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真假千金(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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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行简连二十多岁的齐王都嫌老,更别提如今三十多岁的李重山了。

    已经好几百岁的仙尊大人,嫌弃起别人老来,丝毫不觉得心虚,毕竟他又没有老牛吃嫩草。

    别人的闺女,他管不着,但他家的,绝对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嫁人。

    即便她们遇见心仪之人,他也舍不得让她们年纪就嫁到别人家去受苦。

    这个时代,女子嫁人的风险太大了。退一万步讲,即便所嫁的男子是个品行端正、还能敬重妻子的,但女子一旦嫁为他家妇,就不止要和夫君琴瑟和鸣,而是要和那一大家子好好相处。

    现在讲究多子是福,父母在世,便不会分家,所以稍微有点底蕴的家族都人口颇丰。那些公侯世家自不必多,即便是寻常人家也大多是祖孙三代同住的。

    做人家媳妇,要伺候公婆,甚至还有公婆的公婆,那是容易的事情吗?自古就有“肥大新妇”是不相称的法,可见女子嫁入夫家就是受苦的。

    即便在终究有一日,媳妇熬成婆,能够当家做主了,那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司行简倒不会看不起那些家庭主妇,相反,他还有些同情和惋惜。那些大家族的当家主母,其实堪比后世的大公司总经理,还是全能的那种。

    她们要管的有庄子商铺,人事调度,宴会筹办,记账对账,人情往来……这样看起来,何止是总经理,还要不时兼职会计,审计,HR,外联等。

    只是,他瞧得起是一回事儿,他不愿意让他家闺女这般辛劳是另一回事。

    他千娇万宠养大的姑娘,凭什么到别人家当没有工钱的工人?不定还要操心后辈的婚嫁,更有甚者,连夫君纳妾都得管。

    至于门户,司行简完全没有想过。若两人门不当户不对,其实相处起来,矛盾会更多。

    他虽不通男女之情,却懂人心。

    不管是玥儿还是昭昭,如若嫁人,她们的嫁妆必然是十里红妆。财帛动人心,就梁淑英那一点子嫁妆都让人生了不轨的心思呢。

    若是夫家虽清贫但有傲气风骨,不会乱动她们的嫁妆,那就更不好了——没有公婆吃糠咽菜、媳妇却大鱼大肉的道理。她们眼看着金山银山堆在那里却不能享受,岂不是憋屈?

    玥儿随便一身衣服,或许都能抵一户普通人家几个月的吃穿。

    司行简自然是舍不得自家闺女嫁到这样的人家去受苦的。

    招赘的话,也不怎么可行。如今赘婿为人所不耻,但凡条件不错有点心气儿的男子都不会愿意,剩下的歪瓜裂枣,不定还自视甚高……

    司行简一时想远了,还越想越气,觉得什么样的人家似乎都配不上他家两个丫头。

    他忽然想到京城的祁修言,似乎,养面首是个不错的选择?

    *

    司行简一言不发的时候,如烟丝毫不敢有所动作,因为她觉得现在司行简的怒气是针对周勇和李重山的,她可不能把他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

    只是平静的时光是短暂的,如烟很快就感受到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主子?”

    “去查一下那位梅姨娘。”司行简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不带一丝情绪,只是和之前的满含怒气比起来,显得愈发冷然,仿佛他的不是去查一下,而是去把人杀了。

    如烟听到他的吩咐,这才觉得如释重负——既然主子还让她办事,想必是有让她将功折罪的意思。

    只是她有些不明所以,就问道:“查哪些方面?”

    “前天的事,有没有她的手笔。”司行简提点一句,“我只想知道背后的真相,越快越好,有没有证据倒是不紧。”

    他在“真相”二字上加了重音。

    如烟心领神会,即便他不看证据,这也不是她能糊弄的。同时,她也更加清楚梁昭昭在主子心中的重要性。

    “是,之前是我疏忽了,我一定会查清楚是谁对梁姐不利的。”

    梅姨娘的孩子丢了,而且梁昭昭出事的时候也有梅姨娘在场,她确实很值得怀疑。

    只是如烟之前担心梁昭昭出事,哪有心思追究别的?她已经给自己准备了后路,要是人没了,她就要想法子逃命。虽然不一定能逃脱,可她不想坐以待毙,万幸人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敢搞事情,害得她这些天提心吊胆?就算主子放过那人,她也要好好算一算账。

    至于是梁昭昭将计就计主动逃跑的?开玩笑,她有几条命敢记恨主子在意的人啊。

    司行简直接忽略了如烟表忠心的话,淡淡提醒道:“该改口了,叫二姐。”

    姓名,只是一个称呼。

    司行简不是很在意他家崽崽跟谁姓,以前她跟随养母姓秦也好,现在随生母姓梁也罢,反正都是他家崽。但他要把对昭昭的重视展现出来,这样身边的人才会端正对昭昭的态度。

    如烟闻言,确实在心里把梁昭昭的地位又升了一截。

    她在进入周府第一眼看到梁昭昭那张脸的时候,就有所猜测,毕竟她在事先就了解到司行简与梁淑英的过往纠葛。

    只是那时她并没有把梁昭昭当成主人看待。

    她知道梁昭昭是四年前跟着和离的梁氏回到越州的,那就明主子当时不愿意接受她们,或许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在意这个孩子。

    因为有了这样的猜测,如烟难免有点松懈,不然她肯定会亲自跟着她们去东山寺的,对她来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司行简见如烟领会到自己的意思,就进一步表明自己的态度:“你虽有疏忽,但其他的事儿办得不错。更何况,我本就让你探消息,而没有命你贴身保护昭昭。”

    “所以……”他突然停顿了一瞬,语气也带着几分警告,“你没必要把自己的功劳摆在我面前。”

    “我自认赏罚还算分明,给你的承诺也不会食言。”

    司行简完,就摆摆手让如烟离开了。

    他虽然对赵满和如烟这次的失误有些不满,但却无意太责罚他们,因为他本来也没有完全指望他们。他只是出于对流落在外的孩子的不放心,想多一层保证罢了,并没有让他们把昭昭保护得密不透风。

    昭昭那么聪慧,就算没有他们,也能够化险为夷的。

    他家崽,随他。

    他也不是那种想要把孩子一直养在温室中不见风雨的父亲,他更愿意看到昭昭随性自在地生活。

    所以,孩子至少要有能护住自己的能力。

    不然的话,在这个女子本就艰难的世界,昭昭会成为下一个梁淑英。毕竟,原主的财产多得让王爷都心动呢。

    *

    而如烟虽听出司行简话中的告诫之意,却不明白原因,她明明恪守本分,在他面前根本不敢多言,更何况特意邀功?

    她百思不得其解,又怕司行简对她这点不好的印象会让她不能得偿所愿,便让二去叫木槿来,她好探一下。

    她自知她现在的身份是周府后院的一个姨娘,便不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梁昭昭的面前。毕竟她与赵满不同,赵满只是暗中保护,被梁昭昭知道了也无妨,若是她漏了马脚,恐怕只能顶着这个这个身份去死了。

    木槿听隔壁雅间的人找她,还以为是司行简,便跟着二出去了,结果走到拐角处才看到如烟。

    “是你找我?”她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两人还是有点交情,她没有马上离开。

    如烟拉着她到了一个话的地方,“我有些事要请教你。”

    木槿听完如烟的话,淡淡一笑,“还不是你太招人稀罕,有人主动为你好话。”

    如烟略一思考就明白过来,“是赵满?这下我可冤枉大发了,主子肯定误会我跟赵满套近乎了。”又向木槿祈求道:“你帮我解释一下吧。”

    谁不知道主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不喜欢他们这些下属互相勾结搞动作?

    她只想安稳地离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谁要那蠢货自作主张给她好话了?这不是画蛇添足吗?

    木槿一耸肩,“我怎么能帮你解释?”

    木槿本来是与这事无关的,若是多话就更不清了。

    “你不用这般焦急,我看主子没有要计较的意思。”木槿不太走心地安慰道。

    如烟带着苦涩的笑容缓缓摇头,“你不懂。”

    她的命从来不属于她自己。

    她原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结果得到了司行简的一个承诺——等她办完这件事就让她离开;这不是一件难事,可在司行简快到这里、她即将能功成身退的时候,又出了变故;她以为把事情办砸了,谁料峰回路转,梁昭昭被司行简带了回来,而且主子没有要责罚她的意思……

    他亲口的——“给你的承诺也不会食言”。

    她如今见不得任何意外,现在好不容易能看到一丝曙光,她实在是怕功亏一篑。

    木槿叹了一口气,“我是不懂,就算他真的放你离开,你能去哪儿?我们跟了主子这么多年,就算不是亲信,也知道不少事情,你要走……”

    就算能活着,也不能再话,甚至这张脸都不能用了。

    如烟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轻声道:“快七年了,那时我们和主子的女儿差不多大吧。你比我来得晚些,你和木兰,我和霜姐姐,云姐姐,还有……”

    她扑到木槿怀里,“你没见到如梦死的时候……我怕。”

    如烟也就在木槿面前流露出几分脆弱来。

    木槿和如梦不熟悉,也就没有太多的惋惜或怜悯,她就用一种看客的理智而近似冷酷的态度道:“那是她自己做错了事,自然要受到惩罚。”

    “她是有错,可是,主子也太狠了些。”如烟仰起头,看着木槿的眼睛反驳道,她忽又垂下眼,苦涩一笑,“焉知我们中的哪一个不会是下一个如梦呢?以前和你最亲近的木兰,现在又在哪里呢?”

    木槿眼中的哀恸一闪而过,还是劝道:“我们做下属的,尽心按主子吩咐做事便是了。寻常百姓都会遭遇不测,更何况我们本就在刀尖上添血的人呢?主子也没有亏待过我们,只要我们不做背主的事,就不会落得如梦那样的下场。”

    “而且,从京城到越州这一路上,我冷眼看着,主子待人行事似乎比以往宽容多了。或许是因为和大姐增加了相处的缘故,主子做了不少怜贫惜弱的举动。”

    木槿很少这么多话,现在是念着同如烟的旧情,不愿意看如烟选一条绝路。

    其实,他们这样的人,哪里有选择呢?

    可如烟并不领情,她直起身子看着木槿冷笑道:“你现在可是得了主子的青眼了?竟然这般忠心!”

    “他待人宽和?只怕是因为他女儿在场的缘故。可我们算什么?一个听命办事的工具,还是一条听话的狗?若是无用了,或是不能让他满意了,那下场只有一个:便是被丢弃!”

    如烟摇摇头,“在别处,我们也不会过得更好。我觉得,我只是在用能让主子看中的能力,换取我生存下去的所需,并没有你得那般不堪。”

    她完,转身就走。

    等到无人处,她抬手轻轻摩挲着脸上的疤。

    谁不想要有人护着?谁不渴望自由自在地生活?可这世上,有多少人就连生存下去都是奢望。她现在能好好活着,就已经很知足了。

    杀手也好,护卫也罢,甚至偶尔还要干丫鬟厨娘的话,对她来,不过是一个营生。

    木槿收拾好心情,重新回到雅间,就看到司安玥和梁昭昭两人已经吃完了饭,站在窗边话。

    司安玥轻轻抬腿,指着自己的裙子,“可能是走那一段路,被草划破了。”

    十三四岁的姑娘,发愁的事就是心爱的裙子破了。

    木槿垂眸,她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在为了活命学着怎么杀人了,谁让她没有父母护着呢?

    司安玥并不知道她正被木槿羡慕着,她见木槿返回来,便问道:“父亲可用完了饭?是否有催促我们?”

    她以为木槿是从隔壁回来的。

    可木槿并不是,她没有见到司行简,只好道:“主子没有催促。”

    司安玥拉着梁昭昭的手往外走,“我们两人吃饭慢,想必父亲已经在等着了。”

    窗户大开,微带着凉意的秋风吹拂着。

    梁昭昭经过木槿身边的时候,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她止住步,示意司安玥也停下来。

    “隔壁雅间除了……父亲,还有别人,她离开了吗?我们过去是否方便?”

    木槿听到梁昭昭的问话,不禁讶然,她知道自己去见如烟必然是瞒不过司行简的,因为她会经过他在的雅间。可她不明白,为什么梁昭昭会知道司行简还见了别人。

    她知道如烟是在见过司行简之后才来见她的,估计如烟现在已经离开了,便回答道:“主子的雅间没有别人。”

    她只陈述一个事实,对司行简是否见过外人避而不谈。

    梁昭昭却了然一笑,“你若没有没有谎的话,那你是在别处见的她了?”

    梁昭昭不是有意为难木槿的,而是她深知问话的技巧。

    对木槿来,她是主子,虽然的话没有那位真正的主子管用,但木槿也不会随意敷衍。她步步紧逼,就算木槿想要谎也会露出破绽。

    她要是直接问司行简的话,态度就不能这样强硬。如果他不想对自己实情,她就无可奈何了。

    还不如先从木槿这里得到确认,再去问他。

    司安玥见她这样,有些担心地扯了扯她的袖子,想提醒她不要过多探父亲的事,免得惹得父亲不快。

    梁昭昭却只轻轻地拍了下司安玥的手,以示安抚。

    有些事,她实在不能装糊涂。如果不问清楚,她会心存芥蒂,而且,她不愿意用恶意去揣度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