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香酥鸡 “这都行?!”
一边嗑着瓜子的白无尘“噗”地一声将瓜子壳吐了出来, 只觉得那瓜子好像都卡起嗓子来。
另一边的肖横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恨不能刚刚把耳朵拔下来, 没听见那位穆大公子的话。
行宫的事没头没尾地完了之后,他俩就不怎么敢在王爷面前提起永宁公主。
旁人或许不知,但肖横和白无尘是清楚的,穆彦心里一直藏着事,他恐怕并不认为周令行便是猎山行宫一案的幕后黑手。
他一直在找那个真正的“内奸”,而他对于此事格外上心,是否有那公主的原因, 肖横和白无尘不得而知,也不敢乱猜。
穆鉴仪倒是真不怕穆彦了结了他,他本来就看穆彦不顺眼,是不过,既得了这嘴上逞强的机会, 倒也不放过。
他自己想的是少也要激怒了穆彦,若能让他出手,自己去父亲面前哭一哭便更顺理成章。
却不想,穆彦压根不为所动, 除了上药的动作停了一下,他就像没听见那话似的。
穆鉴仪等了一会不见回复, 心里暗骂,面上却还是一副兄友弟恭模样:“贤弟, 你怎么不话呢?”
“义父于我有恩, 目今不是我该考虑这些事的时候。”
穆鉴仪又是一个白眼想翻到天上去, 他在花楼里看得多了,无非是不敢承认罢了,等他错过了失去了, 有他难受的时候。
自家里多了这么一个义弟,穆鉴仪就处处被压着一头,想到穆彦这样处处得意之人情场失意,穆鉴仪恨不能现在就笑出声来。
正当他要开口再试探试探的时候,便听得外面传来一个侍卫的声音。
“启禀王爷,御膳房送了晚膳来。”
肖横扭头对着门外道:“晚膳怎么送到这来了,不是放到东边厢房吗?”
外头那侍卫有些犹疑:“是这送来晚膳的宫人,这是王爷亲自去吩咐的,就让送到这来。”
“王爷亲自吩咐的?”肖横看向穆彦,刚想骂“王爷怎么可能吩咐这种事”,便见穆彦忽然放下药膏,站起身来。
“王爷,你……真是你吩咐的?”肖横一头雾水地看着穆彦走了出去,连忙起身追上。
穆鉴仪趴在床上,朝那边看了一眼,没好气地嘟囔:“给自己加吃的,也不分别人点。”
屋外,六瞧见穆彦出来了,便连忙行礼:“的给王爷请安,这是王爷点的香酥鸡和点心,的给王爷送来了。”
穆彦居高临下地看着,只觉得面前这宫人格外熟悉:“你叫什么?”
六在宫里跟着赵得幸做事,当然也听过江宁王的威名。他生怕这位王爷一怒之下砍了他脑袋,瞧见江宁王腰上的横刀时便已有些紧张,再听他这么一问,顿时有种自己漏嘴了的错觉。
他想着公主的吩咐,稳了稳心神,便道:“的贱名,不敢污了王爷尊耳,不过是奉命前来,不值得提。”
他刻意将那“奉命”二字咬得极重,公主殿下既了王爷定能明白,想来这位江宁王也不光是心狠手辣之辈。
六赌了一把,只是提着食盒的手有些抖,到底暴露了他的紧张。
穆彦抬手,亲自从他手中将食盒接了过来:“晚膳既送到了,你便回去复命吧。”
他原本没想起这宫人究竟是谁,却不想他不愿透露姓名的一句话,倒是勾起了穆彦此前在琢玉宫的回忆。
六如蒙大赦,慌忙自这里退下了。
而穆彦提着那食盒,却是并未回到屋内,而是抬脚朝西边的厢房走去。
肖横一头雾水:“香酥鸡,糕点?王爷爱吃这个?”
他见穆彦已走了,又连忙追上去:“王爷等等我!”
西厢房里没有别人在,置了一张桌子,几张椅子,本是给督卫军分析情况安排人员调度所用。
穆彦将那食盒搁在桌上,而后方心翼翼开。
肖横将门关上凑过来:“王爷怎么还偷偷给自己加好吃的呢。”
穆彦却已是皱了眉。
那太监根本不是什么御膳房的人,分明是琢玉宫的,可他却隐去了身份,借旁人的名义送了这些吃的来,这又是何意?
永宁公主此前虽似乎有话对他,但实际上并没有做过这样私相授受的事情,更何况,按他的了解,她当是光明磊落之人,又何苦行此隐藏身份之事。
太多的疑问藏在心里,让穆彦的表情越发严肃起来。
肖横见王爷将食盒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却是连一点笑容都没,甚至比平时那冷着脸的样子更令人害怕,不免心里起鼓来。
难不成是御膳房送来的晚膳有问题?
“王爷,不会是有人故意送来,想害我们吧?”
穆彦看着食盒里装着的东西,一盘香酥鸡,两叠点心,这两叠点心大还不一样,一叠里是一整块大的心形点心,另一叠里却是极一块心形点心。
肖横摸摸脑袋,满脸疑惑:“王爷,这点心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
穆彦盯着那三个盘子,忽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他想起之前晏晚想却又没完的话,又想起她提醒他,这冬至祭典恐怕有问题……
“王爷……”肖横看着穆彦的表情越来越不对,自己心里也没底起来,“要不我再领着一去搜一回看看有什么不对?”
“不用。”穆彦一下拉住他。
“王爷明白了?”
穆彦眸光愈加深邃:“今夜恐怕不安稳,你多带几个人,务必守在潜德殿,一定要保护好圣上。”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永宁公主那里,也派两个可信之人盯着,她若离开,务必告诉我。”
肖横大惊:“什么意思啊?难不成猎山行宫那事……”
穆彦指了指桌上搁着的三个碟子:“祭典心。”
肖横看着王爷完这话便转身往外走去,心里一惊,他又转回视线,看向桌子。
“鸡,点,心?”
肖横一拍脑袋:“这都行?!”
*
顺宁行宫比猎山行宫修得更要好些,到了晚上灯火通明也不觉得那么漆黑。
晏晚已换了一身随常的衣裳,头发也只简单绾了发髻,便心翼翼沿着一条应该不太会有人的路往前走着。
六回来朝她禀报东西已经送到了,那想来穆彦也能有所行动。如今她只差一件事没做,那便是去缠住大皇兄,让他不要到那着火的别院里去。
前世皇兄因这场大火被陷害,致使父皇对他有了怀疑,后来皇兄因此沉沦许久,而那大火的真凶却隐藏起来。
晏晚一边想着,一边更加快了脚步。
她刻意没有带人,实是想掩饰自己的行迹,上次猎山行宫的刺杀,父皇显然已觉得她与之前不同,倘若这次她再卷入其中,恐怕那些编出来的理由便再不好糊弄过去。
她今日是自己去找皇兄,待那火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大火上,她便有机会全身而退。
正如此纷繁复杂地想着,冷不丁的前面竟响起有人话的声音来。
“这不是永宁公主吗?”
晏晚脚步一顿,定睛看去,竟是有个人站在墙边的阴影里,故此她先前才没有注意到。
如今那人从阴影里走出来,走到宫灯的光下,这才得已看清,竟是行宫门前踢蹴鞠的那鲁王世子晏昊。
“公主一个人,这是要到哪去啊?”晏昊抱着胳膊走上来,脸上还带着一丝轻浮笑意。
他这模样,哪像十三四的少年,倒活像是市井里的泼皮无赖。
“鲁王世子怎么不好好歇着,在这里做什么?”
晏晚站在原地看着他,前世她与这鲁王世子几乎没有交集,也不知对方到底是何品性。
如今这条路上没什么人,她当先要做的自然是稳住对方,寻找机会。
晏昊轻蔑地笑了一声:“要不是因为你,爷也不会挨板子,现在身上还疼呢。要不是听你要这经过,爷才懒得动。”
“听?”晏晚一下便听出他话里隐藏的一点不对来,“你是听谁所?”
却不想这晏昊瞧着没脑子,在这种事上却还留着些谨慎:“你管得着吗?反正现在这路上没有人,只有咱们两个,永宁姐姐,我因为你被了,你总得给我点补偿吧?”
“你想要什么补偿?”
晏昊往前走了几步,目光在晏晚身上扫了一圈:“公主自己过得也不好,这身上好像也没什么值钱玩意啊。”
晏晚看他越走越近,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世子,这可是在顺宁行宫里,圣上还在这,明日还有冬至祭典,这里到处都是禁军,你还是不要做出什么送命的事情来。”
晏昊哈哈大笑:“禁军?你倒是瞧瞧,这哪有人啊。”
他一边一边靠近,嘴里还啧啧惊叹:“以前怎么没听永宁公主长得这么好看呢。”
晏晚见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心知跟这混世魔王恐怕不清楚了。
虽到大皇兄那里的路只有这一条,但其他路上,便是被禁军看见了,总比在这没人的地方被晏昊堵死了强。
见对方走过来时,因为才挨了板子,还显得一瘸一拐的,晏晚便横下心来,朝着晏昊身后大声叫道:“大皇兄!你怎么在这!”
大皇子晏晗,晏昊还是知道的,他吓了一跳,转头向后看了一眼,瞧见后头路上什么都没有,这才一下反应过来。
“还敢骗爷!你站住!给我回来!”
晏晚提着裙子便是没命地跑,后面晏昊想追,可他才挨了板子,走路都困难,哪能跑得多快?
他在后面轻一脚重一脚地追,晏晚却不敢停下。
到皇兄所住的地方自然还有很多条路,但是都要远些,前世那大火就在今夜,她可没有太多时间了。
从那条路拐出来,再往东不远便是放置祭品的院落,连排的几间屋子也搁置着一些宫里带来的杂物,方便随行的侍从使用。
晏晚想着这样的地方当是有禁军的人在,若是有人,那晏昊想必也不敢做出什么来。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此时还未到深夜,不过是刚过了晚膳的时辰,这一路走来,却是一队巡逻的禁军也没有看到。
晏晚心里觉得诡异极了,可后面还有个晏昊瘸了腿都要追她,她也来不及调查这一带明明如此重要却为何没有人驻守,只能有路走路,想连忙先找到人再。
好在,她总算运气好了那么一回,刚从这连排的房子前跑过去,她便在一条向北的宫道上迎面遇见了大皇子晏晗。
“皇兄!”晏晚惊呼。
晏晗由几个太监随侍着,正由北向南而来,见到晏晚也是大惊:“永宁?你怎么在这里?”
晏晚也顾不得解释那么多,跑过去拉起晏晗的袖子便继续往北走:“我遇见了那个鲁王世子,他好像要找我寻仇,大皇兄他马上就要追来了。”
晏晗越发惊讶:“鲁王世子?找你寻仇?永宁,你先停下,好好把话清楚!”
晏晗人被拉着往前,却又不敢太过用劲,怕摔了这自就瘦弱的皇妹。
晏晚却是想到了前世的大火,生怕晏晗到那边去,再重蹈覆辙被误会成大火的来源。
她只能借着晏昊的原因,拉着晏晗远离放置祭品的院落。
只是那鲁王世子对晏晗来,不过是个不成器的远房弟弟,他又不怕。
故而跑出一段路之后,他便硬是拽着晏晚停了下来:“永宁,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晚听出皇兄语气里已隐隐有了怒意,不得不停了下来,她垂着眼帘,想着该怎么解释,又不知那大火今生还会不会烧起来,单单远离了这么些距离到底管不管用。
正在她胡思乱想不知该如何同皇兄开口时,远远地传来晏昊的声音。
他倒果真是个奇人,自己跑不快,竟是不知从哪抓了个随从背着他跑。
“好你个丫头,你还敢乱跑,害爷被了一顿,还敢骗爷,我看你是……”
他趴在那侍从背上,到了跟前才看清晏晚身边站着的人,竟然是真的大皇子!
“是怎么样?”晏晗本就有些恼怒,如今瞧见果真有个晏昊追上来,便生气更甚。
晏昊的话一下卡住了:“就……就……”
晏晗气笑了:“一个两个的一句话都不出,倒是满行宫里的跑。你们这样像什么样子?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晏晚垂下头去,挪着步子往旁边躲,前世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她这会也有点不知该怎么办了。
况且如今那放置着祭品的别院还没有着火,便是她把真实的理由讲出来,皇兄又哪里会信?
“怎么,都不话了?现在知道错了,方才追逐闹,怎么喊都喊不停?”晏晗又转向晏昊,“鲁王世子倒是很有精力,才被罚了板子,便又坐不住了?”
晏昊从那侍从背上下来,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只是他别的不知道,这大皇子还是认识的,他父亲天天念叨,让他万不要得罪这位皇子,故而他这会心里不服,嘴上却不敢多什么了。
那大皇子可和什么穆家公子不一样,万一以后当了皇帝,不定要砍他脑袋。
晏晗见这两人都低着头不话了,心里的怒意这才平息下去一些:“行了,闹闹的没有半点样子,都早些回去歇着吧。”
“我是有事才出来……”晏晚心内到底是有些委屈的,她低声嘟囔了一句,因为跑了太远,有些累了,便偷偷抬手扶了一下旁边的墙,想站好了歇歇。
可没想到,她不过是轻轻卸了一点力,那本应坚固的院墙竟然一下往里开了去!
“砰”!
沉闷的一声,这别院的墙竟然开一个侧门来!
晏晚没能站稳,身子一晃便摔进了那院子里,待她抬起头来,竟是瞧见好几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正在把什么东西从院子另一边搬走。
许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会忽然有人把门推开,那几个蒙面的黑衣人甚至也愣了一下。
晏晗最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什么人!”
随即他身后带着的几个宫人便都涌了上来,连忙将他保护到当中。
那几个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扔下手里的东西便抽刀砍了过来。
“永宁心!”晏晗推开前面的宫人,抬脚进入其中将晏晚拉起来。
好在他身为皇子,自便学了些功夫,如今一脚踢开一个最前面的黑衣人,这才没让晏晚受伤。
“皇兄,他们恐怕是冲祭品来的!”晏晚怎么都想不到竟然以这种方式见到了前世顺宁行宫大火的凶手。
敢在行宫里放火,这群人本就是亡命之徒,大皇兄带着的人都是些没什么武艺的宫人,想把这些人制服无疑是痴人梦。
如今跑才是第一要务,将命保住了,行宫就这么大,瓮中捉鳖不迟。
由是晏晚起身后,拉着皇兄便往外退去。
已有宫人在外面宫道上高呼,可方才晏晚一路跑过来都没见到禁军的人,如今便是最近的侍卫赶来恐怕都要盏茶功夫。
晏晗拉着晏晚闪转腾挪,从那院子里退了出来,只是他们没想到,那黑衣人远不止院门开时看到的那几个。
他们才退出来,墙上便忽然飞下几个人来,似乎要连他们后路都堵上。
晏昊还站在外面,他一个混世魔王哪里会武?瞧见这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一个个拿着亮闪闪的银刀,顿时大骇,连话都不清楚了。
“我,我不是和他们一伙的,我什么都没看见,别杀我,别杀我啊!”
他一边求饶一边要跑,可那黑衣人根本就不管他在喊什么,一部分人去围堵晏晗和晏晚,另有几个人见这里还有个活口,冲着他就来。
眼见着先前背他的那个宫人被一刀结果了性命,晏昊腿都软了。
他扑通一声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向后蹭去。
“我父亲可是鲁王!你们杀了我,你们也不会好过,我不跟他们是一伙的,我不……”
他那一句话还没有喊完便戛然而止。
晏昊不敢相信地看着捅进自己胸腔里的寒刀,张口便吐出血来。
“什么人在那!还不速速就擒!”
宫道另一头,终于响起甲胄晃动的声音,两队禁军士兵从这条宫道两头向当中跑来。
原本跟随晏晗前来的宫人这会死伤不知多少,只有他还凭着一点功夫护着晏晚且战且退。
那黑衣人见禁军的人来了,立时急了。
原本他们并没有对晏晗和晏晚下杀手,这会却是忽然间攻势变猛。
“皇兄心!”晏晚眼见着一个黑衣人举着刀要从背后砍到皇兄身上,拼尽全身力气将皇兄推了出去。
刀锋擦着她的身子过去,将她发髻上带着的簪子落在地。
“永宁!”晏晗就地一滚躲开后面连着两刀,起身却是看见一个黑衣人直接将晏晚扛了起来。
“永宁!”晏晗心急探身便想去拦住那黑衣人,可此刻两边却是利刃落下,甚至叫人躲闪不得。
当!
横刀凌冽的刀气自晏晗一侧扫过,那原本将要落下的大刀顿时便被挡了回去。
晏晗惊诧地转头看去,穆彦从他右侧如一柄尖刀般斜刺而入,身如游龙,步法凌云,转瞬间便已取了两个刺客性命。
横刀藏锋削铁如泥,随着穆彦刀法变换,甚至刃不见血,便已令几个离晏晗最近的刺客纷纷倒下。
他的动作太快,刀法也太过灵活,远在这几个黑衣人之上,那黑衣人也意识到对方援兵已到,立马变换了策略,竟是如方才晏晗那般且且退起来。
穆彦执刀而上,杀意凛然卷过,不知是不是那黑衣人中领头的一个,竟是认出了他的身份。
“江宁王!”那人惊诧,旋即便挡开一刀,朝那墙上越去,“撤!”
晏晗眼见黑衣人要跑,连忙在后面大喊:“快去救永宁!”
穆彦挥刀挡开那黑衣人扔下的两枚暗器,跟着便跃上了东边的院墙。
禁军两司的人此刻才“姗姗来迟”,可这宫道上除去几个死了的,几个伤了的,早就完了。
晏晗吐出一口血来,没好气地看着跑上前来朝他行礼的禁军侍卫,怒道:“愣着干什么?没看到永宁公主被人带走了吗?”
那两队禁军的人这才后知后觉,忙不迭地分散去找人了。
晏晗朝穆彦跃上的那道院墙看去,攥紧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