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有惊无险 因为有了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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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唤赵五的乃是个粗布葛衣的中年男人, 皮肤黝黑,还留着一把大胡子。

    他身材魁梧, 一看就是常年干活计,靠卖力气讨生活的人。

    听见王公公的话,这赵五牵着马转过身来。

    他天生吃得多力气大,又长了一副凶狠模样,来运东西的人有许多见过他几面的,都不敢离他太近。

    他一向也是独来独往,这会被人喊住了, 不过转了个身,前后左右离得近的人便都隐隐有躲避的姿态。

    那王公公本是对着名册喊人,也没注意赵五是这么个大汉,猛地瞧见对方转过身来,连那一双眯着的眼睛都好像睁大了些。

    不过他到底是宫里的人, 背后也是有些大人物撑腰的,挺了挺腰杆便走上前去。

    “你这送的是什么?”

    “肉。”那赵五话带着几分丧气,不像是个送肉的,倒像是个悍匪。

    王公公表情一滞:“咱家是问你, 送的都是什么肉,往哪送的!”

    赵五看了一眼自己这辆车, 又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前膀后尖,排骨五花, 耳朵蹄子……”

    “行了行了!”王公公没好气地断他, 自己领着几个太监趾高气昂地走到那拉着货物的车旁边。

    运送的都是食材, 虽还未经处理,可上面总要盖些蒙布,防止路上掉了或沾了太大的灰尘。

    如今只能看出这是满满一车东西, 可里头有什么,倒是没法看见。

    王公公抬手一指,便朝跟着自己的太监命令道:“开瞧瞧!”

    藏在车里的晏晚,能将外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听那王公公要开看,她抓着这个藏人的狭空间的两壁的手猛地握紧。

    跟着王公公的太监听见上头发话,便走上前来,抬手就准备将这车上的蒙布掀起来看看清楚。

    可他却没想到,那赵五看着闷闷的,却是在他刚有动作时,忽然就从旁出现,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膊。

    太监年纪不大,长得又瘦弱,被赵五这么个彪悍的大汉按住,哪里还动弹得了?

    他“哎呦”叫了一声,身子就朝旁一歪,干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王公公大惊:“赵五,你干什么!”

    那赵五仍旧是面无表情:“按规矩,这东西到了御膳房才能开。”

    王公公两道眉一竖:“咱家奉命清查货物,让你开就要开!怎么,你要反了天了不成?”

    那赵五看向他:“你是天吗?”

    王公公“咕咚”咽下一口气去,这话他可不敢答,大宁的天,这会还在养心殿里呢。

    “你,你倒是厉害!”那王公公这回也不吩咐人了。

    这赵五越是不让他开看,他越是觉得这车东西有问题。他干脆自己走过去,“哗啦”一下,将那车上的蒙布连着绳子一起掀了起来。

    隐藏在车下的暗室内,晏晚紧闭了眼睛,除了“听天由命”,她这会什么也做不了了。

    随着王公公这动作,绑好的排骨失了支撑,咕隆冬滚下两块,掉到了地上。

    王公公一下愣住了,那车上还真的都是肉,码得整整齐齐,还都是清洗干净了的。

    “你这车不对,往常哪有这个时候往里送肉的!”

    眼见着自己的发难没有成功,这王公公开始口不择言。

    赵五走过去,俯身将掉下来的两块肉捡起来,重新装回车上,自顾自地重新盖好绑牢。

    那王公公见赵五不为所动,更急了:“你怎么把脏了的肉还捡回去!”

    赵五拉着马儿,转头往宫内走去:“百姓们连这上的灰都吃不到,你算什么,敢替宫里的娘娘们拒绝。”

    “你!”那王公公干指着赵五的背影,却是一句话骂不出来。

    倒是旁边其他送东西的人,瞧见他这副样子,暗地里都嘲笑出声。

    这些宫人仗着有身份,平日里没少欺负他们,也就是赵大哥这样的“狠人”才能好好替他们出一出气。

    王公公转头一瞧,那些原本还表现出几分畏惧的送货的人都敢暗地里笑他,叉了腰大骂:“都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对牌都呈上来!”

    直到听不见外头有话的声音,晏晚才终于敢长呼出一口气来。

    她虽知道穆彦准备的这辆车和上次她帮穆彦逃过搜查的车一样,都是暗室在底下,可毕竟还是要靠上面的东西转移人的视线。

    好在那王公公是个胡搅蛮缠之人,并不细心,也好在这位赵大哥临危不乱,否则她若在这个时候被发现,除去一死了事,她自己都想不出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也不知道在车里走了多久,晏晚听见有人咚咚咚咚敲了四下车壁,这才按照这个约定的暗号,拉开暗室里的机关,从这辆运肉的马车底下“掉”了下来。

    她这会已经换上了穆彦准备的衣裳,外头罩了一个方便隐藏身形的黑斗篷。

    她带着帽子,围着面纱,倒是还算和谐地与这将亮未亮的天色融为一处。

    那赵五熟练地把车上的东西整理好,抬手指了一下:“这门进去就是冷宫。”

    晏晚转头看过去,这个地方连她都不曾来过,恐怕是一条废弃已久的宫道了。

    “赵大哥,谢谢你。”

    赵五没答话,只是行了个礼。

    此处并不是话的地方,晏晚也没有再多话,毫不犹豫地朝那个冷宫的门跑去。

    只是快要进去时,她还是回头看了一下,总觉得那位“赵大哥”不像单纯是个送货的,难道他这样的人,也是督卫军里的吗?

    *

    光初上,惨淡的日光在寒冷的天气里显得好像没有一丝热度。

    赶来上朝的大人们一个个都揣着手,步履匆匆,一刻也不想在外头的寒风里停留。

    今日已经算是入了年节了,按理朝廷也有几日休息,不必来上朝。但是公务总要处理,是以虽然不像平日里要一起“开会”,但要紧的事情向圣上汇报总是少不了的。

    只是这些步履匆匆的人里,却有一个人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穆太傅家的大公子穆鉴仪,平日里在这等场合自然是见不到他的,但今日他却是破例入宫了。

    宫里的大人们消息灵通,自然知道这是穆大公子又来宫里看望自己姑姑了。

    是姑姑,其实也不过是穆家一个远房的亲戚,那位娘娘在宫里也并不算太受宠,不过是不冷不热地过着日子,也不大有人在意。

    穆鉴仪已经习惯了那种或是探究或是鄙夷的目光,他大剌剌地走进宫内,没想到在为外臣求见宫中亲人专门设置的省亲居外头的宫道上,竟然遇见了穆彦。

    穆彦也不知刚做了什么回来,瞧着风尘仆仆。

    穆鉴仪想到自己前段日子发现的事情,一时间脑子里又冒出主意来。

    “哎呦,这不是江宁王吗?”穆鉴仪走上前去,拦在穆彦身前。

    “省亲居好像不是这个方向。”穆彦自然知道穆鉴仪来干什么的,他不欲与这人多纠缠,便开口道。

    穆鉴仪最恨穆彦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个招呼就赶我走?穆彦,好歹咱们也是明面上的兄弟啊,你这么着急,难不成有什么事?”

    他咂咂嘴:“这年节里,朝廷上的老大人们都没那么忙了,你还能有这么忙,该不会是偷偷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穆彦冷神看向穆鉴仪:“兄长自重。”

    “我自重?”穆鉴仪笑了一下,突然靠近了些,还压低了声音,“我又没公主的主意,到底是谁该自重?”

    穆彦的神色变了一下。

    这会,这条宫道的另一头却是传来肖横的声音:“王爷!永宁公主被困在冷宫里,圣上命两司和督卫军前去查清有无异常!”

    随着他这一声,这边一片区域内原本正在巡逻的督卫军纷纷调转方向朝冷宫那边跑去。

    穆鉴仪还挡在穆彦前面,转头朝宫道另一边看了一下,这才想起这条路还是通向冷宫的路。

    他于是便笑了出来:“怪不得贤弟这么着急,原来是和永宁公主有关的事啊。”

    穆彦懒得理他,想绕过他离开,可穆鉴仪偏生挪动步子,又挡在他身前。

    “穆彦,你既这么关心永宁公主,倘若她能入咱们府上,想必你也很高兴吧?”

    “你想什么?”

    “我想求娶永宁公主。”穆鉴仪一字一句,竟是得斩钉截铁。

    穆彦微眯了一下眼睛,不过用那横刀的刀柄轻轻挡了一下,便令穆鉴仪整个人朝后闪了下去。

    “穆彦!”穆鉴仪万万没想到穆彦敢推他!

    他摔在地上,对于那江淮战神的力道一点抵抗的能力都没有。

    屁股摔得生疼,穆鉴仪对着穆彦的背影大骂:“老子是你兄长!你这是不敬!”

    可惜穆彦根本像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地便跑着步离开了。

    穆鉴仪扶着随侍厮的手从地上爬起来:“刚那人是不是永宁公主在冷宫呢?”

    厮连忙点点头。

    穆鉴仪拍拍衣服上的土:“把东西给娘娘送去,就我解决终身大事去了,代我向娘娘问好。”

    完穆鉴仪就迈着步子,也朝冷宫方向走去。

    凭他太傅长子的身份,还配不上一个宫里不得喜欢的公主吗?他非得好好给穆彦点颜色瞧瞧!

    *

    宁帝即位后,还未曾把哪位妃子入冷宫,所以这后宫之中的冷宫,实际等同于废弃了。

    这也是这冷宫与省亲居建在一条道上,却也没道宫墙隔开,更没有什么侍卫特别把守的原因。

    这里除了几个几天来扫一次的宫人外,几乎没人会涉足,但今天却是格外热闹。

    冷宫门前有禁军两司的人,有督卫军的人,有琢玉宫的人,甚至还有赵公公。

    那琢玉宫被封了一晚上,今日有了消息,才让周嬷嬷出来,如今瞧见公主被扶着从里头走出来,周嬷嬷如同哭成了一个泪人。

    赵得幸看了这老嬷嬷一眼,叹气道:“好不容易寻着了,还不赶紧侍奉着,倒在这里抹眼泪做什么?”

    周嬷嬷闻言连忙擦眼泪迎上去。

    “公主如何了?可有哪里不适?”

    晏晚瞧见周嬷嬷仿佛一夜老了好几岁似的,鼻子有些泛酸。

    她强起精神,露出一个笑脸来:“嬷嬷放心,我没事。”

    赵得幸此时也迎了上来:“公主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冬季里天寒,莫要冻坏了。”

    晏晚也朝赵得幸笑笑:“劳烦公公了,都怪我昨日贪玩,想着好容易年节到了,可以多玩乐,却忘了时辰,竟在这么个地方睡着了。”

    赵得幸有些惊讶,可脸上倒是并不表示出来:“公主是自己到了冷宫?”

    晏晚点点头:“怎么了?”

    “公主大晚上的到冷宫来做什么呢?”

    晏晚来的路上便编这个理由,这会正好用上:“我听宫人们,娘娘以前在这住过。我也不知道娘娘长什么样子,想着年节到了,就到她以前住的地方瞧瞧,也算尽心。”

    赵得幸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娘娘”是谁。

    那命运不上到底算好还是算坏的丫鬟,确实曾在这冷宫里受过苦。只是她到底没能挺住,还是早早撒手人寰。

    “难得公主还有这样的心思。只是日后万不可自己走动,倘若遇到危险可如何是好。况且这地方阴冷,冬日犹甚,公主金贵,可不能受这样的苦。”

    “赵公公得是,我昨日也倍觉寒冷,日后定万分心,再不会如此了。”晏晚一双大眼睛格外灵动,瞧着真诚极了。

    赵得幸这才点点头,命宫人给公主披上准备好的斗篷,引公主回去。

    这会先才进去搜查的禁军的人才出来,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搜到,公主并没有被歹人掳走,算是有惊无险了。

    晏晚扶着周嬷嬷的手从冷宫的宫门走出来,这才瞧见穆彦、陆松、樊义都在此处,肖横也在,似是刚听完汇报,脸上神情严肃,也看不出什么来。

    赵公公跟着晏晚出来,瞧见站在这的几位大人,便道:“既然查清了没有任何问题,便劳烦几位大人跑一趟了,咱家这就回去回禀圣上,几位大人辛苦。”

    樊义见赵得幸作势要走,皱着眉头想要些什么。

    只是尚在他犹豫要不要开口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

    “公主殿下如何了?”

    众人转身去看,竟见是穆太傅家的长公子穆鉴仪,脸上纷纷露出意外之色。

    晏晚也抬头瞧见穆鉴仪走过来,口中竟是询问她的状况,她自己也有些意外。

    两辈子她都不记得自己和穆鉴仪有过多深的交集,况且君臣有别、男女有别,她也没什么需要同穆鉴仪交道的。

    “多谢穆公子关心,我没事。”晏晚坦坦荡荡,自然也是坦荡地回应。

    这一问一答,原本是挑不出任何错处的,可谁也没想到,穆鉴仪下一句竟是道:“公主如此受苦,微臣心有不安。公主莫急,微臣之心天地可鉴,今日便到圣上面前请旨赐恩。”

    这穆鉴仪没见有什么本事,一张嘴倒是油嘴滑舌。

    他这句话看似什么都没,可分明又什么都了。

    “天地可鉴”的能是什么心?到圣上面前能请什么恩?

    这穆鉴仪只差把话到永宁公主的脸上了!

    穆彦咬紧槽牙看着他,看到穆鉴仪脸上那故意炫耀的神情时,攥着横刀的手紧了紧。

    赵得幸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随即挂上一副不达眼底的笑来。

    那永宁公主再是不得重视,也是皇室的公主,是在金册上写了名字的。穆鉴仪一个太傅府的公子,身上又无功名,满满算不过一个忠臣之后的名头,怎敢如此僭越!

    只是如今朝中穆太傅位高权重,手里又有一部分兵权,深得圣上信任,是以这赵得幸也不能贸然得罪。

    所以他便含笑道:“穆大公子笑了。公主受了惊吓,这会正要回宫休息,可万不能乱开玩笑。”

    他见那穆鉴仪还想,接着便道:“况且,这里是后宫,穆大公子到了这已是半只脚踏出了规矩外,可不好再行过分之事。”

    这已经是很明显的警告了。

    穆鉴仪心里骂这老家伙烦人,只是也碍于对方是圣上身边的人,不敢置喙。

    便拐着弯道:“赵公公,这是冷宫门前,且久没有人来了,那边就是省亲居,这可不能算后宫。”

    赵得幸实是懒得与这么个纨绔子弟辩论。

    他笑了笑敷衍过去,便朝那几个宫人道:“还不快送公主回去好好歇着?咱家还要向圣上复命,就不与穆大公子多言了。”

    穆鉴仪本是想给穆彦添堵,如今被赵得幸给断了,他兴致也没了大半,没好气地朝着穆彦“哼”了一声,便扬长而去。

    穆彦知道此处不是与穆鉴仪起争执的地方,便只当是没看见这故意挑事的兄长。

    他站在原处,目送晏晚离开,这才带着肖横和一队督卫军的人转头离开。

    只是没想到,还没走出两步去,后头清正司的樊义追了上来。

    “永宁公主昨日去哪了?”樊义这人是个直性子,开口就是单刀直入,也不需要什么铺垫。

    俩人加快了脚步,走在队伍最前头,刻意与后头的侍卫拉开了距离。

    穆彦看了他一眼,方道:“不是刚才查到在冷宫吗?”

    樊义又问:“那你呢?昨天晚上去哪了?”

    “自然和樊大人一样。”

    樊义轻笑了一声:“江宁王别和我绕弯子。我樊义是个粗人,没那些花花肠子,我昨天一个人从这路过,分明没听见里面动静,怎么今天就冒出永宁公主来?”

    “许是公主睡着了。”

    穆彦神色如常,一副所有事情都与他不相关的模样。

    樊义撇撇嘴,他其实早就关注穆彦了,这人还没当上江宁王的时候,他还有意把人拉到自己的清正司来。

    只是这人也就是这个毛病,嘴里蹦不出几个字来,问几句话比审犯人还难。

    樊义叹了口气,四下看看其他人离得尚远,这才道:“你昨天不在宫里吧?”

    他又四下看看,才接着开口:“不用急着解释,这事我不会告诉别人,但江宁王,纸包不住火,找不好退路,到时候到了悬崖边上,那可是勒马都没用。”

    “樊司长,这是在威胁我?”穆彦问道。

    樊义不置可否:“清正司效命圣上,永宁公主是圣上的女儿,我只是提醒江宁王,不要走偏了路。开平司可是已经折了两个人了。”

    樊义完,提了提他的刀,大步流星往前头走了。

    穆彦没什么,指腹摩梭着刀柄,眸光晦暗。

    *

    只是谁都没想到,连晏晚自己都不曾想到,那穆大公子在冷宫前的话竟然不是玩笑!

    “穆鉴仪和穆太傅他要尚公主,这件事还传到了父皇那里?”

    两天后,晏晚听见六探来的消息,整个人都呆住了。

    前世可完完全全没有这么一回事,这穆鉴仪怎么跑进来横插了一脚?

    大冷天的,六头上却有一层薄汗,他是才从养心殿那头探了消息跑回来,还喘着气。

    “不止如此呢,穆太傅好像是穆大公子满脑子的空想,在圣上面前好生请罪,还把穆大公子给了一顿,今天领着鼻青脸肿的穆大公子,到养心殿给圣上跪着呢。”

    “那父皇怎么?”晏晚一颗心都揪起来了。她跟这个穆鉴仪拢共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倘若父皇真让她嫁给穆鉴仪,她自己都不敢想以后该过什么样的日子。

    六喘了口气道:“没听圣上同意,也没听不同意,倒是听管茶水的人,圣上这几日烦心事不少。那鲁王日日来哭,一心要让江宁王偿命,如今又加了个穆太傅,圣上这会都不见人了。”

    “那鲁王还没放弃?”晏晚也是惊讶。

    可转念一想,鲁王就晏昊那么一个儿子,虽是那晏昊自己跑过去惹恼了刺客,可鲁王身为父亲,想必也不管那个。

    他认定了穆彦有问题,凭着那个麻烦性子,恐怕一时半会也不会消停。

    六叹气:“鲁王殿下只怕和江宁王殿下杠上了,的今日还听,鲁王殿下出宫时遇见了江宁王殿下,扬言要给他好看呢。”

    晏晚皱着眉,只觉得这一世的事情,好像因为她的改变,反而越发变成了一团乱麻。

    先是鲁王恨上了穆彦,后来又是穆鉴仪要求娶她,可她明明不过是想救了穆彦,好让穆彦保护好京城,保护好大宁,怎么能和鲁王、穆鉴仪扯上关系了呢?

    “公主也不必太过忧心,皇室的嫁娶一向慎重,想来圣上不会那么快决定,况且还有大皇子殿下,公主若是实在担心,不然去求求大皇子殿下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周嬷嬷以为晏晚是愁婚事,便开口劝。

    晏晚支着下巴,看着桌上的一盏热茶发呆,从救了穆彦,到引着穆彦去查陈近坤,这些都成功改变了前世的事情,是往好的方面改变的呀,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呢?

    “公主,大皇子殿下来了。”屋外有宫人禀报。

    晏晚连忙起身,迎到外间去。见到晏晗却是一脸焦急之色。

    “皇兄怎么了?是出了什么急事吗?”晏晚忙问。

    晏晗边走边将那还带着寒意的斗篷除了,扔到随侍的宫人手中,走到椅子前坐下。

    “永宁,皇兄问你,你同那穆太傅家的长公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晏晚微惊,这事都传到了皇兄那里,只怕这穆太傅领着穆鉴仪来领罪,也没有什么遮掩,难不成整个朝堂上也知道了此事?

    “哪里能有事,我都不认识那个穆大公子,也就是见过几面,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这种事情倘若是传了开去,对女子的声誉可不是什么好事。

    晏晚虽是公主,但却又不像真正的公主那般受到尊敬宠爱,若是穆鉴仪这一出闹大了,便是京城里有哪户人家对公主上心,恐怕也不敢开口提亲了。

    满京城谁敢和穆太傅家的公子抢人?

    况且晏晚又无依无靠,倘若没有风险,还值得到圣上面前讨这个好;如今风险这么大,没有人会为了一个背后不牵扯任何势力的公主冒险的。

    这也是晏晗这么着急的原因。

    他从就看着妹妹长大,宫里头没几个孩子,他唯独觉得晏晚心思单纯,是真心待人。

    如今却因为这种事情,影响到晏晚的终身大事,晏晗心里又怎能不急?

    他见晏晚只不认识穆鉴仪,一时更有些气了:“永宁,如今不是你在我面前还有所隐瞒的时候,你快将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我才好在父皇面前周旋。那穆太傅手握重兵,江宁王已是他义子,倘若他家里再出个驸马,那才真是要只手遮天。”

    “我真的不知道……”晏晚也要急哭了,她也想弄明白,到底是哪里走偏了,以至于同前世有这么大的不同。

    晏晗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皇兄且问你,你可喜欢那穆鉴仪?”

    晏晚摇摇头:“我都不认识他……”

    晏晗便又问:“那穆彦呢?你可对江宁王动心?”

    晏晚一下愣住了。

    她否认穆鉴仪时没有任何的犹豫,可关于穆彦的事情,却让她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晏晗到底比晏晚年岁长了不少,见到她这般反应还有什么不懂的?

    再思及此前关于永宁公主和江宁王的传言,再想到晏晚装扮成太监也要到督卫军的官署去,还有什么不清楚?

    他实在痛心疾首:“永宁,那江宁王可未必是良配。一面,他是穆太傅的义子,却代领督卫军,又有父皇亲封的爵位,这些荣光加在一块,那就不是荣光了,是危险,是催命符!另一面,他又出身低微,若非穆太傅收养他,他根本不能取得今日成就。”

    晏晗站起身来,严肃地看着晏晚:“可那穆太傅自己有亲生儿子,你可想过他为什么还收穆彦这么一个义子?皇兄得不好听些,那穆彦日后干的兴许是都是要命的事,就是给穆鉴仪替死的!”

    “这么一个人,又嗜杀成性,凶残不堪,你若果真对他动心,你也不要命了吗?”

    晏晚几乎听傻了,她前世、这一世,两世里都不曾想到过穆彦背后还有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

    他那江宁王名号不是因为江淮立下的战功才得已从侯爷升到王爷吗?

    穆太傅难道不是因为穆鉴仪纨绔,才收一个义子吗?

    那朝堂上风起云涌,远甚于她前世窥见的冰山一角。

    可她却忽然只涌起一股为穆彦不平的浓烈情愫来。

    前世是他回宫救驾,他效命皇室从未改变,却为何要被人这般揣测呢?

    “皇兄,他不凶残,他是好人。”

    晏晗一滞,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当然不知道晏晚因为前世的那番经历,才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如今这位皇妹在他眼中,便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已到了不能明辨是非的地步。

    “永宁!”

    晏晗第一次对这个身世凄惨的妹妹这般严厉的话。

    晏晚被吓了一跳,她呆滞地看着一向温润的皇兄,话音里充满了委屈:“他真的是好人……”

    “好好好,就当他是好人。”晏晗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明白了,索性那穆太傅今日是来请罪的,父皇也未必这就同意,皇妹趁着尚有时间,可好好想想,那穆家如同龙潭虎穴,去不得。”

    晏晗完,扯过宫人手里的斗篷抬脚就要走。

    晏晚一惊:“皇兄要去哪?”

    晏晗长叹一口气:“去哪?年后就是百官上表述职,自然是去吏部做事了!”

    晏晚呆呆地看着皇兄离开,心知这回只怕是真的将皇兄惹恼了。

    可她所明明都是实话,却为什么连皇兄都不信呢?

    自重生以来,她第一次陷入了万分的迷茫之中。她阻止了猎山行宫里父皇受伤,也没让冬至祭典上的大火波及到皇兄,背叛禁军的陈近坤如今也已经死了。

    明明每一件事都改变了,却怎么会落得如今这样的地步呢?

    她还想要解开父皇对穆彦的误会,如今看来,倒是她自身难保了。

    “是哪出了问题呢?”晏晚垂下脑袋,盯着地上铺着的一块已经有些发旧的毯子,低声自语。

    *

    “因为有了喜欢的人?”

    太傅府里,穆定臣看着面前已然能够独当一面的义子,饶有兴致地问道。

    穆彦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波动:“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同意?”穆定臣接着问,“女子及笄、男子加冠,自然就到了成婚的时候。前两年你在江淮,离得远我也管不着,如今你好不容易回来了,身上又有功劳,京城里贵女凡你看上的,谁会不欣然同意?”

    “既领督卫军,就当护卫宫城,建功立业,不应耽于儿女情长。”穆彦拒绝的理由也听不出什么错处来。

    穆定臣哈哈大笑:“你那不成器的兄长都知道背着我求娶永宁公主,你比他可成气候多了,怎么怕了?”

    “义父抬爱,穆彦愧不敢当。”

    穆定臣摇头:“只有你当得上。”他很是欣赏地看着这如今威名远扬的江宁王,“想当初带你回来时,你还是陵州街头的一个乞丐,如今已是最受圣上信任的异姓王。可见你确有天赋,能得到今日成就,本就是理应如此。”

    “穆彦愚钝,多赖义父教导。”

    穆定臣笑笑:“你除了话得太少,倒实在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学有才学。只可惜那些向我试探的老大人都要伤心了。”

    穆彦没有什么,影卫阁的三年将他锻炼得很好,他将心内的情绪悉数掩上,便是在有恩于己的义父面前也未曾显露分毫。

    穆定臣见他终究不为所动,也明白了穆彦是当真对婚娶一事没有兴趣。他倒并不想逼着自己的义子成亲,不过是被穆鉴仪气着了,这才把穆彦叫来也是一问。

    如今看来,果然真正成气候的还是这收养来的孩子。

    倒也不枉他当年在那么多流浪的孩里,一眼就挑中了这个带着几分狠厉的孩子。

    穆定臣走过去,拍了拍穆彦的肩:“为父也不是要逼你,你若没有这个心思,便再等两年罢了。总归你上头还有你兄长那个不成器的,也并不是多么着急。”

    “多谢义父成全。”穆彦行礼。

    穆定臣笑笑:“去忙吧。”

    穆彦告辞离去,待从穆府出来,上马回宫时,眼中才终于有了一丝不一样的神采。

    他自然知道义父领着穆鉴仪到宫里给圣上跪着的事情,可穆鉴仪终归是穆太傅的亲生儿子,这认错,看似是请罪,内里是否是要迫使圣上赐婚,谁又知道呢?

    他眸光微冷,神色清寒,策马而去,不一时便消失在了这条路上。

    *

    夜里寒冷,天将暮时还起了风,如今呼啸的北风吹得外头掉光了叶子的枯树枝无助地乱晃,窗上的影子便像是狰狞的怪物一样,活要露出尖利的獠牙。

    晏晚躺在床上,却是睁着眼睛,一点睡意也无。

    自皇兄来过,她就窝在琢玉宫里没再敢出去,生怕又遇见穆鉴仪。

    她既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也不知破局之法到底是否掌握在她自己手里,一时间只觉得好像陷入一片进退两难的僵局。

    听着外头呼呼的风声,晏晚将被子拉了拉,裹得更严实了些。

    太冷了,也不知冬天还有多久才能过去……

    “公主……”

    窗外隐隐传来声响,晏晚立时集中了注意力。可下一瞬,她又想笑自己,老话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还没有入梦,怎么就幻听了呢?

    可正当她要翻个身睡去的时候,窗外又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公主,可睡了没有?”

    晏晚一下坐了起来,天气寒冷,她将被子披在身上,拖着朝窗边走去。

    “穆彦,是你吗?”

    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带着欣喜,不知怎么,穆彦忽觉得这一路到此经历的风雪都不算什么了。

    “微臣,微臣就来看看,公主无事就好。”

    “是不是外头又出了什么事?还是上次那个定南王有了消息?”

    穆彦听到她仍是在问定南王的事情,心里不免又有些失落。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调整好心情,这才开口:“还在查。今日我兄长入宫……”

    “我还正想着有没有机会问你,穆鉴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不认识他,他怎么……”晏晚到底是个姑娘,同穆彦起这事,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抿了抿唇,方重新开口:“他是不是哪里想不开了,才要找这种不痛快。”

    “兄长他也许只是而已,只要义父不同意,他也不能奈何的。”

    穆彦停了一下,又斟酌着开口:“公主,会……”

    “会什么?我倒是想问问,穆太傅会不会同意呢。”

    “义父自有他的算,不过既然已经领兄长在圣上面前认错,想来不会出尔反尔。除非……”

    “除非什么?”

    穆彦略有犹豫,晏晚却是不解。

    “除非公主,自请圣上赐婚,否则应该不会……”

    不知为什么,穆彦只觉自己出这句话时,心跳得格外厉害。好像呼啸的北风都不冷了,他浑身里流淌着滚烫的血液,连呼吸都加快了几分。

    却听里头晏晚轻哼了一声:“我又不喜欢他,我为什么要去请求父皇。我不认得他,最好再不看见他。”

    她拒绝得斩钉截铁,让穆彦心里,好似斩开了无数绚烂的烟花一般。

    他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在察觉到自己在笑后,又慌忙动了动唇掩盖那一丝笑意。

    “那应该不会有事。”他完,又细想方才晏晚话里的意思,却是刚放下的心,又忽然间提了起来。

    “所以,公主有心悦之人吗?”

    这问题全然是一时冲动间出口,实是万分僭越。

    问出那句话时,连穆彦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有些后悔,唯恐自己吓到了晏晚,可话已出口,哪里还有他后悔的机会?

    他想再开口解释,可一时间脑海里却是什么话都想不出来。

    更为致命的是,那屋子里也安静了下来。

    穆彦并不知道,晏晚如今正呆呆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一双眼睛睫毛扑闪扑闪,却是带着几分呆滞,张了张嘴,一个字都不出来。

    她有心悦之人吗?

    晏晚这样想着,竟觉得心空空的,脑海里蹦出的全是前世她死后,穆彦来找她、安葬她时的情景。

    可那怎么可能呢?

    她是为了活命,为了大宁才会去找穆彦的呀……

    “公主,下雪了。”

    良久,窗外忽然传来他如涧底溪流般缓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