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提前回府
王功后来的话宁既微已然听不进去, 他满脑子只留下那句“不能被贼人所惑”。
那句话兜兜转转,如钝刀般搅弄着,刺得他呼吸困难, 意识迷离。
贼人……慕容筵是贼人!
宁既微屏住了呼吸,面色更为苍白了。
他又想到了自己和慕容筵一道的日子,心揪得死紧, 那些回忆与前朝之事重叠, 来来回回地提醒着他。
宁既微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那间木屋的, 只记得离开之时, 便连那木屋的门槛都未曾瞧见,踉跄着险些要跌倒。
还是王功将人扶住了,一路送宁既微到了皇子府前的那条街巷。
“老奴便送殿下到此吧。”王功低下头, 掩去了视线, “再往前便是皇子府,恕老奴不能陪殿下一道了。”
“嗯。”宁既微应了一声, 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再也不敢看王功的视线,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像是落荒而逃。
而宁既微离开之后, 王功瞧着宁既微逐渐远去的背影,面上的恭敬终是收了起来,那张沧桑的脸不再溢满悲伤, 反倒是浮出一丝冷笑。
眼眸中几分不屑。
王功转过身, 离开那条街巷后直往皇城郊外去,到了一处人烟罕至之地这才停下。
那处树木稀少,唯有一颗榆树枝繁叶茂, 而那榆树底下, 有人在等他。
“事情办妥了?”那人裹着一身黑衣劲装, 转过身时是蒙着面的,只一双眼额外凌厉。
“办妥了。”王功低下视线,“想必那前朝皇子现下正懊悔呢,断然不会再与三殿下一条战线了。”
“呵。”那人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你不也是前朝中人?现下怎的,唤三殿下倒是顺口。”
“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功讪笑着,又道:“若不是承蒙钰王爷相救,我也不会留下这条性命。”
昔年皇宫被破,王功并不像他同宁既微的那般运气好,他确实恰巧在宫外,但不巧的是,他听闻反贼入宫,急匆匆逃离皇城之时,在城门外被人拦住了。
那时宁既微已出逃,慕容长晟苦于皇城内遍寻不见宁既微,想着王功到底是一条线索,便留下了王功的性命。
这些年不咸不淡地养着王功,也是多亏王功提供了许多关于宁既微的线索,他们才能搜查至洇荷楼。
王功苍老的面容上有些拘谨,又道:“就是不知……钰王爷的,此事的报酬?”
钰王曾同他过,只要他能让宁既微与慕容筵离心,便会给他一笔丰厚的报酬。
他年纪大了,近些时日又沾了赌瘾,实是很需要这笔钱。
大不了他发誓,拿了这笔钱,再赌最后一次便金盆洗手,颐养天年。
“哦……报酬。”那人笑了笑,凌厉的眉眼稍稍缓和,“瞧我这记性,王爷此次,确实吩咐我给你带了一笔报酬,但是不巧,我将它忘在城内了,不如你随我去取一次?”
“那好……在城内何处啊?”王功慈祥地眯了眯眼,带着笑意。
“在……”那人眉眼再一次敛了下来,“不过呢,王爷其实还有一句话,要我带给你。”
“是何……”王功的话音被那把刺入他心口的匕首彻底断送,他不可置信地圆睁着双眼,直至那人轻巧地拔出了匕首。
鲜血四溢。
“王爷,前朝中人,既然无用,便不必留了。”那人冷下了眸光,将匕首收回。
刀刃上闪过王功颓然倒下的身影。
在微风过境的凉意中,榆树的叶子难得干枯了一片,飞旋着,怜悯般落下,盖在王功死不瞑目的双眼上。
一叶遮蔽。
血色漫入榆树根部,再不可见。
*
丛清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将府外有疯子冲撞一事传信给了慕容筵。
慕容筵的回复很简单,两条。
第一条,查清那个疯子的背景,宁可错杀不得放过。
第二条,看紧宁既微,再不能让他出府半步,也不能让他再见任何人。
于是乎,在慕容筵未回府的这段日子里,丛清依着慕容筵的吩咐,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宁既微。
宁既微本想再次溜出去看看王功,但在丛清严密的近乎监视的看守下,宁既微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种境况一直持续至三日后。
慕容筵放心不下宁既微,硬生生将查案的时间缩短了一半,提前回了皇子府。
那时午后的日光不算炽烈,午膳已毕,恰到好处的微风吹得人昏昏欲睡。
丛清一脸严肃地守在宁既微房门前,忽然,不远处翻进来一个人。
“谁?”丛清那话音卡在喉间,待看清来人冷峻的神情后自动消了音。
惨了惨了!谁能告诉他自家殿下为何回来得这么早还是翻墙的?翻墙就算了问题是先前那疯子的背景还没调查出个结果,这殿下问起自己该怎么回答?
丛清兀的风中凌乱,谁知慕容筵脚步匆匆,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入了宁既微房内。
丛清:……
慕容筵这些时日不在府中总觉着不安,他等不及也不想经过正门那幽长的回廊,便翻墙入了府中,想尽量缩短与宁既微相见的时间。
他实是太想念宁既微了,这种时候他只想将那人拥在怀中,真真切切地拥着,他心头那浓重的不安才能被消下去。
慕容筵推开房门时,宁既微尚在休憩,被那推门的声响吵醒,一抬眼,宁既微便瞧见了慕容筵近在咫尺的面容。
慕容筵矮下身子,将榻上的宁既微圈入怀中,鼻尖蹭着宁既微的侧颈,“吵醒你了?”
低哑的声音,可见这些时日当真是辛劳得紧。
“你怎么……”宁既微侧了侧头,不着痕迹地躲开慕容筵的触碰,“不是需得离府七日吗?”
“我提前回来,你不高兴吗?”慕容筵贪恋地吻了吻宁既微的侧脸,未曾见后者眸中冷意一闪而过。
那情绪被很好地掩饰了去,宁既微语气很轻,“没有。”
“那子偕,有在想我吗?”慕容筵将宁既微抱了起来,眉间勾着点魅惑问道。
配上慕容筵的脸,这神情确实足够勾人,但宁既微只讶异于忽然之间被人抱在怀中的境况,并未答话。
不过饶是这样,也比前段时日那抗拒的态度要好上太多,慕容筵只觉得宁既微温顺。
野猫被拔去了爪牙总归是听话的,瞧着便令人心生欢喜。
“不回答也不要紧。”慕容筵抱着宁既微一道倒在床榻上,将头埋在宁既微颈窝,拖着低沉的音调,“子偕,陪我睡一会。”
颈窝处传来热度,慕容筵气息炙热,灼得宁既微神情立时便凝了下来,他正想以什么理由推开,却听见一阵平稳的呼吸声。
慕容筵这是……睡着了?他口中的睡一会,当真是纯睡觉啊!
宁既微不知道的是,慕容筵为了能缩短查案的时间尽早回府,生生撑了三日三夜,不眠不休。
这会回了府实是撑不住,何况看见了宁既微,慕容筵心头的巨石落了地,既无牵挂,自然也是困顿万分,便沉沉睡去了。
宁既微见慕容筵确实没有醒来的迹象,便动了动那只未被慕容筵压住的胳膊,指尖顺着慕容筵的手往下,搭在了慕容筵手腕处。
自入皇子府那日,宁既微的短刃便被慕容筵收走了,但慕容筵放哪都觉着不安心,最终是随身带着,将那短刃也搁在了腕间。
如此一来,宁既微一旦想拿走短刃,慕容筵必定会第一时间发现,也就断了宁既微想偷走短刃的心。
不过现下……慕容筵睡得这样沉,哪怕拿走短刃他也不会发现……
宁既微动作很轻,指尖钻入了慕容筵袖口,堪堪要触及那短刃时,慕容筵骤然抬手,呢喃不清地着什么,转而换了个姿势拥着宁既微。
于是宁既微双手皆被慕容筵束缚了个彻底,再也动弹不得。
慕容筵的呼吸再次趋于平稳,有力地弥散在宁既微面上。
嗅入满心的檀香。
那香味使得宁既微脑海中涌上某些记忆,心间不可抑制地快速跳动了一瞬。
透过窗牖,房间之外寂静无比,那是因了慕容筵的吩咐,不仅是丛清,宁既微房间之外还围着许多暗卫,即便宁既微看不到那些人,却能很明显地感受到,那些人正一刻不停地守着他。
慕容筵为了不让宁既微出府,着实是煞费苦心。
但可笑的是,即便是这样,宁既微如此厌恶束缚的一个人,在察觉这些事都是慕容筵的部署之后,他的心间率先涌上的竟然不是厌恶。
他竟然会觉着,慕容筵是在为他好。
真是讽刺啊!
他宁既微怎能在一个仇人之子身上,栽得这样彻底?
王公公得没错,自己原本就不该被慕容筵迷惑的!
什么皇帝生辰,其实根本就没有必要,自己何必要等到那一日,只要出了这皇子府,入了皇宫,事情就可以做个了断。
只要……能出皇子府!
宁既微视线落在慕容筵面上,后者于睡梦之中动了动纤长的睫毛,下意识地将宁既微拥紧了,怎么也不肯松手。
这一觉睡得极为安稳,自午后入夜,夜色初临时慕容筵方才醒来,已过了用晚膳的时辰。
慕容筵眼中闪过一丝歉意,“是我不好,都这么晚了,子偕定然是饿了吧?我叫人去传膳。”
慕容筵正准备下床唤人,那离去的动作却被宁既微制止了。
宁既微神情恹恹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只握着慕容筵的手,道:“房外那些人,会一直在吗?”
“怎么了?”慕容筵回握住宁既微的手,随口道了句,“近日皇城不太平,这些守卫是必不可少的,子偕便当他们不存在,可以吗?”
“可是……”宁既微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浮现一丝绯红,他凑近至慕容筵耳畔,轻轻吐出一句。
只那一句,慕容筵的心瞬时漏了半拍。
的是。
“我想要你。”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