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江淮 江宁王果然是在公主面前就如同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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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晚才好些了的脸一下又烧起来:“南宫姑娘误会了, 穆彦是来救我的。”

    南宫鸢笑了一下:“公主可曾想过,怎么这位江宁王偏偏不救我, 专门救你呢?”

    晏晚被她问得一下有些愣住了,她既觉得南宫鸢这一问好像有些道理,又觉得这问题哪里不对,一时竟有些想不明白了。

    穆彦看了过去,神情微冷:“看来南宫姑娘伤得不重。”

    南宫鸢轻叹了一口气:“果然定南王不在这里,你这位江宁王也懒得装样子。吧,什么算?”

    晏晚看向穆彦:“算?”

    穆彦朝她点点头:“就是微臣白日里同公主的。”

    “不是要找到南宫姑娘吗?如今找到了, 再回去?”

    南宫鸢直摇头:“还好我运气好,顺着这个方向走,先遇到你们而不是先遇到狼群。若是等你们你侬我侬了再去找到,只怕我早入了野兽的肚子。”

    “南宫姑娘……”晏晚只觉得面前的南宫鸢同之前在队伍里时有很大的不同,可她想开口问, 却又想起每个人兴许都会有秘密,又不知自己该不该追根究底。

    只是此时显然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穆彦听到南宫鸢这么问,便知她只怕也想到了, 于是道:“南宫姑娘也觉得这刺杀来得蹊跷,对吧?”

    南宫鸢脸上有笑意, 全然不似此前在定南王面前时的样子:“没过玉带江的时候,若遇到这样一场刺杀, 兴许我也不会怀疑。”

    晏晚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 只觉得一头雾水。

    可到底是这一世经历的事情多了许多, 一路往江淮来又见过太多不曾见过的事,南宫鸢的话乍一听没什么头绪,但细细一想却能明白其中症结。

    玉带江, 这如一条玉带般横贯大宁土地的长河,便是关键。

    玉带江以南,广义上的“江淮”地界,这可是定南王的老家,是他的势力所在。

    前些年穆彦还在此处的时候,曾与定南王府一道组织过多次剿匪。虽然两边明着是合作,实际上没有进行过多少交流,可凭着穆彦的本事,也将这一带的反贼、土匪得“落花流水”,不敢再犯。

    百姓们都,自江宁王剿匪,江淮的山匪都不见了踪影。

    便是那些多年盘踞的大山头,对江宁王穆彦的名字也是多有惧怕。

    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定南王的队伍在玉带江以北什么事都没出,反倒是过了玉带江遇到了不要命的匪徒,这委实难以令人理解。

    最能让人信服的理由,便是这“山匪”,本就不是真山匪。

    “你们的意思是……”

    穆彦知道晏晚当是也想清楚了其中的症结。

    南宫鸢点头:“姑娘果然聪明。”

    只是晏晚还有不解:“可这定南王为什么要安排一群人刺杀自己呢?”

    南宫鸢轻蔑地笑了一下:“哪是刺杀他自己,分明就是在试探,想看看能不能将永宁公主引出来。”

    晏晚愣了一下,思及今日所见,终于反应过来:“他必定认为永宁公主身份特殊,会受到特别的保护,队伍遇到刺杀一团混乱,到时什么人受到特殊对待,什么人就最可能是永宁公主。”

    “没错。”南宫鸢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受伤的腿得已好好休息一下,“还好找了个理由让你和我同在一辆马车上,这下有我在,他也不好确认。”

    “这定南王恐怕从头至尾都没相信过我们。”晏晚皱眉。

    她本以为南宫鸢与穆彦配合默契,再加之她已尽量降低存在感,已经消了定南王的疑虑,如今看来,那晏城禄瞧着是宴饮享乐一个不落,实则大半恐怕都是装出来迷惑人的。

    “他不信才正常。”穆彦倒是神色如常,好像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恐怕这次试探不成,到江淮他还有更大的局。”

    晏晚此时想到的却是前世叛军到京城时的场景,她无比确认她那时候看到的“晏城禄”并不是现在的这个,可这一世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这个晏城禄是假扮的的证据。

    那这个晏城禄倘若是真的,前世的“晏城禄”又是谁呢?

    好像诚如穆彦所,在江淮似乎藏着一个更大的漩涡。

    晏晚本是来找寻真相,如今却感觉自己也成了这真相的一环。

    南宫鸢的目光自穆彦和晏晚身上扫过,停了片刻,方开口:“有多大的局,同我也没有太大关系,我只负责将你们安全送到江淮,至于之后如何,可与我无关。”

    穆彦看向她:“南宫姑娘,当真没有其他任务吗?”

    南宫鸢神情稍变:“不知江宁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晏晚也看向穆彦,有些意外他在这个时候就出这样的话来。

    穆彦却是笃定非常:“南宫姑娘在定南王面前柔弱不能自理,在圣上面前是不问世事的绝世舞姬,如今却既懂包扎,又识得止血草,既然有这么多种面孔,只怕也不只一个身份。”

    南宫鸢脸上辨不分明的笑意,在算不得多明亮的火光里有着几分难言的诡谲。

    她淡然开口:“不过是个想得了自由的人罢了。江宁王不也清楚我是被利用的吗?”

    “只要南宫姑娘不将公主牵扯进来,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晏晚有些惊讶地看向穆彦,她能感觉到,南宫鸢身上藏着更多的秘密,但她却没想到,穆彦不再追问,竟是因为她。

    南宫鸢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已变成了然:“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知晓轻重,将她供出去,对我没有一丝好处。只是如今定南王敢在这里试探,难保那王府里不会有更多安排,倘若到了王府出了什么事,那可与我没有关系。”

    夜已深了,树林里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哀嚎,令人心惊。

    那火堆的火苗也越来越,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燃烧殆尽,熄灭成星星点点的红色火星。

    晏晚也不记得自己后来又是怎样睡着的,她好像听到穆彦和南宫鸢又了什么,但是几乎一整天只吃了些野果充饥,她的身体已太过困乏,到底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待她再醒来时,天已破晓,火堆熄灭了,南宫鸢不知什么时候将自己腿上的伤重新包扎过,只是看起来却比昨夜更严重了一般。

    穆彦正在清理昨日留下的痕迹,原本被清扫开的这一块空地,此时又变成有些凌乱的样子。

    晏晚从树洞里出来,只觉得昨夜里发生的一切如同一场梦一般。

    这一次南宫鸢再醒来,就又变成了从前的样子,仿佛昨日那个冷静淡漠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晏晚惊讶于她变化的速度,只是此刻显然来不及追究,稍作休整,她便又跟着穆彦往这林子外走去。

    只不过这一回多了南宫鸢,他们没再什么,都沉默了下来。

    太阳自东方天际升了起来,迷蒙的雾气被驱散,远山近水便都显露出清晰而富有生机的面貌来。

    官道一侧,一大队人马驻扎着,此时光初上,隐隐能听见兵士清点人数的声音。

    队伍当中不少马车都已有了缺损,随行的工匠连夜修补,也不过是堪堪能用,只不过那队伍里的主家似乎并不在意。

    晏城禄如今正半躺在他那新做的四面透风的大马车上,任由侍婢将花酿酒喂到他嘴里。

    “除了因斗而亡的,就剩三个人还没有找到了。”一个留着几撇胡子的中年人站在马车外,低声向他禀报。

    晏城禄坐起身来,挥手将美人侍婢都赶下车去,待这周围没人了,才开口:“就是那三个?”

    中年人点点头:“殿下,要做出什么行动吗?”

    晏城禄抬起一根手指来摇了摇:“那侍女是跟在南宫鸢身边的,若非马车受惊,她也不会一起飞出去,如今想要确认,光凭这个还不够。”

    “殿下的意思是……”

    “就带他们去江淮城,刚好可以借此机会,好好看清那位帝王到底给我身边都派了些什么人。”

    “带他们进城中会否太过危险了……”那中年人似有疑虑。

    晏城禄冷笑:“这可是到了江淮,以为还是在京城吗?”

    中年人似乎也反应过来定南王在什么,随即了然地笑了笑:“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晏城禄重新靠回引枕上,捡了个舒服的姿势,等着自东方而出的日光,穿透云层,照在他这辆新造的“金碧辉煌”的马车上。

    局已经摆好了,就等那失踪的三个人回来,自己走入这局中了。

    日上三竿,有下人来报,道是失踪一晚的江宁王和南宫鸢及一个随行的侍女一道回来了。

    晏城禄这才懒洋洋地起身,命人将这马车上的帘子撩起来。

    有侍从领着回来的三人往这边走来。远远的就能看见南宫鸢似乎受伤了,被那有些狼狈的侍女搀扶着,看着可怜极了。

    晏城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只是旋即便被隐藏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眼可辨的怒意。

    南宫鸢由晏晚扶着,走到马车前来行礼。她显然受了伤,腿上缠着布,上头还有些血迹。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那位一路上还算得上宠爱这绝世舞姬的定南王,竟是见到她时,立马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音让周围侍奉的随从和婢女都被吓了一跳,他们没人敢话,哗啦啦一水地都跪了下去。

    南宫鸢被这一巴掌得直接摔倒在了地上:“王爷……”她抬起头来,眼中满是震惊。

    晏城禄却是冷哼了一声破口大骂:“你和人在外头过了一夜,如今还来本王面前装什么可怜!”

    他虽未明,可那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竟是南宫鸢与江宁王私通款曲!

    “王爷,奴不曾……”南宫鸢泫然欲泣的模样,任是谁看了都要心疼三分。

    可晏城禄却是一脸不屑:“你不曾就是不曾?你算怎么证明给本王看?”他着,竟是压根不等南宫鸢解释,就又要抬手上去。

    不过这一次,有人抬手拦住了他。

    “江宁王,怎么,你要给圣上赐给我的妾室出头?”晏城禄刻意将那“圣上赐给我”几个字咬得甚重。

    穆彦却分毫未动:“既是圣上所赐,未到江淮之前,我都有护送之责。”

    晏城禄眯了眯眼睛:“哦?”

    他的视线从南宫鸢身上扫过,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片刻才换了一只手指向旁边跪着的几个侍女:“江宁王得有理,不如让这些丫头代为受过吧。”

    这自然是再明显不过的试探!

    晏晚的眉心猛然跳了一下。她如今的身份是南宫鸢身边的婢女,便是下人,是签了卖身契的奴婢,就算今日定南王将她连同其他侍女都一道杀,她若不将身份亮明出来,那定南王便什么事情都没有。

    穆彦眸光沉似寒潭:“王爷这是要制造几桩人命官司吗?”

    晏城禄的视线从那跪着的好几个侍女身上扫过,挑衅一般看向穆彦:“定南王,这些只不过是几个随行的侍婢,本王就算惩罚她们,又能如何?”

    “人命官司?”他轻笑一声,“这江淮地界上,本王能摊上什么人命官司?”

    他丝毫未将律法放在眼中,显而易见的有恃无恐。

    穆彦却仍旧分毫不让:“大宁有律,即便是卖身为奴,要要杀也要过公堂。王爷私自动手,就是擅用私刑,难道不怕御史在圣上面前参上一本吗?”

    “哈哈哈哈。”晏城禄大笑,“江宁王,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坏事不过玉带江’吗?”

    那是江淮一带百姓中流传的俗语,穆彦曾在江淮驻守,自然熟悉。只是这话本是江淮一地的知府、知州没有作为,而天高路远,朝堂也并不知晓。如今竟是被晏城禄自己出来,足可见这位看起来极为听话的定南王实则已猖狂到何种境地。

    晏城禄很是满意地看着这些被他吓得瑟瑟发抖的侍女们。

    似乎是觉得玩够了,这一次没有等穆彦出声,他就自己摇摇头:“可惜,都是有些姿色的美人,就这么杀了未免‘暴殄天物’。江宁王,不如你也来挑一挑,喜欢哪一个,本王赏了给你?”

    “王爷,这可是圣上的赏赐。”穆彦沉声,那沙场嗜血的杀意此刻已然又显露出来。

    晏城禄眸光微变,片刻,冷哼了一声:“江宁王自然有本事,能把人好好救回来,还抬出圣上来。”

    大计为上,这出戏唱得差不多了,他也就不再与穆彦纠缠。

    只是那碍事的舞姬显然不能放过。

    晏城禄俯身,捏着南宫鸢的下巴将她“提”了起来。

    “西南最为有名的舞姬?”他的话音里有一丝危险的意味,“还不是被赏赐给本王,躲不了婉转承欢?”

    他忽然如同此前根本没有发那一通火,那一巴掌一般,翻手一把将南宫鸢横抱了起来。

    而后便如同一个胜利者获得了战利品似的,扬长而去。

    晏晚悄悄抬起头来,看见晏城禄抱着南宫鸢离开,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像是要吐出来。

    她此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管前世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她要杀了那个人。

    晏城禄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

    自那场刺杀之后,定南王晏城禄便彻底暴露出他本来的面目。

    骄奢淫逸,蛮横粗鲁,目中无人。

    他在前往江淮城的路上,已然没有了在京城时的半分礼节。而离江淮城越近,他也便越是猖狂。

    不只是日日让南宫鸢献舞作乐,连这一行队伍里的侍婢也逃不开。

    他时不时便会对那些胆怯的侍女上几句难听的话,更甚者还要上手试探。

    晏晚心里清楚,这就是这位定南王的试探,他在用这种恶心的方式,逼她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

    好在南宫鸢到底是有些本事的,她在晏城禄面前曲意逢迎,倒是替晏晚解除了好几次危机。

    这般且行且试探的路,生生从三月走到五月。

    直到天气渐热,近乎入了夏,定南王这从京城回来的队伍才终于走到了江淮城的城门之下。

    江淮城座落在广袤的平原之上,不像京城地处群山之中,此处唯有一座山,并不多高,不过是树木葱茏些,当地人唤其翠顶山。

    作为玉带江以南最大的城池,江淮城也称得上繁华。城门前便已有不少进城做生意的摊贩,推着各色推车,排着队等候入城。

    这里城外与京城不同,就在不远处即已有村庄座落,此刻已临近正午,远近炊烟袅袅,倒是全然不同京城外山林遍布的模样。

    定南王的阵仗显然要大一些,远远尚能看见城门前不少百姓排着队伍,带走近时,已发现那些原本要入城的百姓早被赶到了一边。

    手执武器的侍卫伫立在城门两侧,清理出的官道两旁也是许多守卫拦住站在此处的百姓。

    城门之下,道路当中,此刻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瞧见长长队伍开头的马车,便立时下跪去拜:“臣恭迎定南王殿下回城!”

    随着他这一声,道路两旁的侍卫也齐齐行礼,那些碰巧在此处的百姓,更是一个个畏惧地跪下身去。

    晏晚跟在南宫鸢的马车旁,离得尚远,看不真切,但从这几日在队伍里听到的消息猜测,只怕这出城迎接的便是江淮的知州大人了。

    穆彦曾在江淮驻守,自然认识这出城迎接的人,那人显然也认识穆彦,带队伍到了近前,瞧见领队的竟是穆彦之后,只见那位大人登时脸色发白,竟是又拜了一遍。

    “微臣恭迎江宁王殿下!”

    那名满江淮的杀神穆彦又回来了!

    他此言既出,不只他自己,周遭都能明显感觉出畏惧来。

    江淮的百姓,可是亲历过江宁王领兵征战,那是比京城的传言更为让人畏惧的存在。

    这阵仗铺得着实够大,便是宁帝来了,只怕也越不过多少去。

    只是这队伍仍旧维持着原本的行进速度,那马车上的定南王甚至都没有赏这位知州大人一个眼神。

    更有意思的是,这知州大人似乎自己早已想到了,他迎也迎了,拜也拜了,待队伍走到近前,又灰溜溜地自己让了开去。

    单只在这城门前,晏晚便已见识到远超前世的事实。

    在她以为大宁尚且安好的时候,在这玉带江以南,早已是翻天覆地。

    她便是怀着这般复杂的心情,跟随南宫鸢住进了定南王府的大宅。

    定南王府,繁华盛极,除却依制不得越过宫廷之处,其余细枝末节,只怕不少已比宫中还要精致。

    南宫鸢虽只是舞姬,但既是宁帝所赐,自然比旁人身份要高,定南王府的管家早已收到京城的来信,为她特意整理出一处院落来。

    这定南王府中娇妻美妾,倒瞧着甚是热闹,只是不过见了一面,南宫鸢便已将此中情况都摸了清楚。

    定南王府中这些女子,也不过是些可怜人罢了。后宅之中,倒不像其他人家那般争风吃醋,因她们大多是被晏城禄以各种手段要挟得来,是以这些姑娘们之间倒是彼此怜惜,称得上几分融洽。

    南宫鸢与她们不同,自也不相来往,是以晏晚跟着她,也不必应付那些她不上多擅长的人际关系。

    只有一点,令晏晚忧心忡忡。

    自到了定南王府,便甚少能见到穆彦了。经此一路,她已能约略猜到父皇是交给了穆彦什么事情,但具体怎样她并不知晓。

    如今被困在王府后宅,她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做不了,还要每日担心会否暴露了身份,显然是处境堪忧。

    是故,她便借着南宫鸢侍女的身份,先在这后宅之中探,想找到一个出去的机会。

    而此时的定南王府书房中,晏城禄正惬意地躺在软榻上,身旁美婢将切成块的时令果子一下一下喂入他口中。

    “果然如王爷所料,那南宫姑娘身边的一个丫头耐不住了。”仍是那个中年人,此刻正恭敬地回禀。

    晏城禄笑了笑:“她都做了些什么?”

    “她这几日常同府里的丫鬟们闲聊,的都是咱们江淮的事,只怕过不了几日就要找机会出去了。”

    “只聊江淮的事?”

    那中年人便道:“大多是王爷府上和承天宗的事情。”

    听到“承天宗”三个字,晏城禄的面色终于稍许变了一下,只是不过片刻就又恢复如常。

    “不必拦着她,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中年人似乎有些想不通:“王爷既已怀疑她,怎么不将她抓起来好生审问一番呢?”

    晏城禄摇头:“那皇帝派来的人,若能随便审问出结果来,怎么堪得上费了这么大功夫将她送进我的府中?”

    “那王爷的意思是……”

    “总要让她自己露出马脚来,才好名正言顺地将她抓了。永宁公主,能以公主的身份做这样的事情,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

    那中年人似乎是明白了,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王爷得有理,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

    “这承天宗竟是如此厉害?比官府还管用?”晏晚同王府里的几个丫鬟一道坐在院子里修剪花枝,一边剪,一边惊讶地问道。

    那先前给她讲承天宗的丫鬟便道:“那是自然。官府又并不管什么事情。承天宗不仅给城里的乞丐施粥,还会招收无家可归,愿意学艺的人到翠顶山上跟着他们学习武艺。若不是承天宗,这江淮城里头,不知要多多少饿死的乞丐呢。”

    其他丫鬟闻言,也跟着附和,显然这承天宗所做的事情甚多,百姓们都对它印象很好。

    晏晚心中却总觉得有几分不对。

    按这些丫鬟所,这承天宗虽是个江湖的宗门,却屡行善事,应当是很受百姓欢迎,江淮地界如此广,来往的客商如此多,有这般广行好事的江湖门派,总也该传点消息到京城去。

    可她两世在京中,都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宗门的名字,甚至前世,从南到北的叛军攻进了京城里,也没听什么人提起过这个宗门。

    难道这宗门就在此后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便败落消失了?

    晏晚觉得有些古怪,可她又不知症结在何处。

    那几个丫鬟见她不话,还以为她是看不上承天宗,便有些对她这个外来人不满。

    “你们是从京城来的,没听过自然正常。承天宗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那里头有吃有穿,若不是有本事或是有诚心,宗主也是断然不会收的。”

    晏晚不好意思地笑笑,见她们对承天宗很是维护,便试探着问道:“城里的百姓都这么想去承天宗吗?”

    “那是自然!”其中一个丫鬟目光充满了向往,“要不是我爹送我去承天宗时,人家宗门不收我,我也不至于还要在这为奴为婢。”

    “那宗门连贱籍的人都不嫌弃,只可惜我们自己没本事,根本攀不上。”

    丫鬟们你一言我一语,倒将这承天宗得仿佛天上有地下无。

    而这样的闲聊多了几回,晏晚更是从王府这些下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承天宗竟与定南王府有来往!

    经由南宫鸢帮忙,她们赫然发现,过去几年中,承天宗在翠顶山上种下的山果、茶叶等物,竟是挂了定南王府的名头,走商路销往大宁各地。

    这些货物,在官府那里,只知与定南王府有关,浑然不见承天宗的踪影!

    了解愈深,晏晚便愈发觉得这江淮城的秘密只怕与承天宗脱不开关系。

    而也就在与穆彦失去联系约莫十日之后,她在进退维谷的境地之中,终于再一次见到了他。

    夜色深重,已过了子时,定南王府中无论主子还是下人此刻都已歇下了,府内一片安静,只有初夏虫鸣阵阵。

    屋内也已熄了灯,只是南宫鸢和晏晚实则并未歇下。

    外头有南宫鸢自己带来的人守着,她倒还算放松。只是晏晚却是坐在那里,瞧着就知道有些紧张。

    南宫鸢坐在桌前,就着夜色饮“茶”。是茶,其实是在茶壶里放上了酒。

    她在外人面前一向是妖艳绝代的舞姬模样,自然不适合饮酒,但是夜里却是没人知道,她便总在这几日趁着夜色喝上两盏。

    眼瞧见那位永宁公主面色焦急,南宫鸢笑道:“还不到时辰呢,怎么,怕他出事?”

    猛不丁地听见人话,晏晚心内一紧,随即才反应过来:“此处毕竟不比京城。”

    南宫鸢更是笑了一下:“这江淮是他发家的地方,公主,你好像对他了解还不够啊。”

    晏晚不话,自那次刺杀一时发现南宫鸢并非普通舞姬之后,晏晚便不常与她及太多心事。

    南宫鸢也不嫌弃那姑娘不理她,只道:“他在这个地方可是人人畏惧的杀神,莫这王府拦不住他,就是这江淮城,外头看着是铁板一块,照样拦不住他的步伐。不过倘若带着你,兴许会有例外。”

    晏晚心里不免为穆彦不平。

    “他只是武功高些,都是凡夫俗子,又能有什么不同?”

    “凡夫俗子?”南宫鸢笑出声来,“我只觉得他待你不同,却还没想到究竟是哪里不同,如今听公主这般,我才终于明白过来。”

    她一口将杯中酒饮尽:“他那一身戾气,在你跟前倒是意外地收敛了不少。若非是心中珍爱,又怎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公主,你就当真没感觉到吗?”

    晏晚目光变了变,她其实并不想回答南宫鸢的这个问题,但她也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一路走来点点滴滴,穆彦确实同她前世见到的穆彦不太一样。可她只是约略有种感觉,不知该怎么将之表达出来。

    正在她心里一团乱麻的时候,门扉响了两声,紧接着仿佛只是进来了一道风一般,待那门再关上时,屋子里便已出现了穆彦的身影。

    没有点灯,只有外头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他的一袭黑衣如同要隐没入夜色中一般。

    南宫鸢坐起身来:“时辰倒是准。”

    穆彦不与她多话,走到晏晚身边:“这几日忙于应付定南王,未能照顾公主,是微臣之过。”

    晏晚有些意外他会先这个:“没事,我在这,也并未曾出什么事情。”

    南宫鸢便看热闹似地道:“看,我什么了?江宁王果然是在公主面前就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穆彦如同没有听见她话里的揶揄取笑之意一般,只是接着道:“定南王已答应让我去承天宗了。”

    此言既出,不只晏晚惊讶,连南宫鸢这看戏的局外人面色都变了变。

    “所以你才这么着急,想让我帮你送公主离开王府?”南宫鸢好似明白了什么。

    穆彦点头:“我若去承天宗,她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南宫鸢冷哼了一声:“你直接信不过我就好了,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我也跟你去承天宗。”晏晚忽然开口。

    南宫鸢看向她:“这几日你没听吗?那承天宗只怕不简单,你也去,不怕没命吗?”

    晏晚却不理她,只朝着穆彦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过的梦吗?我怀疑那个人就在承天宗。”

    穆彦愣了一下方反应过来,她的该是她梦里见过的那个“定南王”。

    穆彦本是不信这些托梦之的,但此前京城的事情屡屡应验,倒让他如今听晏晚提起时,多了些思量。

    可晏晚在王府能得知的消息,他在外头知道的更多,也更详细。

    这承天宗摆明了有问题,难道真要让晏晚跟着他涉险吗?

    “微臣同定南王过此事后,定南王几乎未加思考就欣然同意。倘若承天宗果真藏着某些事情的真相,那他一丝阻拦都没有,恐怕是早已有所防备。”

    “那又如何?”晏晚反问,“在路上时,他就能知道我跟在队伍里混出了京城,可见我们周围早已有他的眼线,就算我留在王府,谁又能保证就真的不会被发现呢?”

    “便是他确定不了我就是永宁公主,他若果真想除掉我,只要下令将京城来的人通通处死,我又哪里逃得掉?”

    晏晚的目光越发坚定:“这里是江淮,不是京城,我们死在这里,兴许消息都传不回京城去,即使传回去了,谁又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呢?”

    她一袭话声音虽不大,但却字字清楚,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连南宫鸢的神情都更严肃几分。这姑娘能有这般考量,实在也令她有些意外。

    “带着她吧。”南宫鸢忽然开口。

    穆彦看向她:“她不是你。”

    他的话得有几分无理,只是南宫鸢却并不恼:“正因她不是我,你带着她才是最为安全的。”

    穆彦目光微变,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南宫鸢显然是自这般复杂境地里摸爬滚出来的,她会曲意逢迎,会装腔作势,更有百般面貌应付各色人等。

    可晏晚却不同,她在深宫里长大,不过是因为处境曾有些艰难,所以懂事更早。

    只是宫里的处境再艰难,到底顾念着她是公主,不过是在不得见人处刁难几分。

    这定南王府却不同,定南王本就已认为永宁公主才是宁帝派来的真正的杀手锏,把晏晚一个人留在这,只会让她直面晏城禄那个丧心病狂之徒。

    南宫鸢见他不话,知道他想必已然想明白了,便起身走过来,从容地拉起晏晚的手,搁进穆彦手中。

    “明日你只管照常离开王府,我会想办法把人送到定南王府门口,让他混进你督卫军的队伍里。”

    *

    寅时方过,已是第二日的凌,熟睡中的人们正在享受点卯前最后的舒适,而定南王的卧房此时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天空已从深远的黑变为带了一丝光亮的蓝,屋子里也没有那般晦暗,窗外迷蒙的光透进来,让屋内站着的人显露出一个清晰的轮廓来。

    她摘下漆墨似的斗篷的兜帽,抬起头来。

    一张几乎可称得上“祸国殃民”的妖艳脸庞,眼波流转,便是此刻不添钗环,都别有一种风味。

    来人正是定南王的新妾室,那被宁帝赏赐给晏城禄的西南有名的舞姬——南宫鸢。

    “看来你成功了。”晏城禄从床上坐起来,隔着轻纱质地的帘子,看向外头。

    南宫鸢俯身行礼:“幸不辱命,亦不曾引得怀疑。”

    “做得很好。”晏城禄浅笑。

    只怕远在京城的那位帝王也不曾想到,这舞姬南宫鸢乃是他的人一手培养,送进京城。

    “只是王爷,那公主远比我们所想要聪明更多,放他们进承天宗内,果真不会有问题吗?”南宫鸢还是觉得此事有几分不妥。

    晏城禄却满不在意:“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穆彦是有穆太傅的支持,才能在江淮如鱼得水。如今穆太傅忙着在京城巩固权位,哪里顾得上他这个跑出来的义子?”

    “王爷的意思是,他们在江淮也无人可用?”

    晏城禄轻蔑一笑:“那皇帝做得最错的决定,就是怀疑穆彦功高震主,非要将他召回京城去,做个空有名头的江宁王。让他代领督卫军,什么叫‘代领’,就是那督卫军也不都是归他管。”

    他换了个舒服姿势,靠在床架上:“倘若前两年他不将穆彦调走,恐怕承天宗也只能偏居翠顶山。我们的好圣上自己埋下的苦果,自然要让他自己尝尝。”

    “属下多虑了。王爷尽管放心,明日一定将人送到。”

    晏城禄闭上眼睛,向后靠去:“辛苦你了,待大业功成,本王亲自领你入宫。”

    “能为王爷做事已是属下福气。”南宫鸢行礼告退,又重新戴着兜帽,仿佛没来过一般,悄然离开了。

    *

    翌日,定南王安排了王府的人手,大张旗鼓地送护送有功的江宁王一行前往承天宗参观。

    他用的理由也冠冕堂皇,道是为了感谢江宁王,这才特意命人引着江宁王前往翠顶山。

    翠顶山上的承天宗一则环境优美,二则又盛产许多美食,起来也倒确实是游玩的好去处。

    此事一出,城中百姓也多表露羡慕。

    那一日浩浩荡荡簇拥着江宁王去承天宗的队伍,可是给不少百姓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晏晚扮作厮,跟在穆彦的身后,一边走一边看着路两边围观的百姓。

    他们眼中俱是欣羡之色,仿佛能去承天宗就是天大的荣耀。

    她越是看,越是觉得不对。这整个江淮城中百姓狂热的模样,就好像承天宗已不是一个江湖宗门,而是他们的——信仰!

    晏晚忽觉遍身凉意,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已然掐住了她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