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第一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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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声过耳,有那么一瞬间,程水北觉得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原来死亡的感觉,静谧无声。

    程水北享受这安静,他感觉自己就像那只趴在黄花上的蝴蝶。

    可大约夏天的雾气沾湿了翅膀,从窗台上起飞的白蝴蝶并不能远行。

    没多久,程水北所享受的安宁就被一阵急促的呼吸声破。

    与此同时,他的脖子、后背都在遭受着压迫一般的疼痛。

    不应该啊,难不成他跳楼以后在空中做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后背先着地了?

    但很快程水北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想,因为他感觉到有一双手正死命按在他的身后。

    紧跟着,他能感受到的便是身体被贯穿后撕裂一般的疼痛。

    章慈安虽然有点癖好,但在正事上还算是温柔的,一般情况下,不会不由分地这么折腾他。

    程水北上一次感受这种疼痛,是在他高中毕业以后的那个生日。

    2013年,章慈安博士毕业,程水北高考完庆祝十八岁生日,两伙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个地方庆祝。

    程水北的朋友里有几个会闹腾的,执意程水北成人礼得来点刺激的,端了杯来路不明的酒要敬他。

    千巧万巧,章慈安被人灌了两杯以后出来透风,正碰见这一幕。

    章慈安算是程水北的半个邻居,他妈妈改嫁以后住的豪宅区,章家人也住那里。

    程水北恰恰好对他就怀着那么点年少时候成长起来的不可明的心思,在酒气与灯火昏黄里,竟然梗着脖子叫住了章慈安。

    “慈哥,我今天生日,你不句生日快乐吗?”

    章慈安被酒劲折磨着正头疼,看清楚了程水北的脸之后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生日快乐,北。”

    然后章慈安顺手接过那杯来路不明的加了料的酒,一饮而尽。

    看着章慈安怅然离去的背影,程水北起初没当回事,可听完朋友解释那酒的用处之后,拔腿就出去追章慈安。

    再然后,十八岁的第二天醒来,程水北和章慈安躺在一张床上。

    那时候的程水北,就和现在一样疼。

    程水北被这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他怎么都没想过跳楼死后是这样一种感觉。压根不存在“眼一闭、腿一蹬”这么轻松,只有钻心刻骨的疼痛,程水北还不得不忍。

    良久,痛到麻木之后,程水北觉得眼皮轻巧,在透进来的些微的光中,他好像能看见什么了。

    睁开眼,他满目皆白,脸似乎是被埋在什么东西里,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颈背上的手越发使劲,呼吸声更加急促,在被贯穿的疼痛里,程水北终于明白过来他在经历着什么。

    “是你吗?”

    程水北的声音闷在枕头里,呜呜咽咽的猜测被吞没,他连姓名都没来得及问出口。

    他这么一出声,背后的人动作猛然一顿,急促的呼吸里隐隐带着哭意。

    程水北在疼痛里得到休整的机会,企图转身看一看背后的情况,压在他颈后的那只手忽然开始向上发力,死死地按住了他的头,将程水北的脑袋又深埋进枕头里。

    程水北好容易获得的自由,又被人不讲理地夺走了。

    好在程是个不过就躺着等死的性格,不再挣扎,脑袋顺力蹭进枕头缝里,为自己争取了些呼吸空间。解决完喘气的大事,程水北在疼痛与和隐隐的爽意中琢磨起现在的事情。

    被章慈安这样按着不声不响地干,程水北遭过一回。

    章慈安喝了酒又吃了来路不明的药,脑子不清楚,只顾着满足自己,并没有管顾程水北的想法,偏偏程水北那时候甘之如饴,哼都不哼一声,被人翻来覆去折腾了整整一夜。

    那次之后,章慈安醒来瞧见他满身的疮痍,并没有算推卸什么。

    他不声不响地坐在床头穿好衣裳,背对着程水北开口:“北,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一负责就负了八年,章博士成了章教授,程水北成了程律师。

    接着八年后,程水北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程水北一边想一边骂,没死成也就算了,怎么还回到了他十八岁这年,是要逼着他把和章慈安的孽缘再走一遍吗?

    程水北想到一半,思绪又被疼痛拉了回来——章慈安咬住了他的脖子,正用牙齿折磨程水北颈后的那点儿软肉。

    死之前,程水北咬了章慈安一口,结果这会儿就被人还回来了。

    程水北叫苦不得,身躯百般受难,再不能多想。

    许久之后,背上的人卸力,程水北终于能翻过身来,泄了药劲儿的章慈安把脑袋埋进程水北的肩窝里。

    程水北用力去推他:“章慈安,你清醒一下,先躺好,我去给你拿药。”

    可这人却更加用力不肯撒手了,死命地抱住程水北的腰。

    到这时候,程水北终于能确认这个对他的细腰有着莫名的情感的人,就是章慈安。

    周围陈设简陋朴素,这里是他和章慈安的老家——江朔——当地的一家旅馆。

    那一夜他追出来,章慈安正好犯了药劲,程水北心里那点莫名的情愫作祟,把人扶进了这家旅馆,自告奋勇地献身了。

    程水北在章慈安的压迫下歪头,看着旅馆并不豪华甚至还有些简陋的浴室玻璃上倒映着的自己的脸,正是十八岁那年青春洋溢的样子。

    十八岁他高考完过生日,章慈安读完博士回家庆祝,两个不该有交集的人,偏偏就睡在了一起。

    身上这个人终于不再闹,环着他腰的劲头也越来越,程水北轻轻地把章慈安推开,将自己从他怀里撤了出来。

    空调温度开得极低,章慈安出了汗待会儿肯定要闹头疼,程水北关了空调,拖着自己疼到麻木的身躯下地绕到另一边去。

    要把章慈安扶正盖好被子的时候,程水北终于察觉出来些许的不对劲。

    眼前的这个章慈安,眉目清秀,是章教授一贯的俊朗风骨没错,可年轻人的脸和身躯以及超人的体力都在告诉程水北,这不是他记忆里的章慈安。

    地上七零八落的堆着两人的衣服,程水北从衬衫和裤子的缝隙里找到一个证件。

    贴着少年的白衬衫证件照的绿本本,程水北收拾东西的时候见过,那是章慈安的高中毕业证。

    而章慈安此刻的模样就和证件照上的一模一样。

    程水北手握绿本看向床头闪烁的诺基亚屏幕——2005年7月14日。

    十八岁的程水北,回到了章慈安的十八岁。

    作者有话要:

    推推自己的完结文《无常谢卞》

    人死以后,所恐惧的东西就会变成煞,煞魔困扰着亡魂,也纠缠着沉沦的过路人。

    “谢必安,你屠戮地府,罪过无极。我奉神君之命,前来取你性命!”

    那人黑袍猎猎,站在无妄城前喊话。谢必安只是轻笑:“谢某站着,请君自便。”

    刀刃从脖颈划过,谢必安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恶鬼会留下什么样的煞。

    一身白衣从高处坠落,他弥留之际,看见行刑的黑袍人竟然飞驰而来接住了自己。

    “傻子,我带你回人间。”

    ——杀了我的人,救了我

    人间太遥远,谢必安不敢肖想。可眼前白光越来越亮,他再次睁开眼,斩杀他的那个人安坐在床前,吻上了他的额头。

    “我是范无救,你是我养大的孩儿,你叫谢卞。”

    ——杀了我的人,亲了我

    谢必安,谢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