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三不四】和【鬼混】两个词，像是倏然凭空给了孟瑶一巴掌。

    孟瑶本来还指望着能够平心气和地跟孟磊解释一番，一下子就彻底消了解释的念头。

    她浑身发冷，或许是愤怒自己喜欢的少年被自己的父亲无缘无故地泼脏水，又或许是多年被人误解的委屈叠加成了压垮骆驼身上最后的一根稻草。孟瑶第一次知道，原来愤怒的极点不是破口大骂，反而是平静到一句话都不想。

    在三个家长的逼视和秦珊得意的目光中，孟瑶强忍着喉间的哑涩，冷静淡定地开了口，

    “你知道他是谁了？他怎么就是不三不四的人了？！”

    “你还有脸帮他话？！你自己解释一下，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孟磊重重地一拍桌子，两道剑眉拧在了一起。

    饶是以前孟瑶和秦珊多番争执，他也很少会有这么震怒和失望的表情。

    年纪相仿的姑娘之间偶尔起口角，对他来觉得是很正常的事。然而他却没有意识到，父女两人之间的隔阂，也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偏心中，拉扯得越来越大，以至于现在孟瑶看着他的时候，脸上的失望和委屈再也掩饰不住。

    孟瑶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声音冷漠得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她几乎是直接踩在孟磊的痛处上，

    “这么多年我一直被你弃养在江城，很多事情你根本就不了解，却反而一上来就先给我和我的同学扣帽子泼脏水。既然你本来就没有算相信我，那我还要解释那么多干什么？”

    孟磊的拳头捏得很紧。

    【弃养】两个字触碰到了他心中不可碰的逆鳞，恼羞成怒的情绪喷涌而上，他不由分地扬起了手，恨不得马上教训一番自己这个不受管教的女儿。

    孟磊平时没有过女儿，这是他第一次动了人的想法。

    可是巴掌还没落下，他对上孟瑶倔强而冷漠的目光，忽然就像被人定在了原地。唯独手掌在空中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像是无法控制的震怒。

    然而最后却悬了几秒，颓然地垂了下来。

    他的手落下的同时，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意外。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忽然改变主意不了。周景丽连忙扑过来拦住了他，生怕他真的在盛怒之下动了手。

    然而孟磊沉默了很久，任凭旁边周景丽怎么拉扯和秦盈盈如何假惺惺地劝，他都没有动一下，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中。

    他刚刚在孟瑶的眼睛里...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他们认识的时候，也是像孟瑶现在的年纪。那时候他们也曾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的身影，喜欢的心情能从眼睛里不加掩饰地溢出来。

    然而后来她在临去世的那一刻，她紧拧的眉心里满是厌恶，用失望而冷漠的目光，无形而倔强地逼视着他...

    明明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久到他都快要忘记了愧疚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是今天却愣生生地被孟瑶这眼神一勾，倏忽回想起了尘封已久的不堪往事。

    周景丽扑过来拽着孟磊的手臂，又是心急又是气愤，

    “好好话不行么，吓唬孩子干什么？！”

    孟磊嘴唇颤了颤，不知是气是恼，抑或是回避自己不堪的过往，最后只是冷硬而艰涩地，

    “好，我不吓唬她。下学期就转学，回海城，别留在这里丢人现眼！”

    他完这句话，孟瑶心底像是压上沉重的隆冬的雪，咚地一声沉沉地砸落下来。

    她咬着唇瓣，沉默着跟孟磊对峙了很久。然后才忍着哽意固执地，

    “我不回。”

    她才刚刚答应过他，以后不会回海城的。

    他们连一个开始都没有就要结束，谁会甘心？

    然而孟磊没想到她会这么坚决和干脆。

    孟瑶从到大性子温软，很少会有这样顶撞他的时候。原本孟磊只当是教训女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想到会把父女俩本就紧张的关系推到这样的僵局里。

    他甩开周景丽一直拉扯着他的手，对着孟瑶点了点头，压制着怒火，

    “行，你不回。不回去以后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生活费我一分都不会给，你想去跟谁厮混在一起现在就去，别你姓孟就行。”

    周景丽忽然激动了起来，她再次扑过来，使劲拽着孟磊的手臂，情绪失控地泣述，

    “管教孩子就好好管教，这些话干什么？！这么多年你对她不管不顾我也没过你，但是你忘记当初你是怎么跟她妈妈保证的吗？！”

    周景丽这句话，让屋里忽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秦盈盈脸色一瞬变得有些煞白，她刚刚一直没有出声，可是这会儿却忍不住声开了口，

    “妈...”

    周景丽甩开她，一手捂着胸口，似乎快要喘不过气，但是她还是强撑着胸口的闷痛，对孟磊，

    “这些年你亏待孟瑶这么多，我看在你是我亲儿子的份上一直没有多什么。但是做人是要讲良心的，你自己，你这些年里做的这些事，对得起思毓的在天之灵吗？！”

    孟瑶有一瞬的茫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会提起到她的生母。

    她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孟磊。

    孟磊拳头紧握，脸色苍白，眼角细细的皱纹里藏着几丝从未有过的颓然和难堪。

    他不出是因为提起往事的刺痛，还是对孟瑶的叛逆感到恼怒。他沉浸在巨大的狼狈情绪中，一时就有些口不择言，居然点了点头，转向孟瑶，

    “我对不起你妈，连她走的时候，都不愿意再见到我。但是我16岁的时候喜欢她是真心的...”

    他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微抽搐，像是因为难以承受重提往事的不堪，然而他还是望向了孟瑶煞白而茫然的脸，沙哑而艰涩地出掩埋了十多年的真相，

    “谁能想到最后我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呢？”

    秦盈盈狼狈地站在一旁，因为孟磊的这句话而羞耻地转过了脸。

    她和孟磊好上的时候，是知道他有婚姻关系的。但是她仗着自己年轻貌美，黎思毓又一直怀不上孩子，慢慢地把这个有钱男人勾到了自己的床上。

    这件事他们瞒着孟瑶那么多年，其实是因为孟磊每次见到孟瑶，都会被她极为神似前妻的面容所刺痛。他在愧疚和羞恼中挣扎了这么久，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在一片死寂中，他的眼角很轻地抖了一下，看似怅然，却带着尖刻，

    “所以你看，年少的喜欢就是这样，时间久了就只剩下不堪，让你以后连回想起都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