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夜的那种感觉再次袭来, 程水北心中的荒芜田地疯狂生长起恐惧，他又疼又害怕

    来不及思索和管顾其他，他抓起手边的电话给章慈安了过去。

    “章慈安, 你到家了吗？程南他去城东了，死孩儿怎么电话都不接，你快去邵家看看他在不在, 我马上骑车过去。”

    程水北顾不上拿围巾，把喳喳抱回窝里栓好, 推门就要出去, 却被章慈安一口拦下了：“北你别急，我马上给家里电话让妈妈先过去看看。雪天路滑不要骑车，我现在回去找你, 听话, 在店里等我, 别出来。”

    程水北一想窦阿姨过去是比他赶过去要快一点，心放下一半, 挂了电话就又给猴儿了过去，让他赶紧去家里看看程南有没有回家。

    等章慈安过来的时间, 程水北仍在不停地给哥哥电话, 越不通越着急，差点儿要报警的时候, 章慈安出现在门口。

    “北, 我妈刚刚发消息程南在邵家。你别急，先把围巾戴上，我和你一起过去。”章慈安带来了好消息, 程南没有出事, 程水北高兴得几乎要掉眼泪, 心急忙慌什么也顾不上，还是章慈安提醒他把棉服裹好。

    外面停着一辆出租车。上了车，章教授解释他今天原本算步行回去，刚走没多远就接到了程水北的电话，马上了车过来接人。

    天这么冷，程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受不了，章慈安在雪里走了那么久，应该冻坏了吧。

    程水北低头去查看章慈安手指的那一瞬间才发现，从上车的那一刻起，他就紧紧地抓着章慈安的手没松过。

    紧张，不安，程水北在又一次被阴霾卷袭的时候下意识选择了抓住章慈安。

    “不要怕，没事的，”察觉到程水北并没有把手抽走的意图以后，章慈安的指腹轻揉程水北的手背，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兔子，“妈妈已经过去邵家了，要把程南先叫回来吗？”

    程水北摇了摇头。程南是去找他的弟弟程北的，他是没名没份的程水北，没有资格抢别人的哥哥。

    他过去只是想看看哥哥，确认程南安然无恙。

    靠近城东，程水北握着章慈安的那只手越抓越紧，在章教授经过霜冻的手上又掐出了指印。

    章慈安忍着疼，仍在不停地关怀程水北的情况：“别怕，没事的。等下见了程南，我来和他。”

    等会儿见到程南和程北会是什么场景，他根本不敢想。

    车在区门口停下，程水北从车上跌跌撞撞地下来，章教授的手他至死也不肯松开。

    两人往邵宅的方向跑，刚到章家门口就远远听见了程南的笑声。

    “弟弟，你跑慢点儿别摔倒了。”

    “弟弟，那边有雪不要过去。”

    ……

    那些年，程水北做梦都想和哥哥在雪地里疯玩一场。可现在院子里和程南玩耍的是程北，不是他。

    程水北越走越慢，离大门口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停下了。

    他害怕面对十几年前的自己。院子里的那个孩儿意味着他支离破碎的过去和即将支离破碎的未来。他在走谁的路，命运会不会已经写好了，是不是还有人要在过去的时间点像程文秋一样死去，这些问题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别怕，我去叫他。”

    章慈安心翼翼地松开程水北的手，往大门口走去，程水北看着这个为自己奔赴的男人的背影，忽然生了莫大的勇气。

    他大步上前，跟在章慈安的旁边。

    院子里搭了简易的挡雪篷，程南在和一个走路都不稳当的孩儿玩。邵何追在程南的身后，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偌大的邵家别墅，并没有一个叫程北的孩儿的身影。

    “程南。”

    章慈安开口，正在和弟弟玩闹的孩儿赶忙跑了过来，站都没站稳就被程水北一把拉进了怀里盘问。

    “你不一声就自己跑过来玩，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程水北语气凶狠，却心疼得连抓着程南肩膀的手都不敢用力。

    程南用指节揩去他脸颊的冰凌和雪花，玩笑着道歉：“程水北，我知道错了，慈哥在呢，你可不能哭啊。”

    “不许笑，”程水北惩罚一般在他脸上掐了一把，“你的来看弟弟，就是来看邵何吗？”

    程南点头：“是啊，妈妈今天下雪了，弟弟想和我一起堆雪人，我放学就过来了。”

    程水北：“程北呢？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叫程北吗？”

    程南摸摸他的脑袋：“程水北你发烧了吗，我只有一个弟弟啊，就是妈妈和邵叔叔生的弟弟，你在什么呀，哪儿来的程北，你是不是在梦游？”

    这个世界的何明穗没有生双胞胎。

    没有程北。

    没有已经写好的命运。

    没有什么命定的坎坷流离。

    程水北只是程水北。他要走的这条路，没什么命运安排，只属于他自己。

    得知这一消息的程水北又哭又笑，更让程南坚定了他生病的念头，担忧不已地被程水北抱在怀里，动也不敢动。

    窦淑意刚刚听儿子的话过来邵家看究竟，好容易弄清楚了儿子的朋友家的孩儿和邻居邵家太太的关系，章慈安拜托她看着程南她就一直等在这里。此刻听见门外章慈安的声音，窦淑意也跟了出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一旁抱着程南担忧不已的程水北，窦淑意主动和这个见过一面的青年招呼：“南好着呢，你不用担心啦。北，等下要不要到阿姨家吃饭？”

    要去吗？程水北犹豫不决。

    可当远远瞥见那个女人抱着邵何也往这边走，程水北当下就点头答应了窦阿姨，拉着程南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南措不及防被拉走，只好一边走一边回头摆手：“妈妈再见，弟弟再见。”

    再什么见，程水北对那个女人只有怨恨，他回去一定要教训程南，最好一辈子不要再见何明穗。

    一进章家的大门，一个大白团子就飞扑过来，围着章慈安转圈。

    窦淑意笑着抱怨儿子：“你看你，回来了也不先回家，妞妞都想你了。”

    程水北看向走在自己前面的章慈安。他竟然是从机场一路转火车回来，先去看了自己。

    “妞妞乖，”章慈安摸着大白狗的脑袋哄了一阵，而后对母亲解释：“我来得匆忙，就待一天，明天下午就得走，后天早上有考试。”

    怪不得连行李都没拿，怪不得要自己一路走没有人接。章慈安这一趟就没和家里招呼，他只是想回来看看程水北。

    原本不算回家的，可程南出事耽搁了，这下只能多留一天。

    程水北张嘴想些什么，又被章慈安抢了先：“把书店钥匙给我。”

    “什么？”程水北没懂，但还是把钥匙老老实实交出来了。

    只见章教授指着妞妞笑：“我答应过妞妞介绍喳喳给她认识，恩叔，你去书店把喳喳接过来吧。”

    恩叔刚好在院子里还没走，拿着钥匙就去接狗了，连给程水北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他们一家三口连人带狗，都要留在章家吃晚饭了。

    雪下了一天没停，程水北只是在外面待一会儿的工夫，手脚就冰凉了。

    章慈安叫胡阿姨找来新的鞋袜，催促程水北抱着暖手宝到壁炉边上的沙发处取暖。

    “你一到冬天就容易受冻，还穿这么少。”章慈安拿来毛毯裹在程水北的腿上，自己连风衣都没顾上脱。他的手按在程水北的脚踝处，程水北意外地没有躲开

    程水北热乎乎的，不知是被火烤的还是心里羞的，脸儿红扑扑像圣诞夜的大苹果。

    胡阿姨见此情此景开起玩笑：“慈照顾朋友就这么上心，以后照顾媳妇儿一定很贴心。”

    程水北坐不住，可章慈安把妞妞叫来趴在他脚边守着，他想走也走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章教授忙活半天才去收拾自己沾了雪水的衣服。

    这个温暖的家，他只有十几年前来过。自窦阿姨走后，章慈安很少回家，他更是再也没有进过这座房子，只远远地在墙外看着蔷薇花一年一年地开。

    章慈安照顾着程水北，窦淑意正是嫌弃儿子又喜欢孩儿的时候，拉着程南在房子里转来转去，把邻居家女主人和前夫的儿子当成多大一个宝贝来疼，差点儿把章慈安从就喜欢的一套模型给送出去。

    “妈，你送给程南我也没意见，但这套模型是爸爸先买来送你的。”章教授抱着杯热牛奶靠在程水北背后的沙发边上趣自己的母亲，挨了一记白眼不，差点儿没站稳把自己摔进程水北怀里。

    章慈安的父亲出差不在家，家里原本冷清得就剩下窦淑意和两个阿姨，刚准备把恩叔叫过来麻将，章慈安就电话给窦淑意让她去隔壁家看孩儿，窦淑意一听裹着件大衣就出去了。

    这下好了，儿子回来了，儿子的朋友也来了，窦淑意高兴得不得了，招呼胡阿姨多准备些菜晚上好好吃一顿。

    没多大会儿，恩叔抱着喳喳从外面回来。土狗第一次享受脚不沾地的贵宾服务，缩在恩叔怀里像个毛绒玩具一样乖巧，直到看见程南和程水北了才欢快起来，“扑通”从恩叔怀里挣脱跳到地上，飞扑进程南的怀里。

    “张飞，这是妞妞姐姐。”程南抱着土狗来和正给程水北暖脚的章大妞招呼，两只狗歪着脑袋大眼瞪眼看来看去，没多大一会儿就滚到一起玩去了。

    屋里和乐融融，连狗都有玩伴，程水北窝在沙发里，感觉着背后那人的体温，却不敢贸然回头。

    “吃饭还早，要先喝点牛奶吗？”章慈安的胳膊支在程水北的身侧，手里端着自己喝了两口的热牛奶，递到程水北身前问。

    程水北心惊胆战了好大一会儿才刚刚平静下来，看着杯壁上残留的白色乳痕，想也不想地接过还带着章慈安温度的杯子，一饮而尽。

    “喝慢一点。”

    章慈安宠溺地轻笑，声音和毕剥的炉火声应和得恰到好处。

    在这个没人注意到的角落，章慈安用只有他和程水北能听见的声音声地：“北，我终于带你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

    北的最后一个心结，终于解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