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真假千金(20)

A+A-

    梁昭昭收起回忆和怅然,量着面前这处宅子。

    这就是一处非常普通的院,没有影壁,一推开大门,整个房屋的布局就一览无遗。

    宅子里看不出住人的痕迹,却处处干净整洁,似乎是只等着人住进来。

    梁昭昭没有开口,只看着赵满指挥着人去隔壁的两个宅子安置。

    一应琐事安排妥当,众人便回到各种的房间洗漱休息。

    司行简住了一间厢房,把正房给了昭昭她们四个女子去住。

    梁昭昭和司安玥洗完澡,换上新的衣裙,坐在软榻上用软布巾擦头发。

    梁昭昭一向不喜人伺候,她头发又不长,就自己擦得半干,拿木梳梳通后,静静看着那个叫樱桃的丫鬟给玥儿梳头。

    她很少有这般清闲的时候。

    司安玥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樱桃,你去歇着吧,我自己来。”

    “这怎么能行?姐自己梳头多不方便啊,而且这段时间不方便,姐的头发都没有好好理……”

    司安玥羞恼道:“我不用就不用,你出去。”

    昭昭妹妹没有的,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而且以前昭昭过得并不好,她却锦衣玉食,连这头除了好看别无用处的头发都花了不少功夫保养……

    想想就觉得心虚。

    司安玥刚想开口,就听昭昭带着笑意道:“樱桃?这名字倒贴切,她的双唇巧鲜艳,和樱桃十分相似。”

    司安玥微怔,随后红着脸道:“我倒没有想到那个。”

    她又不是想要一亲芳泽的男子,哪会留心到她的丫鬟是不是长了个樱桃口,再因此取名呢?

    “嗯?”昭昭有些好奇地问。

    司安玥解释道:“是她的生辰恰好在吃樱桃的时节。”

    她完这话就更加不好意思了,因为她一听到那个时间,最先想到的就是樱桃,于是一句“那你便叫樱桃吧”就脱口而出。

    这样显得她脑子里似乎只有吃,还不如是因为樱桃口而取名呢。

    被这样一岔,司安玥也不好提起之前的话题,转而起了奶酪樱桃、樱桃毕罗等糕点。

    梁昭昭偶尔应承两声,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她知道玥儿之前大概想什么,可她不需要怜悯,也不妒忌玥儿之前的膏粱锦绣——这是阿娘的亲生女儿啊。

    她之前的生活确实算不上富足,但她没什么想抱怨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多想无益。更重要的是,她有自信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好好活下去。

    唯一的遗憾,就是阿娘。

    梁昭昭回神,笑道:“现在不是吃樱桃的季节,但能吃到山楂糕,也是酸酸甜甜的。附近有家茶馆,里面的山楂糕不错,一会儿我去买些。你午饭吃了不少肉,正好消消食。”

    司安玥丝毫不知她其实另有算,只因她的趣羞红了脸,声音娇软地喊了声“昭昭”随后就扑了过去。

    这只是姐妹间随意闹,梁昭昭也没怎么在意,顺势就倒在榻上,还伸出手护着玥儿。

    司安玥半压在梁昭昭身上,嗔道:“我是你姐姐。”

    这样趣她,她不要面子的吗?

    这样的姿势,让司安玥的几缕还带着湿气的秀发顺着肩头滑落,落在梁昭昭的颈间。

    梁昭昭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把这几缕头发别在玥儿脑后,轻笑道:“比我矮半个脑袋的姐姐?”

    司安玥:“……”

    别提身高,她们还是好姐妹!

    而且,昭昭这动作,这语调,怎么就这么让人脸红呢?一定是昭昭长得太好看,美色误人啊。

    司安玥手忙脚乱地起身,手下触及一片平坦,便把视线落在了昭昭的胸膛。她之前以为昭昭着男装的时候是束了胸,现在才发现昭昭似乎还未发育。

    昭昭以前过得是什么苦日子啊?都快十四岁了,那处还没有一点弧度……

    梁昭昭起身后就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外衣,再一抬头就看到玥儿眼眶发红,像是要哭的样子。

    “刚才扯到头发了?”梁昭昭猜测道,总不会是因为她她个子矮,才气哭的吧?

    司安玥一言不发,拉着她就往床边走。

    那样私密的话,还是在床上,才比较有氛围。

    梁昭昭不明所以,便顺从地跟着,心想着只要玥儿不哭就好,她并擅长哄人开心。

    然后她就被玥儿拉到床上,眼看着玥儿掀开才晒过的蚕丝被,又把帐子放下,见她没有动弹,还催促道:“快把鞋子脱了呀。”

    梁昭昭道:“我不困,而且头发还没干呢。”

    司安玥压低了声音道:“我是有悄悄话想和你。”

    悄悄话要躺在被窝里吗?梁昭昭表示疑惑,可她没有过可以谈心的姐妹或手帕交,对此并不了解,也就没有多问。

    她踢掉鞋子,拿了一个枕头靠着,同样悄声问:“什么悄悄话?”

    司安玥脸上的绯红一直蔓延到脖子,她嘴张了几下,没有吐出一个字。

    梁昭昭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任何声音,她看着玥儿这样支支吾吾的样子,只以为玥儿有为难之处,也不催促,就耐心等着。

    她只见玥儿眼神飘忽,在她胸前流连……

    突然感觉气氛怪怪的。

    梁昭昭清咳一声,主动开口道:“我们不是亲姐妹吗?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和我的?”

    梁昭昭没有丝毫心虚地扯出两人的关系,至于两人根本没有血缘的事实,反正玥儿又不知道。

    司安玥略一思索,觉得她的话十分有道理,她们没有母亲,长姐如母,以后昭昭不懂的,都要她教呢。

    而且这种事,拖得越晚越不利,趁着现在年纪,那个部位才有机会长大。

    司安玥一咬牙,“我有一个食补的方子,再配以药浴和按摩,能让这里……”

    她伸手指了一下,后面的话却不出口。

    梁昭昭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怔愣了一瞬,失笑道:“不用了。”

    司安玥之前因为害羞,一直不敢正视梁昭昭,现在听了她的话,却是猛然抬起头,诧异道:“这是为何?时下虽不以丰腴为美,但是平板身材终究不美。”

    “我……我不是昭昭这样不好……”

    十几岁的姑娘,虽不会为了悦己者容,但也是在意自己的容貌身材的。

    梁昭昭道:“没关系,我觉着这样挺好。”穿男装就不用伪装,多方便。

    “况且,我葵水未至,不定今后就长了,顺其自然就好。”

    她起这些,丝毫没有羞涩之意。

    司安玥眨眨眼,“原来是来了葵水之后,才会长吗?”

    “或许吧,每个人体质不同。”

    因为谈论了这样私密的事情,司安玥就觉得两个人关系更亲近了几分,几乎没怎么思索就脱口而出:“是母亲给你的这些吗?”

    等意识到自己了什么,司安玥懊悔不已——她怎么就提起了梁氏,还称呼为母亲,这让昭昭怎么想?

    梁昭昭没想那么多,淡淡解释道:“书上看的。”

    她的母亲根本不会为她考虑得这么仔细。

    “倒是你,跟着父亲,他恐怕考虑不到这些吧?更何况像是丰胸这样的法子……”梁昭昭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但心里却是十分烦躁的。

    那人,总不会和玥儿这些吧?就算两人名义上是亲生父女,可他自己应当清楚,他和玥儿没有血缘关系。

    即便是亲生的,一个做父亲的,若还给女儿寻摸丰胸的方子,也太不正经了些。

    他看着也不像是不正经的人啊。

    梁昭昭不愿意承认她心底是有点酸的。

    她知道像这种女儿家的私密事,肯定是玥儿身边伺候的嬷嬷或婆子。

    可这种有经验的嬷嬷不还是父亲操心才会请来的?像她,不得母亲重视,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是自己一手调-教的。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她年纪渐长,有些事也该知晓了……

    她不稀罕这样乱七八糟的方子,可她有些羡慕亲人的关心。

    司安玥听到她的话,却是自嘲一笑,“父亲哪有闲工夫管我?以前在京城我一个月只能见到父亲一两次,也不怎么直接问我生活和所学情况。就连这次父亲竟然带我来越州,我都一直有一种不真实感,直到见了你,才确信这不是我的臆想。”

    其实司安玥没有出口的是,她还以为父亲对她有别的不太好的安排,一路上都不免忐忑不安。

    梁昭昭闻言,就顺势问道:“你以前在京城的生活是怎样的?我既然要和你们一同回去,总要事先了解一下。”

    她其实更想问的是玥儿和父亲是如何相处的,只是她这些年在周家身份尴尬,习惯了旁敲侧推、拐弯抹角,一时也改不过来。

    司安玥没想这么多,即将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事先探一下,这本是题中应有之意。

    更何况司安玥也有意提醒昭昭几句,免得她不知道父亲的真实面目,被哄骗了去。

    但司安玥又怕得太过,会让昭昭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司安玥暂时隐瞒了一些事情。

    于是梁昭昭就知道了:

    原来玥儿之前那样走路是因为从练习走姿的缘故——练习的时候在两腿上系布条,保证每一步都走同样的距离;

    玥儿之前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两年才偶尔跟着父亲出去;

    玥儿在家要学不少东西,吃穿都很精细,但她没有交心的好友,甚至连同龄人也不认识几个……

    梁昭昭觉得十分不解,若玥儿没有要好的手帕交,这可能是因为家族人丁不旺,加上玥儿没有母亲,又不常出门的缘故,可玥儿平时连个话的人都没有,这就有些夸张了。

    远的不,左邻右舍之间间难免有往来。就连她,即便一向不喜欢宴会,还参加过邻居家娘子的及笄礼呢。

    玥儿怎么也不至于和邻居家的娘子从不往来吧?

    她再一细问,才得知,原来玥儿的住处左右的宅子也被自家买下了,根本没有外人居住。

    梁昭昭觉得,若不是她对玥儿有一定的了解,在听到她出那句话时的轻描淡写又略带不赞成的语气,恐怕会以为玥儿是有意炫耀。

    京城可谓是寸土寸金,宅子随随便便就买了?

    梁昭昭又问家中的经济来源,结果玥儿也不甚清楚,只知道父亲从未因为银钱发愁。

    经过这一番谈话,梁昭昭在得知一些信息的同时,又产生了不少疑惑——

    父亲对玥儿并不亲近。

    可当初明明是他为了玥儿,不要她和母亲的啊!莫非是和母亲一样,因后悔那个决定而迁怒?不应该呀,父亲看着和母亲并无太深的情谊……

    而且,他竟然让玥儿学习那么多无用的规矩?!

    他自己看着就不像是个会被规矩束缚的人,不是他会故意不守规矩,而是他根本不会把规矩放在眼中。

    这样的人,会给玥儿请教养嬷嬷?

    梁昭昭是百思不得其解,她记得他之前过是有内情的,只是没有告诉她。

    可是,什么样的苦衷会让他那么做呢?

    玥儿只是阿娘和王辞的孩子,又没有什么神秘的身世,何至于花费那么大的功夫学那些?

    听玥儿的言外之意,她并不喜欢。

    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吗?

    梁昭昭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并对之前脑海中生起的那个念头更加确信——必定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若是她能得知,或许这一切疑惑都可解了。

    现在她只能暂时将这些放下。

    梁昭昭看司安玥有些犯困,便道:“你睡吧,我出去买些东西。”

    一听这话,司安玥原本睡意朦胧的眸子立马亮了起来,“我和你一同去。”

    “你这些天都在路上奔波,不觉得累么?昨晚又没有休息好。”梁昭昭起身后坐在床边,掖了下被角,“我们还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出去逛的机会多得是。”

    司安玥被服了,关键是要出门的话,还要重新梳妆,也太麻烦了些。

    “那你要记得给我带山楂糕。”司安玥忍不住嘱咐,又想起什么,补充道,“我的荷包里有钱。”

    她是看昭昭之前只穿了件破旧的衣服,担心昭昭身上银钱不够。

    梁昭昭笑着应了一声,却没算用玥儿的钱。

    且不她之前已经把事先藏在寺庙里的东西都取出来了,现在不缺钱用,即便她身无分文,到春来茶馆买茶点,她也根本不需要付钱。

    梁昭昭有些心不在焉地换上那身男装。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提出独自出门一趟的请求。

    若是出门有人跟着,对她来怕是有些不方便。

    她更担心,要是他跟着,那就更麻烦了。

    司安玥看她又穿男装,就道:“昭昭很喜欢做男子扮。”

    “这样出门比较方便。”梁昭昭随口答道。

    她没有细的是,若穿着一双软底绣花鞋,要是踹人一脚,不定被踹的人还没怎么着呢,自己的脚就疼得不行了。而且若是遇上什么意外,女子的衣裙实在有些拖后腿。

    梁昭昭收拾妥当,就出了屋门。

    等她快到厢房门口,却有些为难,她踌躇两步,才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厢房的门大开着,但站在门口却看不到人。

    梁昭昭才抬起手,还未叩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吧”。

    司行简披着发,手捧着一本游记,端坐在里间的窗前,在昭昭进来之后便抬起头。

    “有事?”

    梁昭昭把视线落在那本书上,答道:“我想出门去买些用品。”

    司行简起身取了个荷包,“去吧,让木槿跟着。”

    梁昭昭刚想开口婉拒,就听到后半句——“这里离周府不算远,未免意外,让木槿护着,她不会干涉你的。”

    她只好领了钱,带着木槿出门。

    *

    等梁昭昭离开后,司行简就把那本书放下,他思索片刻,便束了发,出门去找赵清。

    司行简生出一种“女大不中留”的心酸来——昭昭这个时候出去,不像是要买东西,而像是要急着和什么人报平安似的。

    那副羞怯、眼神躲闪的模样,实在刺痛了他这个老父亲的眼。

    赵清从隔壁的宅子中出来,看见那个立在榆树下的身影,忙急行两步,“主子。”

    司行简丢过去一个素面荷包,吩咐道:“去买些话本来,别让人知道。”

    他绷着一张脸,语气也是波澜不惊,好像他的不是去买话本子,而是圣贤书。

    司行简自己绝对不能去买的,万一让人知道他看话本子,那他的严父形象还要不要了?

    赵清接住荷包,怔愣了几个呼吸,应了一声“是”,随后同手同脚地走了。

    主子偷偷看话本?是在这里太无聊了吗?或许主子之前也看,只是在京城主子名下就有书斋,不用让他专门去买。

    现在主子把这个任务交给他,必然是信任他。

    他一定要买回让主子满意的话本子来!

    赵清握紧了荷包,继续气势汹汹地同手同脚往前走。

    司行简可不知道自己看似沉稳的手下内心戏会这么丰富,他看赵清没有多问就离开了,觉得十分满意。

    若是赵满的话,肯定会不可置信地问一句:“买话本?!”

    那他不要面子的吗?

    两刻钟后,赵清鬼鬼祟祟地拿着个包裹回来。

    那包裹看着沉甸甸的。

    “主子,这些都是时兴的,卖得最好的!”压低的声音充满喜悦。

    “嗯,放着吧。”

    司行简开包裹一看,足足有十几本。

    等赵清离开后,他便拿起话本子仔细研读。

    话本子用的是大白话,即便是没有标点符号,读起来也十分容易。

    司行简看书本就是一目十行,看这种书就更快了。加上现在的话本子短则几千字,最长也不过万余字,所以他大约一刻钟就看完了。

    然后,司行简表示:就这?

    怎么就心悦了?还非卿不可?女主人公要不是眼瞎心盲,怎么也不会看上男主人公的吧。

    这些大约都是落魄秀才的意淫之作。

    他虽有预料,但真正看完之后还是如鲠在喉。

    司行简把书收起来放进柜子里,暗忖:看来,通过话本子了解孩子的情窦初开是行不通了。

    梁昭昭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让总忧心自家白菜会被猪拱的老父亲想偏了。

    她已经来到春来茶馆,对梁禾道:“山楂糕还有吗?”

    着眼神示意梁禾要避着木槿。

    梁禾听到她的声音就惊喜地抬头,接到她的暗示,立马就像个热情的二向前招待,“有,只是要稍等片刻,后厨正在做呢。”

    梁昭昭便顺理成章地要了茶水茶点,去了楼上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