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在他完这段话之后，脸色发白地错愕了很久。

    周景丽是怎么尖叫着扑过来拍孟磊，又是怎么不堪震怒昏迷了过去，屋外是什么时候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她后来回想起这个糟糕的夜晚，却很多细节都不记得了。

    孟瑶冷静下来的时候，周景丽已经被送进了医院急救病房。

    医生是脑梗，风险很大，搞不好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于是很快就让家属签了字送进了病房先观察。

    孟瑶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在这个冬夜里浑身冷得有些发颤。但是她不知道这从心底泛起来的寒意，是因为忽然面对父亲出轨的现实，还是因为担心周景丽的安危。

    冬夜的风声簌簌，仿佛要把苍凉带到这冷漠的人间。

    医院走廊里一阵躁动慌乱，最后所有人都聚在了病房门口，除了医生交代的护理事宜的声音之外，周围沉寂得有些压抑。

    乱糟糟的一阵嘈杂之后，一切重归于平静，好像又回到了今晚年夜饭平静安宁的假象里。

    孟瑶僵硬地站在病房窗边，慢慢地把孟磊的话细细捋了清楚。

    黎思毓是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的，也就是，在她生产之前，孟磊就已经出轨了。联系起孟磊之后没多久就迎娶了秦盈盈，以及比她大不了几个月的秦珊...

    她忽然想明白，为什么孟磊对秦珊可以无限纵容和偏爱，原来秦珊并不是他的继女，而是他的亲女儿！

    孟瑶一瞬头皮发麻，全身都像是浸在了冰水里，冻得她四僵硬。

    萧萧风声擦过医院的窗，她盯着外头在寒风中裸着枝丫的梧桐，一股荒诞和冷肃袭上她的脊背。

    过了好久，她才死死咬着牙关，眼底泛起一点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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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景丽终于醒过来了。

    她微微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慢慢地把周围一圈人都量了一遍，最后用眼神示意让孟瑶留下，剩下的其他人都自觉地回避。

    孟瑶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奶奶，一瞬眼泪有些刹不住。

    周景丽像是一夜衰老，鬓间白丝苍苍，她虚弱地抬了抬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跟前。

    老太太颤抖着去拉她的手，两人对视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得像是气音，

    “孩子，别怨奶奶以前没告诉你这些。”

    她知道，这件事一旦点破就，就会把父女两人之间的感情直接推向了崩溃的极端。然而她帮着孟磊瞒了这么多年，没成想最后却被自己的亲儿子撕破了体面。

    周景丽眼里有些浑浊，意识也因为这一场忽如其来的昏迷而变得有些含糊不清。但是她还是颤巍巍地断断续续地，

    “你爸妈以前感情也是很好，可是结婚多年一直怀不上孩子。后来你爸在外头有了人...没想到那个时候你妈妈也查出来怀孕...如果不是这件事，你妈妈也许也不会走得这么早...”

    提起孟瑶的妈妈，周景丽的眼神变得混沌了起来，虽然她之前身子一直硬朗，但是她年纪太大，这次脑梗来得突然，一下子把她的精神气都给压垮了。

    其实周景丽是很喜欢自己的前儿媳的，黎思毓不仅学历高，人长得也漂亮温柔。孟瑶的聪明和样貌，都几乎是从妈妈那里遗传过来的。但是知道自己儿子出轨的真相时，黎思毓已经过世了。

    周景丽一边为自己儿子的出轨行为感到羞愤，一边又不忍心再给孙女带来心理伤害，于是只能瞒着孟瑶，一次又一次地把她接到身边来照顾着。

    她又含含糊糊地不知道了些什么，最后她紧紧握着孟瑶的手，艰难而沙哑地，

    “孩子...别跟你爸硬碰硬，奶奶以后照顾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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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嘉祁给孟瑶发了好几条信息，但是一直没有等到她回复。

    最近他们家有了大喜事，奚榆因为吃撑了有些身体不舒服，去医院做了个体检，没想到迷迷糊糊地查出来居然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

    家里即将迎来新生命，一下子忙得人仰马翻。尤其严媛和陆峰最为夸张，甚至已经在商量着怎么在家里出一个婴儿房。

    陆嘉祁一想到奚榆再带他一个学期就要回家生孩子，不用再给他当班主任，心里高兴得不行，这几天也很识趣地没有去招惹他哥嫂。

    这天奚榆去医院做第一次B超检查，除了陆峰有事走不开之外，全家人都陪着她一起去，就连最多余的陆嘉祁，也热衷于参与到陆家这件重要的大事里。

    严媛自己是妇产科医生，开了检查单之后，激动地陪着自己儿媳妇下了楼去做检查。

    陆嘉辰和陆嘉祁不能进去，便靠着墙面边话边等。

    陆嘉祁看着他亲哥快要飞上天的唇角，忍不住揶揄他，

    “难怪最近不让我去你们家，原来是在偷偷造人！”

    陆嘉辰得意地冷哼了一声，抱着肩靠在墙上，语气嘚瑟地，

    “我们造人用得着偷偷？！”

    他都结婚两年多了，按照正常的进度，本来早就该要一个孩子的。

    要不是奚榆那个混蛋年纪实在是有点儿，自己都跟个孩似的玩心重，不然他今年不定守在这里就是在等着二胎了。

    陆嘉祁嘿嘿一笑，偏头量着他哥得意的神色，正想再调侃他几句，忽然余光瞥见护士推着一张病床从检查室里出来。

    床上躺着一个老人，比起上一回见到她，她的面容枯瘦了很多，白发有些凌乱地散在枕头上。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麻木而愚钝。仿佛已经不是那日笑着跟他“有空就来家里吃饭”的那个眉眼慈善的老太太...

    陆嘉祁瞬间愣住，脑子也变得有些迟钝，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定在了原地。

    窗外是今年的不知道第几场雪，都瑞雪兆丰年，外头的街道上确实也是一派喜气洋洋。

    然而陆嘉祁却浑身冷了个彻底。他半响才回过神，顾不上等着奚榆检查完出来，就匆匆朝推着病床的护士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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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冬季，医院里开着暖气。

    病房的走廊静悄悄，到处都充斥着浓烈的药水味。

    陆嘉祁站在病房门口，透着玻璃窗，目光落在床边的少女身上。

    病房里只有孟瑶和周景丽两个人，其他人这会儿都不在。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旁边，俯身过去用毛巾给老太太擦了擦脸。

    周景丽咿咿呀呀地在些什么，孟瑶俯身认真地听了一会儿，又仔细地替她把凌乱的白丝捋好掖在耳后。

    过了一会儿，她把毛巾放回病床旁边的挂钩上，一转过头，就隔着玻璃和他目光相遇。

    这是他们这一周来第一次见面，可是这一眼却漫长得像是穿过了无数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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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梯旁边的楼道里，一束天光从窗外落进来。

    陆嘉祁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孟瑶。她变得沉默了很多，也疲惫了很多。话变得很慢，的身躯好像也单薄了一些，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在地。

    陆嘉祁梗动了几下喉结，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不出来。

    他没有想到那天他去找孟瑶，后续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孟瑶的手机被孟磊没收了，孟磊已经在托人找关系要把她转学回海城上学。

    周景丽这次得了脑梗，以后的生活需要有人照顾，所以等出院了之后，孟磊也要将她接回海城去。

    两人面对面地沉默了很久，久到孟瑶以为是时间忘记了行走的时候，陆嘉祁忽然伸手把她使劲搂进了怀里。

    浓烈的薄荷香将她包裹住，和上回的怦然心动不同，这一次他的怀抱满是窒闷，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