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真假千金(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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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是成熙二十九年。

    成熙帝登基之后一直没有换过年号,也就是成熙帝在位二十九年了,而他是三十二岁登基的。

    他在皇帝中已经算是高寿的。

    若要司行简评价,成熙帝还算是个称职的皇帝,就属于那种没干出什么昏庸的事,也没有大的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建树。

    最能值得称道的,大概就是成熙帝在位时间长?

    成熙帝早年是有心吞掉大月国的,可是他有心无力,大周根本没有将才。

    两国战乱,不仅让国库不丰,边关民不聊生,而且不少地方也匪患频发。

    所以这近十年,成熙帝一直采取保守反抗的政策。

    即便是大姜国灭了大月国,成熙帝也不想看到再起战乱。

    虽大姜国有可能来进犯,但现在不是还没来吗?

    姜国内部还不平稳,总有人想着复国,再者,等大周国过些年强盛了,大姜国或许就不敢来犯了。

    这大概就是成熙帝的心态。

    所以像李重山这样,既想保家卫国,同时也自家能建功立业的人,就把目光放在成熙帝的继承人身上。

    对此,司行简表示理解,却并不赞同。

    那些早夭的皇子不算,成熙帝一共有六个儿子长成。这样的数目不算少,但现在一个能用的都没有,估计成熙帝也是心知肚明,才在先太子死后迟迟未立太子。

    先太子是元后嫡子,被人害死了。

    司行简表示:这并不稀奇。

    纵观历史,所有太子能顺利继位的,大约只有一半。

    至于那种从就被立为太子的,那就更少了。毕竟从就被当成箭靶子竖在那里,不被别的皇子暗算才怪。

    太子死后,成熙帝便要查找凶手,最后找到自己另一个儿子身上。

    不管这位皇子是罪有应得,还是做了别人的替罪羊,他最终被贬为庶人,终身幽禁。

    这一位皇子便废了,除非他是有意韬光养晦,等有朝一日坐收渔利。

    只是司行简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因为这样做得不偿失,尤其是在其他皇子并不优秀没什么竞争力的情况下。

    这样一来,皇子就剩下四位,分别是:平王、燕王、齐王和才十二岁还未封王的六皇子。

    六皇子年岁,性子又骄纵,可以排除。

    其余那三位王爷,若要司行简评价,那便只有四个字:不堪大用。

    他们所有的心思都用到怎么能爬上那个位子上,而不会思考自己怎么样才配坐上龙椅。

    所以,孩子生得多又有什么用?那几个人加起来还比不上他家崽一人呢。

    他从不忌讳和两个孩子讲述朝政相关事宜以及朝廷派系,昭昭几乎是一点就通的,而玥儿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

    司行简那么做,并非是有什么想法,只是想让她们多了解一些事情,长些见识,免得轻易被人哄骗,或是被人欺负。

    都“女子头发长见识短”,难道不是在这个时代的种种束缚,限制了她们吗?她们被捆住了翅膀,却还要被嘲讽不会飞翔。

    别的女子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但他家崽,无论在何处,都应当活得自在随心。

    出于一个老父亲的爱子之心,司行简肯定会尽自己之能,保大周国不陷于战乱之中,但他却不算站队任一皇子。

    若出钱出粮,甚至还要把自家姑娘搭进去,那也太蠢了。

    他更没有谋朝篡位的想法。

    现在他面临的麻烦还不到那个地步,大周也气数未尽,他不愿意揽麻烦。

    按照姜国的野心,肯定想要吞并大周的,两国之间的大战不可避免,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他要做的,就是让这场大战尽量延缓一些。

    若是周国五十年后还没有与之一战的实力,没有出类拔萃骁勇善战的将领,没有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那么,大周在之后必然会战火不断。

    只有趁着姜国还未崛起,先下手为强,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于两国而言都是。

    不过到了那时,已经与司行简没有什么关系了。

    司行简觉得,他默默为大周做出这么大的贡献,总得收点利息才行。

    ——那座银矿他就笑纳了。

    司行简本来就没算把开采出来的银子上交,毕竟原主发现银矿之后,是瞒着人偷偷开采的,如今几年过去,矿石都变成了粗银。若这时交出去,只会给自己惹麻烦。

    他在单方面做了交易之后,收下这笔银子就更心安理得了。

    *

    李重山对原本的司行简有着极深的误会,以为司行简是个仁义良善(主动剿匪)、有勇有谋(剿匪成功)、淡泊名利(救过他的命还把功劳让给他)的人。

    尤其是这次他们再次交道,李重山听了些周府的事情,更觉得司行简是个重情重义的大好人——能对已经和离的前妻做到这个份上,还不留名不求回报的,简直是世所罕见。

    司行简:?

    李重山本来只想探一下齐王的事情,然而一接触司行简本人之后,就慢慢起了拉拢司行简甚至劝对方一同参军的念头。

    他听到司行简用那种鄙夷的语气评价平王时,也没有反驳。

    实际上,他并不想牵扯到皇子夺嫡的事中,他只想在战场上立个功而已。

    他祖上都是文臣,祖父虽官至户部尚书,但他是二房的次子,自己又不擅长读书,分家之后,什么都捞不到。

    他便选了武将这条路。

    然而他还没有通关系,大月国就被灭了。

    现在眼见朝廷又有出战的念头,他若不主动,几位王爷肯定只扶持自己人。

    李重山笑着道:“耳根子软也不是什么坏事,那些世家不就喜欢听话的吗?现在世家是主战的。”

    “你武力不弱,又有智谋,难道就没想过挣个爵位吗?即便没有儿子继承,你也要为两个姑娘考虑。娘家强大,她们将来嫁人后才有靠山。”

    司行简眨眨眼,勾起一个略带揶揄的浅笑。

    这是,又一个急着上吊的老寿星?

    上一个,是齐王。

    若是原主还在,这岂不是在邀请一个想灭大周国的人去替大周国出征?

    虽然现在司行简不算继承原主的“遗愿”,但他也不会上战场。

    且不领兵作战不是什么容易事,他一个在兵士眼中没有威望、经验的人难以服众,就是他的身份,也是不的麻烦。

    万一被人发现他是原大月国的人,其中能做的手脚就多了。

    更何况,他也放心不下昭昭。

    司行简搪塞过去,没有理会李重山的劝,却暗自定主意:等去姜国的时候要把能证明原主身份的东西都清理干净,免得今后给昭昭她们带来不利。

    原主和李重山多年未联系,其实只把李重山当成无关紧要的人,甚至还暗暗抓住李重山藏有私兵这一把柄,必要的时候可以要挟对方。

    只有李重山单方面把他当成生死之交。

    现在换了司行简,自然不会那么没有人性——他把李重山当成一个暂时的合作伙伴,他们各取所需。

    对于合作伙伴,只需要商议正事,谈论交情就不必了。

    一人无心闲聊,一人不善言辞,他们传出或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之后,气氛就十分尴尬了。

    终于,李重山撑不住了,邀请道:“不如,我们也去花院赏花?”

    此处民风开放。

    且对于那两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来,他李重山是长辈,她们父亲又在场,即便碰到了也不算失礼。

    司行简点点头,像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淡淡道:“也好。”

    实则他早就不耐烦了,和李重山这个莽夫一起喝茶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和两个孩子一起去看花,能赏心悦目些。

    花园里的气氛也是相当尴尬。

    罗采薇一个三十多岁的夫人,和两个十岁出头的姑娘,委实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

    她们真就吃着糕点静静赏花,看着倒颇为闲适自在。

    可罗采薇觉得自己是主人,又是长辈,她还存了想讨儿媳妇的心思——即便现在还只是个念头,还没有正式相看。

    无论从那个方面讲,她都不能让两个姑娘枯坐着,她便绞尽脑汁来展示自己贴心的待客之道,好给她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现在快到正午,这花儿变成深红色了;若是早上,便是浅粉色的;等到了傍晚,是紫红色的……”

    “这木芙蓉,又名据霜花,‘落尽群花独自芳,红英浑欲拒严霜’②,不惧霜寒,还开得这样艳丽多姿,这份气节……”

    罗采薇虽出身武将之家,却并非不通诗书。

    在闺阁中,她也参加过赏花宴。

    那些娘子们聚在一起,不就是夸夸花,互相夸赞一番,再念念诗借花喻人——喜欢荷花的,便是“出淤泥而不染”;喜欢菊花的,便是“宁可枝头抱香死”;喜欢梅花的,便是“无意苦争春”……

    花朵的美丽倒是其次,寓意才是最要紧的,那些许多雍容艳丽的花朵却落了下乘。

    要是罗采薇面对的是她幼时相处的那些女孩子,接下来就有话聊了,从花到品格到喜欢的诗词歌赋。

    但偏偏梁昭昭和司安玥都不是那种有闲情的人。

    她们见了漂亮的花朵,也会觉得好看,尤其是在这万物萧瑟的秋季,更是眼前一亮,感受着这勃勃生机带给人的愉悦。

    再多的联想就没有了。

    比如这木芙蓉,梁昭昭只会想到其花、叶皆可入药以及它们的功效。

    木芙蓉本就应该在这个节气开放,与气节有什么关系?

    只是有些多愁善感的人喜欢赋予这些没有情感的植物以特殊含义。

    或许都有这些想法的人,更容易和彼此交流,然后引为知己?

    梁昭昭不太懂这样的情绪,只觉得没有什么用处,但也不会随意嘲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她没有那么充沛的感情,看到花只是花而已。

    而司安玥心中想到的却是:秋季的花,她还是更喜欢桂花一些,花朵虽但香味浓,重要的是还能做成桂花糕。

    现在她们两个又不约而同对木芙蓉花这一日三变的颜色生了好奇,以前她们都没有认真赏过花,也便没有留心过。

    但她们都体贴地没有问出来。

    万一她们问了,罗夫人答不出来,那岂不是尴尬。

    两个人就捧场地夸赞李府的花理得好,罗夫人有才华。

    至于这点好奇……

    等回去问父亲好了。——梁昭昭如是想到。

    在她心中,父亲几乎是无所不知的,丝毫没有花花草草的事只有女子会喜欢,父亲未必会懂的念头。

    而司安玥则想着:颜色多变还是不能吃,看着好看就罢了,至于原因不必深究,反正这世上她不懂的东西多了。

    因此她很快就把这点疑问抛到脑后。

    对司安玥来,司行简这些日子的改变不足以抵消过去那些年的阴影,她还是没能把他当成家人对待,有问题也不会想到去请教父亲。

    而罗采薇一见她们二人的反应,就知道她大概投其所好失败了。

    其实她看到花也没有那么多感悟,更不了解怎么养花,只是事先做了准备而已。

    要知道,她根本不是附庸风雅的人,以前都是拿花枝练习如何精细地控制力道,用鞭子摘花。

    她这不是怕显得太暴力,吓到两个姑娘吗?结果好像弄巧成拙了。

    然后罗采薇就用鞭子卷了两支木芙蓉,分别送到梁昭昭和司安玥面前。

    司安玥保持着一位客人的矜持,没有做出失礼的惊呼,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心里有个人在尖叫:我要学!

    罗采薇收了鞭子,自得地一扬下巴。

    本来她要是生了女孩儿,肯定要把这些教给闺女的,可惜啊,四个臭子都嫌使鞭子显得太柔,族中别的娘子又觉得粗俗,竟然没人肯学。

    哼,现在也有人崇拜她了。

    司行简过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心想着:还好是罗采薇送的花,要是哪个臭子送他家闺女木芙蓉,他非得把那人的手跺了不可。

    哦,不对,这个世界的木芙蓉并没有“爱情花”的称呼。

    总是担心自家闺女被人拐走的老父亲后知后觉地想道。

    司行简来李府的主要目的就两个,一是事情,二是吃饭。

    午宴直接设在花园的八角亭里,除了寻常的饭菜,还有烤肉。

    司行简看着手中的鹿肉,有些心虚地想起了被自己遗忘在脑后的兰兰,当初他向兰兰承诺的是三五天便回……

    嗯,好在兰兰只记吃不记仇,他多准备点肉食就是了。

    司行简想起了兰兰,就决定等天再晴两日,路况变好之后就离开这里。

    于是,几天后罗采薇让李重山去试探一下司行简的口风,看他是否有给女儿相看的念头时,才发现他已经不告而别了。

    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的司行简动作熟练又优雅地亲自动手烤了肉,给昭昭和玥儿吃。

    她们都曾经亲眼见到父亲烤肉,这还是第一次吃到,味道竟然地不错。

    司行简:专业烤肉数百年。

    她们各自的口味还不一样,梁昭昭的是加了蜂蜜,而司安玥的,加了辣酱。

    梁昭昭并不意外,既然如烟一个只是听从父亲安排来照看她的人都能知道她的口味,那关心她的父亲自然不会不知道。

    司安玥却有些诧异,父亲意识到甚至会纵容她这些和往日相比已经出格的举动,已经令她受宠若惊了,现在父亲竟然会这么……体贴?

    只是司安玥虽心有疑惑,但她向来揣摩不透父亲所想,更不愿意做出什么举动引起父亲的额外注意,因此就十分淡然地接受了。

    李重山看着,倒是有些理解司行简为何没有娶继室,大约是怕孩子被欺负吧。

    姑娘和臭子终究是不同的。

    唉,不仅重情义,还有一副慈父心肠,难怪司行简不愿意离家上战场。

    李重山心里止不住唏嘘,人各有志,他还是渴望建功立业。

    司行简有所察觉,一抬头就触及到李重山那惋惜、遗憾甚至还有些哀其不争的目光。

    难道是怨自己没有给他烤吗?可是李重山作为主人家,怎么好意思呢?

    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司行简向来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他继续泰然自若地烤着肉。

    酒足饭饱之后,他就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路上并没有交谈的时机。

    回去后,他们才谈论起李府的事情。

    既有正事,也有闲聊。

    梁昭昭在得知李重山是平王那一派的、花朵的颜色是和花青素有关之后,略带迟疑地出自己觉得有些古怪之处——

    “指挥使夫人似乎待我们太过亲近。”

    她虽不爱首饰,也能看出那对血玉镯子价值不菲,以两家的关系而言,作为见面礼太过贵重。

    梁昭昭一直不怎么被人喜欢,没想到有一日还从陌生长辈那里收到这么贵重的礼。

    大约是沾了父亲的光吧。

    作者有话:

    人们将女人关闭在厨房里或者闺房里,却惊奇于她的视野有限;人们折断了她的翅膀,却哀叹她不会飞翔。但愿人们给她开放未来,她就再也不会被迫待在目前。——波伏娃《第二性》

    ②王安石的诗。其实按照这个世界的架空设定,不应该出现真正历史上的诗句,但我又不会作诗,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