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真假千金(21)

A+A-

    梁昭昭让木槿留在楼下,独自去了雅间。

    她知道木槿或许会猜到她来这里是见人的,但应该猜不到,她要见的正是这家茶馆的伙计。

    梁昭昭把这两天的大致经历对梁禾了,却隐瞒了救她的人是她父亲这一事实。

    梁禾在得知陈大夫去世这一消息时,沉默了许久。

    四年前,是昭昭出钱请大夫救了他养母。

    那人正是陈大夫。

    两人都没有多什么为陈大夫惋惜的话,但不约而同地存了为陈大夫报仇的心思。

    他们又交流了一些越州城内的信息。

    梁昭昭得知周府果然传出她已经去世的消息,而苏木和苏叶不愿意相信,要去找她,被梁禾安抚下了。

    设计陷害她的梅姨娘所的一切都没有人怀疑,或者那些人不愿意费心去寻找真相。

    当梁禾问到接下来该怎么做时,梁昭昭勾唇一笑,淡淡答道:“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两人商量完正事,梁昭昭本该离开的,可她却捧起一碗茶。她的视线落在茶碗中漂浮的茶叶上,眼前却好像飘着一团白雾,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眼神放空,状似随意地问道:“阿禾,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

    她的声音轻得近乎呢喃,不像是在问梁禾,反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带着几分迷茫的语气,莫名给人一种脆弱感。

    梁禾听到她这样问,愣了一会儿,猜测她是不是算今后去找她真正的家人。

    梁禾并不知道梁淑英就是她的生母。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按照自己的实际想法回答道:“没想过,我只认这一个娘。就算有一天和他们相遇了,我也不会认的。毕竟我娘对我这么好,我要给她养老呢。”

    他其实是希望昭昭找回她的家人的,不管是她的父亲,还是她母亲的娘家,这样也能有人照顾她,心疼她。

    将近四年的相处,梁禾已经把梁昭昭当成妹妹对待了,他很心疼和他有点同病相怜的昭昭。

    梁昭昭也听明白了他的暗示——因为他养母对他好,他才不会想着找回自己真正的亲人。

    她的情况确实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其实她在问出口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偏向。

    她到现在都没有找机会离开,不久能明问题了吗?

    眼前的那团白雾似乎慢慢散去。

    梁昭昭扬唇一笑,“再要一个牛舌饼吧,和山楂糕,都装成两份。”

    看玥儿之前的样子,似乎不太爱吃甜的。

    她给玥儿带了吃食,不能不给父亲带。

    梁昭昭想起那个荷包,开一看,里面装着十几个铜板,几块碎银子,剩下的都是银票,除了一张面额一百两的,其余的都是额的,但加起来也有将近二百两。

    真是大方啊,这抵她四年的月钱了。

    梁昭昭付了钱,提着个竹编的食盒回去。

    一路上,木槿就沉默都跟着,没有多问半句。

    梁昭昭主动问道:“你会向父亲汇报吗?”

    木槿依旧语焉不详,模糊道:“主子让我来保护你的。”

    她一个下属,哪有什么选择?只是按吩咐办事,主子问了,她就;主子不问,她也不会主动提。

    现在她也不能向这位难缠的主子承诺什么,更不敢直接答“会”。

    真是阎王架,鬼遭殃。

    木槿在心中默默叹气,跟眼前这位一比,玥儿姐要可爱得多。

    梁昭昭“噗嗤”一笑,“你们话都这样吗?巧舌如簧,模棱两可,好谁也不得罪?”

    木槿扯下嘴角,没有答话——她能得罪得起谁?多多错,万一像赵满那样被怀疑,或者惹了主子不喜,那她肯定落不到什么好。

    可是木槿就算不多言,她的态度已经显露出不少问题。

    梁昭昭也愈发觉得她的父亲不是个普通人,单看他的这些下属就能看出来。

    总觉得今后的生活不会那么平淡啊,梁昭昭忍不住在心中感叹道。

    回去后,梁昭昭独自带着一份茶点去见司行简。

    令她意外的是,对方丝毫没问她之前做了什么,但她又觉得他本该如此。

    他还让她把荷包直接收着,是给她的零用钱;至于茶点,他只留下了那份牛舌饼,还“山楂糕是你喜欢的,留着吧。”

    梁昭昭只以为是如烟和他的,并不做他想。

    这种口味偏好,她也不会刻意隐藏,若是有人留心,总能发现的。

    可惜,她的母亲不知道,或者,从未留过心。

    在这处不算偏僻却略显冷清的院中,梁昭昭难得享受一段温馨静谧的时光,她随意翻看着早已能背下的医书,偶尔用银签子扎一块山楂糕吃,丝毫不在意外面风雨欲来……

    *

    傍晚,一家酒馆的大堂。

    一位衣衫并不华贵、头发乱糟糟的醉汉,颇为豪气大着舌头喊了一声“二,再上一份卤猪耳朵!”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坛最贵的烧刀子,两个空盘子只剩酱汁。

    他的话音刚落不久,又有几位客人走了进来,前面的那位一见他面前摆的碗碟,就面露不虞,挑眉道:“好你个杨二虎,有钱来吃酒,也不先把欠我的银子还了。”

    往口中攮了一大筷子卤猪耳朵的杨二虎半眯着眼,看向话的男人,然后含糊道:“是赵大哥啊,来,弟请你吃酒!”着手往桌子上用力一拍。

    手掌移开之后,露出下面的几块银踝子。

    杨二虎把一块足有五两的银子往旁边一挪,“这不是没有遇见你吗?就这点钱,你还揪着不放……啧啧!”

    那位姓赵的也不嫌弃他的语气,更不嫌弃银踝子上沾着油和酱汁,乐滋滋地把银踝子拿起来,咬了一口才收好,然后就毫不客气都坐在杨二虎这一桌,还招呼着身后的人一同坐下。

    “杨二哥这是在哪里发财了?也和兄弟们道道。”

    “就是,就是。”

    杨二虎却神神秘秘道:“不能,了我就挣不到钱,不定命都要丢了,来来,吃肉!”

    推杯换盏一刻钟后。

    杨二虎醉得更厉害了,他一脸神秘却声音一点儿也不地:“这钱啊,是佛祖感念我一片孝心,特意赏我的!”

    这话一出,不止同一桌的酒客提起了兴趣,其余人也不再闲话,伸长脖子听着。

    还有人猜测:难不成杨二虎这个混子去偷了香油钱?

    “我老娘不是病了吗?都东山寺灵验,我前天就去上香,求神佛保佑我老娘身体康健,让我有钱能给我娘看病养身体。然后,你们猜,怎么着?我在后山……”

    有人问道:“难不成是捡了一包银锭?”

    杨二虎摇摇头,却提起了别的——“你们听没听,松花巷的周校尉家的养女,在那一天不心从东山寺的后山摔到河里淹死了?”

    有人“嘶”了一声,道:“莫非你跳进河里把她的尸体捞上来了?”

    “没有。”杨二虎又一次否认,“她不是失足落水淹死的,她是被人了,然后丢到河里的,也不知是被死了,还是晕了。”

    他着喝了一碗酒,感概地摇摇头。

    众人吸了一口凉气,忙问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人问这和他得到的银钱又有什么关系。

    杨二虎话总是一半,就又提起别的,把这些听客的兴趣都调起来了,然后他才颠三倒四地事情的经过了。

    他得混乱,这也符合一个喝醉的酒鬼的状态,但重点是丝毫没有落下。

    有不少脑子还清醒的人,很快就把他的话梳理清楚:

    杨二虎在东山寺后山的竹林里撞见了周校尉的一个姨娘和汉子通奸,还亲眼目睹他们被周太太梁氏的养女发现,然后他们二人把梁姐杀人灭口了,为了让杨二虎保密,他们就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当封口费。

    周围这些人都相信,或者愿意相信杨二虎的是真的——毕竟杨二虎都醉成这个样子了,他能谎吗?

    而且杨二虎为什么不别人,只周校尉的姨娘?就是因为他亲眼见到了!

    不然,他和对方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造谣呢?没有必要!

    周校尉可是官,他这样做可是会得罪人的。

    至于为什么那对偷情的野鸳鸯会把梁姐灭口,而给杨二虎银子?

    ——那当然是因为杨二是个身强力壮的男子,不像闺阁中的娘子那么好对付。

    为什么杨二虎跑到后山去?

    ——他一个不务正业的混混,那不是很正常嘛,别往后山竹林,就是爬到佛像上,他们都不觉得意外。

    为什么那两人偷情,不选择隐蔽的地方,而是跑到野外,还是在寺庙的后山?

    ——那大约是为了追求刺激吧,专门跑到佛门清净之地去干那种腌臜之事,啧啧,真会玩!

    ……

    杨二虎没的一些细节,听客们都自己找到了答案。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看热闹的人,有些问题还是要问清楚的,不然以后怎么给别人转述呢?

    “我怎么认出来那是周校尉的姨娘的?我怎么会认识,是那个被扔到河里的娘子喊出来,叫什么‘梅姨娘’,再后来一听落水的周家的那个养女,这不就对上了嘛!”

    “他们不认账?哼,那位梅姨娘穿的赤色鸳鸯肚兜我看得是一清二楚,还有那奸夫左屁股上还有一块铜钱大的青色胎记。我还捡了支金钗,他们五十两银子买了回去。”

    “等我把钱花完了,就再去要!他们要是不给,老子就把梅姨娘生的那个野种其实不是周家的孩子这一消息宣扬出去,让他们的算计落空!”

    这个时候州城的人都挺空闲的,很快这些谣言就传开了,那些传播者不会求证消息是否为真,甚至还会添油加醋。

    其中有些没有在那间酒馆出现的人,也很快在别的酒馆茶肆甚至勾栏院里,一脸神秘道:“哎,你听了没……”

    梁昭昭不喜欢人云亦云的人,也不喜欢听那些虚假的传言——尤其是损害女子清白的,但现在,她一手捏造、甚至有意推动这样的谣言。

    既然梅姨娘企图让人毁了她清白,逼迫她嫁给梅姨娘的亲戚,那就不能怨她用同样的手段反击。

    至少,她可没有让人去强迫梅姨娘呢。

    再者,传言“梅姨娘偷人”也不算冤枉她。

    梁昭昭这样做,并不会有丝毫的犹豫或不忍心,她只是有些担心,若是他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她太心狠了些……

    这些传言暂时还没有传到周府众人的耳朵中,但司行简却很快就听了。

    是赵清几人出去逛买些用品,听到和梁昭昭相关的消息,就赶忙回来向司行简汇报。

    司行简听后,觉得有些失落——这很明显能看出来是昭昭的手笔,只是她遇见这种事儿,竟然不来求助他这个父亲。

    他对赵清道:“让人明天早上在天刚亮的时候去看看那人是否真的有胎记,要是有,就把他裤子扒了,扔到离周府最近的街口。”

    他不好去向昭昭确认一个男人的屁股上是不是有胎记,万一真有的话,昭昭是怎么知道呢?

    他当父亲的,还刻意去问,似乎有点尴尬。

    赵清紧接着问:“要是没有呢?”他是有手段可以造假,但现在时间显然不够啊。

    “要是没有……”司行简勾了下唇,“就把那块肉剜了。”

    赵清闻言,生了一种自己那处有点疼的错觉,下意识地绷紧了臀部,随后忙应了一声“是”。

    他还没娶媳妇,至今连女人的屁股都没看过,去看一个大男人的,会不会长针眼啊?算了,还是让赵满去吧。

    赵清冷着一张脸,丝毫看不出他脑子中盘算着坑弟的想法。

    翌日,天刚蒙蒙亮,万籁俱寂,一处民宅里传出一声响亮的惨叫,比鸡鸣声还能让人清醒。

    有些媳妇们已经早起操持家务了,有些年纪长觉少的也已经起了,更有些热心的或胆的人,怕出了什么事,忙披了个衫子就出来查看。

    有动作利落的,看见一个黑衣男子翻-墙逃走。

    “那不是冯长河家吗?他姐夫是不是松花巷的周校尉?”

    “什么姐夫,他表姐就是一个妾,还整天脸大的,当人家正经亲戚呢。”

    “哎,你们有没有听……”

    很快,坊间又传出那奸夫屁股上果然有胎记,只是做贼心虚,竟然硬生生把胎记剜了去。

    这不是欲盖弥彰嘛,他们又不是傻子,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

    只是原本应该悄悄遮掩的事情,为何闹得附近人尽皆知,他们就不考虑了。

    当然,这是后话。

    司行简在吩咐赵清做好善后措施之后,就开始处理事情。

    他这一路上也没有闲着,只是因为在路上接收消息不方便,京城的有些信件就直接送到了赵满这里。

    他还准备了拜帖,算去拜访一下周勇想用他家闺女去讨好的那位李指挥使。

    司行简一直到亥时还未休息,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他只是在等如烟。

    不出意外的话,要如烟查的事情今晚也该有个答案了。

    果不其然,院子里传来一声不大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