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口的这一角落，雪地折射着光线透落进来，两人的眼里都映着温亮的光。

    这么几天的日子里，孟瑶一直过得很压抑和疲惫，每一天都在做梦，梦见躺在病床上的黎思毓。

    很奇怪，她没有见过她的生母，可是却能凭着在墓碑上的照片，一点点地把她拼凑成一个具体的鲜活的模样。

    孟瑶在梦里像是个局外人，无助地看着黎思毓躺在一片满是鲜血的床单上，厌恶而憎恨地盯着门外的男人。那男人手里还抱着一个比孟瑶还大几个月的婴儿，旁边依偎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跟孟瑶时候见到的场景一模一样。然后孟磊抱着孩子一回头，孟瑶就惊醒了。

    这样的梦，她每天都在反复做，醒来的时候难受而压抑，周围也没有可以述的人。直到这一刻被陆嘉祁揽入怀里，才像是有人在海里给她递了一根浮木，让她得以浮出水面喘一口。

    她抬手抱住他的腰身，声音带着被她压下去的哽意，难过而酸涩地，

    “陆嘉祁，我答应你的事情，可能做不到了。”

    她答应他要留在江城，但是现实却轻易地击破了诺言。

    陆嘉祁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以前年轻气盛，以为唯有热爱可以破一切障碍。但是如今他们两手空空，一无所有，才知道年少的无能为力有多么残忍。

    孟瑶把下巴搭在他的肩头上，一边被他抱得浑身发烫，一边有些出神地望向了窗外某一点。

    那里伸出一支光秃秃的树枝，叶子都已经掉光了，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可是底下已经有一个细的芽点在发芽。

    原来春天已经不远了，可是今年江城的春天，她注定是看不到了。

    尽管已经预感到了离别，但是陆嘉祁仍然不愿意松开手。

    他幼稚而坚持地把人抱的很紧，仿佛只要他不放手，就能这样一直抱着她。

    没有人话，却都不约而同地红了眼眶。

    孟瑶的眼圈红了一片，鼻尖也红红的，她揪着陆嘉祁的衣服，咬着唇瓣把眼泪逼了回去。

    最后她使劲在他怀里蹭了一把，坚定而认真地交代他，

    “你不要早恋，好好学习，等我们都考上了大学，就换我来追你，好不好？”

    陆嘉祁又嗯了一声，终于缓缓地松开了手。

    冬末的雪花在空中就开始融化。寒风带着雪夹雨，他的情绪像是沉入了深潭。

    半响，他低哑的声音，“那你这次话要算数，我只会再信你这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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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景丽在几天后出了院，孟磊把他们接回到了海城。

    孟磊找了关系，把孟瑶插班进了秦珊所在的高中。自从那件往事被蓦地揭穿出来，父女两人的关系僵硬到了极点。

    孟磊不让她联系陆嘉祁，没收了她的手机，她也没做什么无谓的挣扎。

    孟磊，年少喜欢经不住时间的考验，她就越是要证明给他看，败给时间的只是一个姓孟的负心汉。

    本来孟磊以为孟瑶会大闹一场跟他断了父女关系，没想到她全程都冷静得不像一个16岁的孩子，只是除了要求住校之外，她再也没有跟他过一句话。

    孟瑶没有大闹着把场面弄得更加难堪而难以收拾，是看在了一直照顾着她的周景丽的面子上。但是让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在这个家里继续生活，她也没有办法做到。

    秦珊和秦盈盈得知她要去住校，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当了十几年光鲜亮丽的富太太，如今忽然被人揭下了遮羞布，成为了在家里抬不起头来的三，自然是不愿意面对孟瑶讥诮而冰冷的目光。

    孟瑶跟秦珊分到了同一个班，但是没有人知道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她变得极其沉默，一开始还有男生被她漂亮动人的外表所惊艳，殷勤地天天往她班上跑，后来发现这个冰山美人根本就不搭理人，渐渐地她的这些追求者才少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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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江城的春天来得比往年都要早。

    春分刚过了没几天，附中就迎来了本学期的第一次月考。

    陆嘉祁从孟瑶转学之后，浑浑噩噩混了这么一个月，成绩一落千丈，再次掉到了年级600名开外。

    奚榆怀着孕，脾气本来就暴躁了一些，立刻把他单独拎到办公室不客气地训斥了一顿。

    可是让她惊讶的是，一贯喜欢跟她插科诨的少年，这次居然一句顶嘴的话都没有，对她的责骂照单全收，甚至眼圈还泛了点红。

    奚榆知道孟瑶转学的事情对陆嘉祁击很大，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大。

    其实她自己是过来人，所以她有时候也能体会到他的难过。

    很多人都知道年少心动的美好，却忽略了他们喜欢一个人的决心。

    她最后骂不下去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半响才，

    “她肯定不希望看见你变成这样。”

    陆嘉祁当然明白，她肯定是不希望他变成这样。

    但是他又能怎么办？

    他被她丢在原地，难道还能强颜欢笑，跟别人嘻嘻哈哈地当做无事发生过？

    还没等他从巨大的低落中回过神来，口袋里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奚榆给他转了5000块钱。

    好端端为什么给他转钱？

    陆嘉祁不解地抬头，肩膀又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奚榆撑着他的肩头站了起来，很轻地了一句，

    “实在放不下，就去看一眼。但是大老爷们不能恋爱脑，看完就把心思给我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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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的桂花树开始冒出细的花芽。风中裹挟着淡淡的花草香。

    陆嘉祁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往海城一中赶去。

    他们临分开之前，孟瑶跟他过，她大概率是会回到跟秦珊同一个高中继续上学。所以他现在只能先去海城一中碰碰运气。

    他今天运气很好，海城一中正在上体育课。

    穿着红白相间校服的学生散在操场各处，是校园里最热闹的风景。

    陆嘉祁没有穿校服进不去，只能隔着一条马路，站在树荫下，目光淡淡地落在跑道上的人群中。

    没过多久，下课铃声响，学生们散作三五成群，纷纷出来校门口的卖部买水。

    他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最想见的那一个。

    孟瑶梳着马尾，穿着短袖短裤校服，露出白皙细长的腿。脸因为刚刚运动过的原因，泛着淡淡的红晕。

    她没有往他的方向看，跟着几个女生边话边往教学楼走，在路过校门口的时候，她随意抬手撩了一下额间的碎发。

    明明离得挺远的，但是随着她的这个动作，陆嘉祁像是倏地被拉回到某个放学后补习的场景里，她随手一撩，几缕发丝微微擦过他的脸。

    他怔愣了好半天，直到看见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栋里，才默默收回视线，转身往回走。

    阳光晒得刺眼，他身上依然带着少年的傲气，但是猛烈的阳光却像是无形带了力量，几不可见地压弯他的脊背。

    从校外的围墙经过时，他听见几个女孩正在讨论孟瑶。

    “咱们班新来的那个转校生够漂亮的啊！才转来多久就那么多人追她...”

    “真是好羡慕她，但是她好像一个都看不上？眼光也太高了吧！”

    接着他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轻蔑而讽刺地，

    “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后台不够硬，在一中还怎么混啊？”

    秦珊从就在海城长大，认识的朋友自然是比孟瑶要多。虽然她被秦盈盈警告过不要生事，但是暗地里没少在班上拉帮结派地孟瑶的坏话。

    然而这回她话音刚落，一抬头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狠戾轻狂的目光，吓得差点失声尖叫出来。

    陆嘉祁用舌尖顶了顶下颚，眼角微挑，嚣张地盯着她，唇边带着一抹冷淡的笑，张狂又邪性地，

    “你是我不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