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真假千金(34)
次日。
梁昭昭再和父亲过招呼之后,就带着玥儿去春风楼赴约。
三人吃喝叙旧,兴冲冲地讨论了半日京城可玩乐之处。
临分别前,张峻辰忽然道:“明日是上巳节,晚上你们要不要一起出来玩?”
梁昭昭还没答话,司安玥就十分警惕道:“家父不许我们晚上出来,你和自家的兄弟一起玩吧。”
上巳节,除了是娘子们能正大光明出门玩耍的日子,也是未婚男女约会的日子!
这人不会是癞□□想吃天鹅肉,对昭昭动了心思吧?
梁昭昭也没有拆穿玥儿的谎言。
两人一起回家的路上,司安玥主动解释道:“我们女孩子一起去玩,他跟着多烦人啊。”
梁昭昭嗯了一声,“我本来也没想答应他。”
他们一家人出游,带着一个外人确实不方便。
*
司行简刚回京城这两日,确实有些事情要忙,可在上巳节这天晚上,他还是抽空陪着两个孩子出门。
只是这样的热闹,他远远看着还好,但若要去人群中摩肩接踵,且还是难得能夜晚出门玩乐的一群孩子中,他就有些不能接受了。
“你们去转吧,我在这里等你们。”他一指不远处的茶楼,又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昭昭,然后吩咐赵清等人,“这里人多,护好她们。”
他知道昭昭和玥儿都随身带有防身的武器,她们身边还有赵清、赵满、木槿和苏叶都懂功夫的四人跟着,再加上今晚官府也很上心,守卫巡逻的官兵随处可见,所以他不怎么担心她们的安全。
司安玥对此求之不得。
虽然父亲现在待她们很宽容,但她还是觉得只和昭昭在一起自在些。
而梁昭昭虽有些失落,但她知道父亲不喜这样嘈杂拥挤的环境,也就没有强求。
两人带着丫鬟护卫相携离去,留司行简一人在这里喝茶。
梁昭昭为了方便,依旧穿着男装。
而司安玥觉得第一次在上巳节出来玩,还是和昭昭一起,男装的样式太少,也不好看,她还是觉得穿自己最爱的裙子才配得上自己的心情。
只是梁昭昭没想到,穿男装反而更麻烦——竟然有女子朝她扔花朵帕子!
她开始还以为有人朝她扔暗器,差点一把银针就撒出去。
好在她闻到花的味道,也知道赵清他们很靠谱,才用理智阻止了动作。
她身量虽比同龄女子高些,但若按男子的标准,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
京城的娘子,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吧?
梁昭昭不知道的是,正是她看起来年纪,才有些大胆的女子释放天性,故意调戏她。
反正这样的日子,这种举动不算太出格,就算被人看到,只是逗弄一个比自己还两三岁的毛头子,也传不出什么闲话。
梁昭昭被玥儿笑了好一会儿,后来拉着玥儿的手才躲过一劫。
等走过那几乎人挨着人的半条街,她们才觉得松快些,也有闲心量四周。
她们都是第一次见到京城的夜景,都觉得新奇有趣。
尤其是对司安玥来,街边的吃摊子简直让她目不暇接,每一样都想尝尝。
她站在卖油炸豆腐圆子的铺子前,双脚已经挪不动道。
前面还有好几人等着,司安玥还是喊道:“大叔,我要八个豆腐圆子。”
她一闻就知道这家的豆腐圆子加了鱼肉、虾米等,肯定又鲜又香,外面焦脆,里面嫩滑,可口极了。
光是这么一想,她都要流口水了。
梁昭昭知道玥儿爱吃这些,也不阻止,只是劝道:“你吃两个尝尝就吧,留着肚子吃别的。”
“嗯嗯,我最多只吃两个。”司安玥头也不抬,眼睛只盯着油锅里变得金黄的豆腐圆子。
梁昭昭见状,无奈摇头笑笑。
她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一个角落似乎有人卖面具,便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那边看看。”
她只带着做厮扮的苏叶过去。
赵清要跟着,她抬手阻止道:“这边人多,且油锅危险,你留在此处。”
玥儿眼中只有吃的,怕是无法分神。
梁昭昭缓步走到那个卖面具的摊子前,挑了两个,付钱后就准备回去找玥儿他们。
哪知她走了两步,就被一个穿着华贵、样貌不凡却带着坏笑的公子哥拦住了去路。
对方没有动手动脚,只用略显轻浮的语气道:“郎君又不是面貌丑陋之人,何需戴面具遮掩呢?”
梁昭昭之前在越州独自外出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但她还是有些错愕——她现在扮的是男子啊。
她暗自思忖:莫非这人看破了,知道她是女子?
但她面上却没有露出疑惑的表情,只沉着脸,压低声音斥道:“关你何事?”然后就算从一旁绕过去。
那男子右跨半步,“自然关我的事,我一见美貌之人便觉得身心愉悦,不知郎君是否赏光,陪在下酌几杯?”
梁昭昭闻言,拧着眉,一副厌恶的模样。
她很想抬脚就踹,可考虑到这人或许身份不一般,可能惹不起,就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后退半步道:“我是男的!”
不曾想,这人闻言笑得十分爽朗,又抬手算半揽着她肩膀,同时压低声音道:“令在下寤寐思服的,正是男子啊。”
梁昭昭又愣了一下——话本子上不是这么写的!
之前她看父亲买的那些话本子,其中有个故事写的是:有一女子扮作男子出门闯荡,路上遇见一男子。两人结伴同行,一路同甘共苦,后那男子对女子动了心,却不知对方是女郎,还以为自己有断袖之癖。最终当然是解开误会,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她呢,她扮作男子,眼前这人确实也以为她是男子,可对方是个好男风的啊!
一时间,梁昭昭有些啼笑皆非,连遇见登徒子的怒气都散了不少。
她还没有来得及动作,就听到一道破空声,眼见着鞭子抽向眼前这人。
这男子虽轻浮,反应倒是迅捷,动作利索地往右一躲,背部避开了鞭子,臀部却被鞭子梢扫到。
司安玥两手各拿一根扎着豆腐圆子的竹签子,准备和昭昭分享,一扭头就看到昭昭被人拦住了。
开始她只以为路人搭话,结果她才走了两步就见那登徒子准备把昭昭搂到怀里。
见到这一幕的司安玥几乎没有思考,先把手中东西一丢,就甩出了鞭子。
就算她只比昭昭大了一天,她也是姐姐!
其实赵清等人也看见了,只是见梁昭昭没有反应,才没有行动。
司安玥鞭子一出,霎时间许多人都动起来。
一人去护那“登徒子”,又一人向司安玥袭来;赵满迅速迎了上去,接住了拍向的一掌,而木槿揽住司安玥的腰,退离斗中心。
赵清往梁昭昭那边飞速跑去,而梁昭昭阻拦住眼前男子的躲避,抽出靴中的匕首抵在他的大腿跟儿,笑着:“郎君大概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调.戏不成,却被人反调.戏这种丢脸的事吧?”
后有人反剪着他的双手、前有人拿着匕首低着他的命根子的唐觉晓心:这叫反调.戏?他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女子!
唐觉晓起初确实没有认出来梁昭昭是女子,可他看到了苏叶的耳洞,甚至在被苏叶制住的时候被迫碰到了与男子不同的柔软。
知道他冒犯的是女子时,他就不好再反抗了。
倒不是怜香惜玉,而是怕万一出点意外,这人要他负责可怎么办。
他常在河边走,这次湿了鞋不,还只能自己捂干然后自认倒霉。
“谷雨,夏至,停手!”
和赵清、赵满斗着的人立马停下,走过来戒备着。
唐觉晓又道:“是在下冒犯了,若公子不喜,我赔礼道歉便是,还望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他话音还未落,一队官兵就从围观的人群后走出来,领头人还喊道:“王爷!大胆贼人,还不快放开王爷,否则你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闭嘴,蠢货!”在梁昭昭未开口之前,唐觉晓就怒骂出口。
本来没几个人知道他身份的,现在他才真的丢脸。
“我只是和朋友开个玩笑,你们都散了吧。”
梁昭昭也顺势松开。
她猜到这人身份不一般,但也没想到他会是皇亲国戚。
原来,京城掉下一块瓦就能砸到一个权贵,这样的法并不算夸张。
唐觉晓找了借口把官兵发走,又让护卫在周围的摊子上买些东西,多给些银子当做补偿。
这里人不算多,他们之前斗没有伤到人,也没有损坏物件。
梁昭昭趁机带玥儿离开,她不想和这些人交道。
只希望这位王爷不是个肚鸡肠的,他们今后也别再有交集。
唐觉晓看见他们离开,也没有拦着,他随手拿一个面具扣到脸上,“谷雨,夏至,你们是技不如人还是手下留情了?”
见他们不话,他笑了一声道:“两日之内查清楚他们的身份,算是将功折罪吧。”
能养得起那样护卫的,应该不是一般人家。还有那位甩鞭子的娘子穿的那身百褶裙,也不是寻常人家穿得起。
可他在京城中没有听过她们呢。
梁昭昭没有想到那位乖张的王爷对他们生了疑心,她隐隐觉得他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纨绔好色,反而颇有胆识心机。
只是这与他们无关,她很快就把这人抛到脑后了。
既然是出来玩的,就不要想着这等糟心的人。
司安玥心中却充满不安和愧疚,她削葱般的手指绕着鞭子,讷讷道:“昭昭,我是不是惹麻烦了?都怪我太冲动,明明你都不动声色,肯定是心中有了主意的……”
司安玥只为自己的冲动担心,并不知道她挥鞭子的英姿被某个不怀好意的人看在眼中。
梁昭昭伸手把鞭子收好,拍着玥儿的手笑道:“怎么能怪你?你是关心则乱。不过,你今后确实要三思而后行,万一不过,不是自己吃亏吗?今日没有受伤就是万幸。”
“可是,我怕那人会记仇,对方可是王爷。”司安玥忍不住叹气,她没有什么大的志向,根本不想招惹那些权贵,怎么就一而再地得罪上王爷呢?
“还有,万一他对你上了心,又觉得今日丢脸,想把你纳进府,那不是遭了。”
“不会。”梁昭昭笃定道,“那位王爷好男色。”
她虽不知对方是真的还是装的,但现在出来安慰一些玥儿还是可以的。
既然他敢在这样人多口杂的地方行不轨之事,想来他好男色也不是什么秘密。
“啊?”司安玥并没有被安慰到,她只愣了一下,就道:“那他不定会觉得自己被骗而恼羞成怒吧?而且,而且父亲长得和你这么像,万一……”
梁昭昭:“……”
她从未想过这一点!还有,应该是她和父亲长得像吧?
在茶楼的司行简抬手揉了下鼻子,心中猜道:难道是两个孩子念着他吗?
因为经历了这一遭,哪怕有梁昭昭的安慰,司安玥也没有心情再逛下去。
她很喜欢现在安稳又自在的日子,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生活被人破坏,她后悔自己那么冲动,甚至觉得今晚就不该出门……
梁昭昭则宽心得多。
她不像司安玥那般,认为齐王有这样的下场是巧合,纯粹是皇子争斗的结果。
这里面肯定有父亲的手笔。
齐王可是皇帝的儿子呢,对父亲来都不值一提,而唐觉晓只是当今皇帝的侄子,若是父亲要收拾他,应该更不在话下吧。
梁昭昭已经从赵清那里得知唐觉晓的一些情况。
唐觉晓,鲁王府世子,也是鲁王府唯一男丁,所以人称一声“王爷”;年十六,未娶妻纳妾;好男色这一点,在京城几乎人尽皆知。
其父鲁王和当今并非一母所生,但颇受先皇宠爱,先皇还立下遗诏:鲁王府的爵位三代不降等。
甚至有传言称先皇曾有意传位与鲁王,所以今上颇为忌惮鲁王一脉。
梁昭昭知道这位世子的处境并不好,她心情就好了。
哪怕知道对方可能是有意为之,并不会对她做什么,且他误会了她是男子,但对方冒犯了她,还要她体谅吗?
她自然是幸灾乐祸了。
梁昭昭等人回到茶楼,把他们和鲁王世子起冲突一事了。
司行简听后,脸上浮现愠色。
司安玥悄悄抬头瞄了一眼,正准备认错时,就听到父亲:“你们考虑那么多做什么?若是今后被欺负了,只要能过,还能护住自己,尽管反抗就是。”
“他有爹,你们就没有么?善后的事有我。”
梁昭昭:“……”
父亲,您这么护短真的好吗?
司安玥:“……”
可是,人家爹是王爷啊。
两人都没有没有把心里话出来,只乖巧地点点头,心中却想着不能给父亲惹麻烦。
因为她们两个没了兴致,他们便道回府。
只是司安玥想念那尝了半口的豆腐圆子,又让赵满去买,还让他买些别的吃食回来。
回去的路上,司行简和她们一起乘马车,和她们讲些鲁王府相关的事情。
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鲁王世子并不好男风,至少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沉湎男色。真正好男色的是先皇,也就是鲁王世子的祖父。”
两个姑娘听到这样的消息震惊极了,连忙坐直了身子,抓了把五香松子仁,竖起耳朵听着。
先皇好男色,曾看中某次科举的探花郎。
先皇想要一位带有两人血脉的孩子,就娶了探花郎的同胞妹妹为妃。
在那位妃子所生的孩子,也就是鲁王满周岁后,探花郎身体渐渐虚弱,后无药可医。
先皇不宠爱那位妃子,但对鲁王极好,甚至越过太子。
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成熙帝,他比鲁王年长十五岁。
先皇驾崩时,成熙帝已经三十二岁,鲁王却未及冠。
且鲁王的母族并不是显赫的世家,根本没有和成熙帝对抗的实力。
然而成熙帝的几个儿子,除了太子之外的都不成器,后来太子又死了,他就鲁王忌惮起来。
鲁王不是个有大德的,人也不算聪明,但他有个聪慧的母亲——也就是那位状元郎的妹妹。
或许正是她有意把鲁王培养成一位闲散无野心的人。
在她的指点下,鲁王身子虚弱,直到二十六岁才有了根独苗支撑门庭。
这根独苗就是唐觉晓,他才满周岁就被封为鲁王世子,十四岁却传出好男色的名声。
司行简语气平淡地把这些出来,讲述方式也是平铺直叙。
但梁昭昭和司安玥听完,只觉得意犹未尽、回味无穷、口干舌燥……
哦,口干舌燥是因为松子仁吃多了。
她们之前根本没想到那位王爷背后有这么多故事。
还有,父亲竟然知道这些皇族秘辛。
梁昭昭想起父亲看的话本,就为父亲了解这些八卦之事找了个理由:大约是无聊、好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