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再入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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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威慑力, 官兵的动作立时便停了。

    当着三皇子的面,要瞧那倌的模样,这怎么听怎么都觉着滑稽, 那好歹是皇子殿下,怎能见如此污秽的场景?

    那官兵当即便跪了下去,惶恐地道:“殿下恕罪。”

    慕容筵看了一眼那官兵, 视线刺得那官兵背脊生疼, 便连慕容筵离开后, 症状也不得缓解。

    于是便再也没有理由去看宁既微的模样, 官兵们只匆匆搜了房间便随着慕容筵离开了。

    而在慕容筵离开之后,宁既微皱了皱眉,那目光落在慕容筵离开的方向, 看了许久。

    奇怪……他怎么觉着, 这位皇子殿下是在为他解围?

    官兵离开后,萧裕河终是松了口气, 连忙起身把房门给关了,但返回床榻时, 却见宁既微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萧裕河不禁问道:“你又怎么了?”

    宁既微被萧裕河那声音断了思绪, 随意道了句:“无事。”

    完之后,他余光瞥了一眼自己和萧裕河的距离。

    先前为了躲避官兵搜查,万分无奈之下他才选择和萧裕河佯装“相处”的模样, 但现下官兵走了, 眼见着二人之间衣物交缠,尤其是自己还一.丝.不.挂的情况……

    宁既微不由得恶上心头,他和萧裕河颇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随后……

    “呕……”

    二人几乎是同时低下头, 嫌弃地干呕了起来。

    宁既微一边吐, 一边忍无可忍地扯过锦被将自己罩了起来,而后干净利落地伸出腿,把萧裕河踢下了床。

    萧裕河衣衫不整,蹲在地下呕了好一会才停下,“我原以为这洇荷楼是勾栏之所,何况天子脚下最难彻查,你在此处待着应是最安全的,可现下官兵都来过了,我实是不放心,要不你还是离开吧?随我回揽幽阁去。”

    “离开?”宁既微缓了缓,眼底有些嘲讽,“我若是离开,那些官兵察觉到了,不就是坐实了我前朝皇子的身份?到那个时候,只怕你这洇荷楼皆不能幸免。”

    “何况……”宁既微指尖紧紧攥了起来,几乎要将掌心掐出鲜血,“我大仇未报,待在此处才能伺机而动。”

    那嗓音里满是恨意,随风飘得浅淡了些,吹拂过慕容筵脚下。

    慕容筵在一楼处停住了脚步。

    恰逢官兵尽数撤了下来,冲为首的李归摇了摇头。

    “禀大人,无所获。”

    李归的面色霎时变了,腰间佩刀似是暗响,响在他心头,犹如毒蛇在往外吐着信子。

    慕容筵不经意看了一眼,状似随意地问:“这搜查令,是谁下的?”

    李归有些迟疑,头愈发低了,道:“回殿下,近日皇城中有盗贼作祟,好几位大人府中都失了窃,属下只是例行搜查,为了皇城的安危着想,殿下还是……”

    慕容筵抬手断他,分外无情地挑了眼帘,“你,需要本殿再问一次吗?”

    “属下不敢!”李归面上闪过一丝惊恐,跪了下去,终是明了自己无法与慕容筵硬抗,只得答道:“是……岑大人下的令。”

    廷尉岑逾,确有审查重大案件之责,只不过……区区一个盗窃案,何需他岑逾亲自下令?

    慕容筵无甚表情地转过身,“嗯,知道了。”

    那三皇子殿下终是走出了洇荷楼,跪在喃地上的李归松了口气。

    这朝中上下谁人不知,当今皇帝已有三子,虽按照礼制立了大皇子为太子,但皇帝对三皇子的荣宠亦是不歇,这太子么,可立也可废,万一哪日改了主子,李归又在三皇子那处落了话柄……

    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不过幸好……看三皇子那个态度,应当是不准备追查此事的根源,倒也省事,免去了李归的一番唇舌辩驳。

    而此时洇荷楼外,丛清已在马车内等候多时了。

    自家殿下一归来,丛清便让车夫赶车,但奇怪的是,原本应当是回皇子府中,自家殿下却让车夫在一处隐蔽的角落停了下来。

    他不由得疑惑问道:“殿下,您这是……不想回府了?”

    慕容筵在那马车停稳后挑开车帘,从这角落的方向望去,刚好能瞧见洇荷楼的门口。

    那处,搜查的官兵正有序地离开。

    “暂时不回了。”慕容筵一直瞧着那官兵离开的方向,看着看着,他骤然想到了那些官兵冲入里间时,里间内的模样。

    那时床榻上勾人的景象,那人躲闪的视线,还有……连佯装都未能佯装彻底的眼神。

    慕容筵眼底忽然有了点笑意,“本殿看中了一只可怜兮兮的野猫,甚是有趣。”

    野猫?丛清更为疑惑了,这洇荷楼好歹开在皇城,这样的地方,养野猫吗?

    丛清的疑惑他家殿下自是不会管的,因为……

    待那些官兵彻底走远了,慕容筵便毫无犹豫地下了马车,朝那洇荷楼而去。

    便连丛清的提醒也全然当听不见,徒留丛清一人在马车中……无比郁闷。

    似慕容筵这样一瞧便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在洇荷楼中是很受欢迎的,因而哪怕他再次入了一楼,老鸨仍是十分热情地迎了上来,浓香入鼻,“贵人,您请……”

    “坐”字还未出口,慕容筵便不近人情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瞧着三楼那正中的帷幔,道:“那个房内的人,我要了。”

    “这个……”老鸨眉头了个死结,那可是萧阁主要保的人,怎能让他人要了去?

    那正中的雪青色帷幔虚虚掩掩,随风微摆时仿若仙人般身姿婀娜。

    引人入胜。

    慕容筵眼神兀自暗了几分,嗓音压了下来,“五万两,够替他赎身吗?”

    老鸨实是为难,赔着笑道:“哎呀这位贵人,他是好人家的少爷,并不卖身,因而这赎身一……”

    “不卖身?”慕容筵冷笑了一声,“那他房中的恩客又是怎么回事?你……敢骗我?”

    慕容筵神情骤然冷彻,眼底阴狠刺得老鸨惧怕地抖了抖。

    这眼神……竟活像要把人生剜了!

    老鸨吓得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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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面焦灼之际,三楼处帷幔被人拨开了,那人嗓音好听得不像话,“抱歉,让这位公子上来吧。”

    “好。”老鸨如释重负,给慕容筵让开道路时便连背脊也湿了一片。

    满是汗意。

    诚然,如果慕容筵是个寻常人家的公子,那别五万两,便是出了天价宁既微也不会让人入他房内,他只是被萧裕河藏在这洇荷楼中,又并非真正的楼中倌,自然不会接待恩客。

    可偏偏,慕容筵是皇子。

    这皇子,便是那个屠杀他亲族,害得他父皇母后惨死的罪魁祸首的儿子。

    是与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子。

    宁既微掩在袖中的指尖不自觉地握紧了,视线低着,闪过一丝嫌恶与痛恨之色。

    那情绪变化很快,快得让人无法捉摸,但慕容筵却看得分明。

    堂堂三皇子,游走在朝中官场上,他看过了太多的人心利欲,学的是权谋,道的是威慑,而眼前这人显然太过稚嫩,只第一眼,慕容筵便看穿了他所有的伪装。

    可怜兮兮的,连毛都被人浇湿的了野猫啊……慕容筵抬手,握着桌上仅有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那位情郎,已经走了吗?”

    “情郎”自然指的是萧裕河,但用“情郎”这个称谓,宁既微不由得想起了先前他和萧裕河佯装在床榻上……宁既微顿觉腹内不适,忍了忍才开口:“走了。”

    “哦?”慕容筵玩味地挑起一笑,“这么快?”

    那话一出,宁既微立时便察觉到不对劲了。

    按理来,既然是情郎,那宁既微和萧裕河在官兵离开后定然还会再独处一段时间,独处所做的事不言而喻。

    可宁既微为了让萧裕河从此事中脱身,官兵走后便让萧裕河离开了,这样一来,就导致慕容筵进入房内时,不曾见到萧裕河的身影,这根本就不是恩客和倌的相处模式。

    这根本……就是假的!

    宁既微面色一变,猛然站起身,看向慕容筵的眼神颇为复杂,他费力地压制住自己心底的情绪,反而扯开一笑,道:“殿下笑了,我身份低贱,公子们看不上也属正常。”

    这意思便是他那情郎抛下他,自己走了,若是换个人只怕便信了,但慕容筵……

    桌上的酒杯被人细细地摩挲,慕容筵指尖最终扣在那酒杯下沿,眉眼的笑意敛了去,“先前官兵搜查,你那位情郎那般护着你,瞧着不似薄情,这是其一。”

    “我至楼中,却听闻你不待恩客,算是清倌,这是其二,我入房门,你既不谄言,也无迎客之态,这是其三,桩桩件件,都表明你与‘倌’二字毫无关联,还需要我得更为清楚一些吗?”

    慕容筵那语速不快,却让宁既微整颗心都抑制不住地加快跳动。

    那是一种被人揭露后的仓皇。

    宁既微死死地按住自己的指尖,气息微乱。

    只一面,便被这人瞧了个彻彻底底,半分不剩。

    看着野猫被自己吓得无端慎重的神色,慕容筵大发慈悲地松了语气,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换了个话题,“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宁既微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之中,袖口处极细的短刃硌着,他手腕贴在了那短刃上。

    若是……自己的身份隐瞒不了的话,那便只能对这三皇子下杀手,可皇子逝去不是件事,必然会引得皇帝震怒……

    慕容筵却已是浅淡地勾起了唇角,“让我猜猜,前朝皇室,姓氏为宁,对吗?”

    作者有话要:

    慕容筵:差一点我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