲手挑选的继位者当然更非常人,当即便察觉出了此举背后的隐患,长期的家中分配不平衡,爆发不可调和的矛盾是迟早的事情。
于是,国主亲自下令颁布了《男则》、《男诫》二书,用以约束天下男子,然后国主手抄“告天下男子书”,用以张贴于女尊国各处,若违背其中礼法者必究,至此相当于是变相告知所有闹事者自身的本分为何,若是妻主告到官府,也算是有法可依。
闹事者皆是贪生怕死之辈,国主既发话,又家家户户严惩了一段时日,便再无男子叫嚣了,后来女子专心田间劳作,粮食产量过了几年便恢复如常。
且与此同时,国主挑中了一向老实本分的奚家,颁布旨意,奚府嫡长子继承“礼部侍郎”这一官职,自出生起便承担起为天下男子礼法表率的责任,经考核成功后方可就任。
奚家后人也世世代代享有这一特权。
其实“礼部侍郎”这一官职并没有什么实权,与权臣相比,在女尊国仅为七品官,但是这一官职所代表的背后的精神内涵却是不容觑,此举为国主统治和稳定女尊服务,在历史上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从此,女尊男子皆以与“礼部侍郎”遵循相同的礼法为荣,女子娶夫时也往往爱娶与“礼部侍郎”一般贤良淑德的男子,自此,这个官职成了一个精神象征,一个标杆。
发展至如此,这一官职始终没有废除,如今的男子们皆大都遵守夫道,不似刚成国时那般不守礼法,所以这一官职除了做天下男子表率的作用外,也被现任国主赋予了监督礼法的职责,而且是可直接向国主禀报的。
故奚言虽为七品官员,却颇受国主的信任,因着是国主面前的红人,行至何处,人们也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此次乡试,奚言更是被国主委任来监督考院众人。
因此,此位搜身的女官犹豫不决时,第一反应便是差人去请奚言定夺,到时,若出了什么事情,自是有国主面前的这位红人顶着,便再也碍不到她什么了。
如此稍许便有一戴着帷帽的男子在随从的陪伴下缓步走来,传言奚言已年过半百,但是出门皆是戴着帷帽,除了奚家,便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当真是严格恪守女尊男子出门必戴帷帽的礼法。
女尊男子以羸弱为美,奚言自是如此,如此嘈杂的环境中,他这几步路行得是不急不缓,毫无半分声响,端的是大家之范,一看便是自有人教导一言一行。
秦子衿倒是没心思像其他女子般好奇地量这位传闻中的奚言,她只心焦她何时能入考场,虽她身正,却也怕遭人污蔑横生枝节。
那搜身的官吏也察觉到了秦子衿的焦虑,便与奚言单刀直入道:“奚侍郎,此学子身上有一符,我拿不定主意,才想着请您来定夺一二。”
奚言闻言帷帽轻轻动了下,秦子衿猜他想必是在点头,如此之后,他便于随从手上拿来一干净的帕子,那搜身的官吏见状,忙将这符放到了帕子上。
因着男女有别,奚言向来严格遵从这一点,所以凡是女子的东西他绝不碰,若是特殊情况,他的随从便为他常备一干净的帕子,隔着布料便算守住了这层礼法,用过后,帕子自是要丢弃的。
却这奚言拿过秦子衿的符之后,仔细端详了半晌,秦子衿本是肯定的心中,也有了一些疑虑,因着是言师傅给的东西,她便放心收着,从未仔细检查过,也不知这几日是否有人在里面做手脚。
但她初来此地,这几日更是窝在客栈中,从未出过门,又能与何人有怨呢?
秦子衿心中胡乱猜测着,却听见奚言终于道:“无碍的,放她进去吧。”
既然奚言发了话,那搜身的女官自是没有二话,秦子衿也将自己的“魁星文昌符”心收好,放置到她原先放钱袋子的地方后,便深呼吸了几次,调整了一波自己的心情,才踏进后方的考院。
正巧,她余光瞧见奚言好像命随从将那帕子扔至杂物处,秦子衿摇摇头叹了一句“真是白白糟蹋钱”后,便朝着一直在等着她的李之遥与叶南处走去。
“子衿,你竟是个信这些的,早知我也让娘亲给我求一个好了,子衿都信,那必是有用的。”
秦子衿方一走过去,叶南便朝着秦子衿若有所思道,她出口,自是真心想要的,毕竟叶南除了对读书不感兴趣外,其余的新鲜事她都有十足的精神。
“害,是县学师傅为我求的,我放在身上竟忘了,此举真是大意了。”
秦子衿挠挠头,与叶南回道,还好耽搁的时间不算长,她心态也一向比较稳,这个插曲结束后倒是没影响她什么。
若是旁人,只怕已慌了神。
“子衿,你都不知道,方才你掏出那个符时,这边好多学子笑你定是学问不精,才想着求神拜佛呢,我气得要去与她们理论一番,将你案首的身份搬出来镇她们一镇,却被李姐拦住了。”
叶南随即又想到此事,心中依旧有些气恼,便神色忿忿地告知秦子衿。
“我知道啦,多谢你的维护。但是之遥是对的,出门在外,还是低调为好,此处也不止我一位案首,到时大话在前头,若是失利,便平白惹人笑话啦。”
叶南始终是孩性子,好在身边总是有李之遥时时刻刻提点着,行事才不致太过莽撞。
但是她初心是为了维护秦子衿,秦子衿心中并不反感,只需将道理与她讲明白,叶南自会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好啦,快别闲聊了,咱们先进考院吧。”
伴着李之遥的提醒,三人便各自去到了自己的考位。
李之遥与叶南分在朝东的方位,秦子衿则分在朝西的方位,如此在岔路口,大家互相了几句吉祥话,又在心中为自己与对方祈福后,便转身往自己的考位走去了。
秦子衿习惯于每次考试前便复习妥当,这次出发前她自认已将各种细碎的知识点也整理清楚了,所以因着这样的习惯,她于考试前夕的一丝紧张多是为了让自己不要轻视这份考卷,拿出十足认真的态度来作答之用。
其余的心情于她而言,多是坦然与沉着。
考院里环境清幽,此时时辰又尚早,正是空气清新的时候,秦子衿怀着这样的心情,一路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将大脑中除了考试外的胡思乱想尽数赶了出去。
没行多久,她便瞧见了她的考位。
考生的考位与院试时的布局相似,只是较之那次更为宽敞了些,所以秦子衿坐进去时便不似上次那般挤着了。
乡试考试时辰较之院试自是要多上许久的,所以宽敞的考位便能让秦子衿坐着不那么难受,她是个知足的人,见状便很是满意。
且秦子衿面前,虽不似上次一般有片竹林,青葱秀丽,但此次却也有一丛花圃,其间绽放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花朵,又夹杂着一些颇有意趣的嫩草,她瞧着倒也很是舒心。
考试的环境对于学子而言,也是十分重要的,秦子衿向来不求分到什么好位置,只求别分到那种离恭房与杂物堆较近的位置就可。
所以,她分到如今这考位,心中便已十分满足了。
不然,她实在没办法强迫自己在异味中绞尽脑汁思索。
她周围的几位学子,想必都是搜身较晚的那一批中的,因着她们方一进来没多久,帖诗作考的钟声便已敲响了。
那几位学子显然是跑进来的,秦子衿在考官发卷时,还能听到她们因奔跑而有些重的呼吸声,只不过秦子衿方一拿到考卷,便没法去注意旁的事情了,心中只有这考卷的内容。
女尊国的乡试,分为两个部分,上午时分考察帖诗,随之,考生们便可在考院内官员的引导下,去指定地点简单吃些午饭,其间禁止交谈,之后便需立即回到考位,等待下一场文章的考察。
所以,秦子衿现今手上拿的便是帖诗的考卷,乡试考察便不似院试那般中规中矩,题目瞧着便增加了难度,更别提作出使人耳目一新的帖诗了。
帖诗分为“限韵”与“不限韵”两种考察形式,此次乡试中考察的是“五言六韵”这一形式,六韵,则是指十二句的排律,有六个韵脚,分别为珠、符、浮、无、枢、殊。(注1)
此次乡试,除了限定这一形式外,只要求各位学子咏一物即可,却没规定咏何物,这样的命题虽然看似发挥空间极大,实际上真的作起诗来却是极难。
因为,若是与往常一般,规定了咏何物,学子们便有个思考的范围,有了思考的范围,便容易有思路。
如今这考卷中,范围便是这茫茫世界中的任何一物,粗想来何物都可咏,细想来却又觉得无论咏何物都无法于这众多考生中出彩。
因此,单是从这世间万物中筛选出一物来或赞美,或褒贬,便已需花费许久。
一时间,考院中叹气声四起,监考的考官们严肃喊了几遍“肃静”,才无人敢大声叹气了,考官们也是怕这负面的情绪扰了其他学子的思路,毕竟这种现象每次都有,她们也便习以为常了。
科举本就是一项筛除掉大部分学子的考试,因此考试中大部分的学子或焦头烂额,或心浮气躁都是正常现场,只需控制住场内的纪律,让那些有实力的学子有一个静心思考的环境即可。
秦子衿自拿到此份考卷,便知这次乡试试题,绝非易事,所以倒是并无旁的学子从喜到愁的这一过程,相反,她一直眉目深锁,在脑中思索,能咏些何物,又有何物能让审卷的考官眼前一亮。
天地万物,她都在脑中过了个遍,却依旧没寻到让她满意的物件。
这是正常现象,秦子衿并未烦躁或者气恼,而是继续闭眼沉着心在稿纸上比划,随意间,她拿着笔涂划了些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定睛一看,竟是些圆圈,秦子衿盯着沉思片刻,脑中忽得涌上一股灵感,天地万物若描摹在纸张之上,可不就是些圆圈、线条之类的吗?
圆圈,圆……
有了!她何不便咏珠呢?
秦子衿是个心智坚定的人,既是确定了物件,她便不再瞻前顾后,想着寻找更好的物件了,她做事一向果断,不喜拖泥带水之类。
所以,她便就这珠身上展开思路,思索些常人所不能想且又有意趣与寓意的角度来,因着相当于已有了一半的思路,后面秦子衿的灵感便宛如泉水般冲进她的脑海中。
她便就着珠子索性作了首《赋得沉珠于泉》,“皎洁沉泉水,荧煌照乘珠……”,共十二句,无论是篇幅长短还是其他,皆按照考卷的要求一韵到底,对仗工整,寓意也有,意趣更是在其间,秦子衿依旧按习惯在稿纸上作完后,又检查了一遍,待确认无错漏后,才心誊抄至考卷上。(注2)
此次帖诗仅是乡试的上半场,因此秦子衿就算已经作答完毕,也必须坐在考位上,直至考官收完考卷让大家行动,她才能离开考位,否则,便是违规了。
故秦子衿自答完帖诗后,她又细细读了几遍,自觉并无什么错处,也寻不出更好的词汇来了,她便将考卷面朝下放置在一旁。
又揉了揉因过度用脑而有些酸疼的太阳穴后,秦子衿才感觉目光清明了些,便索性欣赏了一番面前的花花草草。
考院中的一草一木皆有讲究,秦子衿早间走过时便已察觉此间布置定是有其妙用的,只是她对此并无研究,倒也看不透。
如今是欣赏花草,其实倒更多是为了发剩余的考试时间,秦子衿其实一直有些喜爱欣赏乱生的杂草,她觉得它们生命力之顽强,十分令人钦佩,便是在前世,最难以生存的水泥板中,都往往能有几珠杂草冒出来。
每次出现,她都觉得十分欣喜,因着她此人也想跟这努力生长的草一般,与这给她安排的命运对抗,靠着自己拼出一片不一样的天地来。
所以,她自来到女尊世界后,依旧是十分喜爱观察这草,只是女尊世界多是修剪得体的花草树木,杂草倒是见不着几珠,如今她面前倒是勉强生长了一珠漏网之草,迎着微风瞧着确有几分倔强与坚韧。
秦子衿瞧着心中便觉开阔,越发觉得,前路虽难,但她行至如今已遇到不少知己,而她所想之事,常常也能得偿所愿,再难,又能难到何处去呢。
秦子衿赏完景后,大脑也差不多修整完毕,她便又于脑中开始复习下午或许会考察的知识了,这些书本虽杂,但她整理同类知识的能力极强,记忆力又超乎常人的好,如此便也不觉得学习艰难,反倒是她将这些书本尽数吃透,手抄了一套她自己的学习体系。
前些日子于客栈复习时,她是与李之遥与叶南一道的,叶南便不提了,多是她们二人考察她的知识,李之遥却也是有些自己的学习方法的,自是也做了不少细碎的笔记,只是,却没有秦子衿这么清晰明了而已。
所以,她与叶南当时的对策便是二人先交换彼此的笔记,待全都看过一遍后,再结合自己的查漏补缺,顺便在此过程中带一带叶南,也好提高叶南能够顺利于乡试中上榜的可能性。
叶南此次本是不欲乡试的,她上次院试也是堪堪够格,只是她的娘亲想着李之遥是要乡试,她便也一道去吧,有李之遥提点着,叶大娘心中也放心,再了,若是运气上佳,便就上榜了呢,反正她们叶家也不在意这点科举的盘缠。
于是,叶南才与李之遥一道来了,人虽来了,学问却学得有些不精,若是没有她们二位恶补,恐怕乡试危矣。
秦子衿记忆力极好这点,是无人知晓的,便是李之遥也不知。所以,当秦子衿拿着李之遥的笔记,只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便放在一旁默背她漏掉的知识点时,李之遥还只翻到了秦子衿笔记的三分之一处。
李之遥一遍在心中暗叹秦子衿真是学习的奇才,这次恐怕又要输给她,一边又实实在在佩服她的学习思路,脉络如此清晰,她才翻看一部分便觉得收获颇多,与此相比,她先前费心费力整理的笔记倒显得有些杂乱无章了。
李之遥与秦子衿交流完毕后,便轮到二人一同拉着落在后台的叶南,硬将她往前拽了,叶南这人,倒也不是不聪慧,她一是于学问上没那么上心,二是有些懒惰,别提什么整理学问要点之类的了,她上完课,往往是书本一合,便已回家玩去了。
有时李之遥也气恼她不努力,想着再不管她了,却又禁不住她的撒娇与软磨硬泡,只得一边叹气一边继续教她。
但是叶南其实脑袋还是好使的,有着秦子衿与叶南的双重辅导,再加上二人的学霸笔记加成,叶南觉得这比自己闷头苦学几个月还要管用。
虽来参加乡试,她于上榜并无希望,但是若真是没上榜,娘亲恐怕也不会轻饶了她,所以她心中对这次考试还是十分看重的。
待这二人不停给她恶补后,她才明白自己的学问究竟差至何种地步,便也只能哭丧着脸硬学,也不敢提去街上游玩一番的话题了。
再此刻,自先前与李之遥交流过后,秦子衿的学习体系便又查漏补缺了一些的知识点,所以,趁着现在时辰尚足,她便又于脑海中复习了一遭,直至自查十分牢固后才作罢。
秦子衿已答完题许久,周围的学子却还在苦思冥想,但已有不少有了思路开始提笔书写,有些学子面上是轻松,有些学子面上则带了些悲壮,还有一些则是怒气冲冲的模样,能够早早作答的学子们皆是一副云淡风轻轻松松应对的模样,而那些实力尚且不足的学子,却各有各苦恼的样子,可能这就叫菜得五花八门,各有各的不同。
这些,秦子衿自是看不到的,因为她那用脑过度肚中便饥饿难忍的毛病又犯了,先前还未察觉,她方才复习了一遭后,肚子便明显感到饥肠辘辘起来。
但是考试尚且未结束,她总不能告诉考官她饿了吧……
但是一直这么饿着也不是个办法,秦子衿只得找些旁的事情来让自己转移下注意力。
于是,在她数到面前的第八百七十六朵绿叶时,考试结束的钟声终于被敲响了,秦子衿如释重负,最后又检查了一遍卷中所写,待确认无误后,才放心交与了考官。
交完后,考官便依次安排学子们去用午饭,分别是按列队来分,列队间学子们保持固定的距离,一列队进去领完午餐回到考位后才轮到下一列队,因此,队伍便有些漫长了。
但是为了考场秩序,谨防学子们互相交流,便也只能如此。
秦子衿倒是与李之遥和叶南擦肩而过,三人只对了个眼神便低下头去,女尊国科举的规矩一向极为严苛,宁肯矫枉过正,也不愿宽容些。
此间纪律,关乎学子们是否能进行下半场的考试,自是无人敢逾矩半分。
学子们皆是井然有序间领好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吃食,就按照顺序回到自己的考位间耐心等待,有些则是休息一会儿。
秦子衿瞧见馒头是任取的,她便在厨娘惊诧的目光中拿走了寻常人的三倍馒头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确实肚中饥饿,不多吃些,恐怕要影响下午的发挥。
秦子衿才不管周围学子的目光呢,若是她一直活在旁人的眼光中,她必是走不到今日的。
下午场的考试恰好在秦子衿睡了片刻后开始,吃饱又睡了个午觉,秦子衿只觉得整个人焕然新生,瞧着面前的考卷心情都愉悦了半分,只是愉悦虽愉悦,态度却是依旧要端正的。
此次考察的文章,摘自《尚书.旅獒》,以“不贵异物民乃足”为赋题,原文为“不贵异物用物,民乃足。”(注3)
秦子衿对于《尚书》内容是十分熟稔的,相较于上午场的毫无头绪,下午场的试题指向性便十分明显,秦子衿便也不需跟上午场一般绞尽脑汁想着究竟该咏何物了,而是直接就着这句,将她脑中所知晓的同一类先贤圣语全都过了一遍,在其中筛选是否有其可用的部分。
作赋,引经据典亦是十分重要,不然,读些明面上的读物便罢了,哪里还需将沾边的古籍尽数读完呢?
这些古籍的妙用,一是为了浸润于先贤的思想之中,二便是为了作赋时能够旁征博引,这样不仅能让考官知晓你的学问之深广,也能从你引用的句式让考官明了你是否知晓此句的语境。
其中的学问自是深。
所以,秦子衿并不急着开始下笔,而是先从先贤的学问中寻些灵感,此句大意便是表明统治者不看重奇珍异宝而轻视实用物品的话,百姓便易得到满足。(注4)
科举既是选拔于女尊国有用的人才,自是要考察民生话题的,所以考察这句秦子衿并不意外,也不算是出自偏颇的书籍。
所以这套试题算是一难一易模式的,周围的学子们也在静心作答,全然没有了上午那股浮躁气。
但简单些的试题也有弊端,便是角度单一,难以出彩。
秦子衿就着一些常人易想到的角度思考了片刻,觉得无甚新意,索性放弃另则一新奇思路,只是其中夹杂一些她前世的思想,此举有些冒险,若是考官能理解她的想法,便会觉得她的想法惊为天人。
但是若是考官体会不到她的思路,甚至她可能都无法上榜,这也是她权衡利弊之下决定赌一把的结果,因着其他的角度皆都太过普遍,无论如何作赋,肯定有与她类似思路的学子。
她想让考官眼前一亮,便须得另辟蹊径。
既是有了思路,作起赋来对于秦子衿而言便是行云流水之事,这一年来,她已作过不知多少首赋,流程、形式与注意点她早已烂熟于心。
下午场的考试是可以提前交卷先行离去的,秦子衿细细检查几遍后,修几处,便着手誊抄于正式的考卷,上交于巡视的考官。
这考官诧异瞧了她一眼,这么短的时间竟就作出来了?莫不是弃考罢?
但是又瞧着秦子衿卷上用工整的楷写着她作出的赋,细看一眼又觉得此学子却是有股才气氤氲身侧,便也没深究,只仔细收了她的考卷,便放她离开了。
毕竟,她们作为考官,是不能与考试中的学子交流的,结果如何,全看造化。
“你竟已出来了?”
那位先前为秦子衿搜身的官吏对于秦子衿印象倒是深刻,方一瞧见她出来,便与秦子衿熟稔地了招呼。
秦子衿瞧着这位差点让自己进不去考场的官吏,只淡淡“嗯”了声,便去拿她们三人先前放置于此处的钱袋子、玉坠等物了。
当然,言师傅与菁师傅为她求的“魁星文昌符”,她亦是心放置于衣襟处,这毕竟是两位师傅的心意,她不会辜负。
那位官吏瞧见秦子衿将那枚符又跟宝贝似地心收好,便嘀咕了句“现在的学子花样可真多,连菩萨都求到了”,便不再言语了。
秦子衿也懒得理会,只安心寻了处地方等着李之遥,按照她对李之遥学问的了解,过不了片刻她便也会出来。
果然比秦子衿估算的时辰略长了一些,便瞧见了她,她大踏步而出,倒是没有寻常学子那般略显狼狈的模样。
李之遥将物件又系回身上去后,才与秦子衿感叹道:“你果真是要强于我,不过子衿,我为你高兴。嗯……这次试题,你觉得如何?可有把握?”
“仅六成把握吧,乡试能人众多,我不敢托大。”
秦子衿向来谦虚,也不喜欢对未来的事情抱有过高的期待,期待越多,失望便越多,她不愿如此,索性只管埋头努力,降低期待值。
“哎,我也仅有五成把握,科举真是艰辛异常。”
李之遥与秦子衿叹道,又随即想到现在乡试已经结束,她先前听了些道消息,便想着趁着此处无人悄悄与秦子衿:“我此次来前听闻,沈家嫡女院试亦于宜城得了案首,如今也在京南省这考院乡试呢。”
已经考完,正是轻松时刻,秦子衿也被勾起好奇,便附和道:“然后呢?有何新鲜见闻么?”
“我虽未见过此人,但你可还记得,咱们搜身时,有一女子排在最前端,搜身官吏仅象征性看了两眼,便点头哈腰请她进去了。
其余学子,我可没瞧见这待遇,想必定是此人。“
搜身时,秦子衿倒没细看,但隐约听闻周围学子议论,如今想来,她没听清的议论便都是围绕沈家嫡女的了。
此等天之骄女,便是在以公正闻名的科举面前,也照样享有特权。
“宜城与宣城邻近的省城皆是京南城,她来此处科举并不奇怪。”
秦子衿略一思索此地形势,觉得也无甚新奇,按理确实在此地乡试。
“非也,我可听我娘亲道,沈府与京南此处的大官关系匪浅呢,当然,这也只是听。”
李之遥讲话十分谨慎,若不是瞧着此处官吏们皆离得远,听不清她们二人间在些什么,她是不会讲这些的。
但是自她娘亲告诉她这层关系后,她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想着与秦子衿听一听,虽未彻底言明,但秦子衿听了心中想必明白。
“李姐!子衿——”
秦子衿还未来得及应答,便已有不少学子交完考卷出来了,其中便包括叶南。
她此次倒是不似上次那般垂头丧气,而是一出来便兴高采烈喊道:“多亏了子衿此次的提点,不然我下午的赋定是作不出来了,上午的帖诗我便用李姐教我的那首交上去了。
如今已经考完,我们可以去街中游玩一番了罢?”
叶南心思单纯,情绪都摆在面上,瞧着她如此兴致高昂,秦子衿她们便猜想她此次考试恐是发挥超常,自然依了她的心愿。
刚刚的话题便暂且搁置了,但却在秦子衿的心中埋下了疑虑。
虽宜城乡试确是于京南省,但沈府嫡女科举应就读的学堂在都城,而非宜城,难道目标始终便是京南省么?
京南省的酱鸭最为闻名,几乎家家户户都爱吃,所以,这城中的酒楼对于鸭的做法便能翻出十来种花样。
这就与宣城当地鱼的做法多样一般,叶南寻了间最气派的酒楼,便喊着掌柜的将店中的招牌尽数拿上来。
最近京南省涌进大批学子,其中家中富庶者亦不在少数,听着叶南这豪气的模样,掌柜的便知这几位是外地来的贵客,有的是银钱,需得好生招待着。
于是她忙招呼二端了上好的茶水送去,反正最后都是要算银两的,贵客们口袋阔绰,她自是捡着顶好的东西上。
寻常可没这许多豪阔的客人呢。
李之遥一边嘱咐叶南收着些,别被人宰了客还不知,一边端起二刚刚上的茶水细品起来,茶倒是好茶,只是李之遥心想稍顷结账,叶南恐怕得诧异银钱了。
这茶水,她这许多年,也就在李大娘招待贵客时品过几次,乃乃闽南特产的好茶,稀有得很。
“你们,此次乡试子衿是否能得解元?”
叶南并不知茶水昂贵,只觉得口感清新,喝着很是可口,又因着先前复习时,李之遥便屡屡夸赞秦子衿乃是科举奇才,叶南现在心中也已悄悄将天平倾向了秦子衿。
她又出来得晚,自是不知先前李之遥与秦子衿的闲聊,李之遥也不会将此事告知叶南,就依她这咋咋呼呼的性子,容易为她招致祸端。
秦子衿自听沈将军于女尊国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时,便已对此人心生疑虑,自古以来,拥有如此权力的大臣最后往往会被贪心吞噬。
如今,又听李之遥所言,这沈府与京南省官员竟也渊源颇深,若是知晓其中利害的人,恐怕都得起个疑心。
女尊国武将嫡女从文者甚少,甚至自幼于学堂中学习的更是少,所以学问水平大多不高。
这沈府嫡女当真是此间异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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