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真假千金(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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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

    京城里有三个大新闻传开了:

    第一,常宁公主为了博男宠一笑,放了数千只河灯;

    第二,武阳侯家的公子和嘉宁县主一同坠河,想来很快就要办婚事了;

    第三,鲁王世子当街调.戏良家郎君,结果被那郎君揍了,至于为何鲁王世子自己颇通武艺,还带着侍卫,还会被人揍,那自然是他甘之如饴,不忍伤了美人。

    梁昭昭:别的都罢了,良家郎君是个什么鬼称呼?

    她知道第三个传言不实,因此也有些怀疑前两个的真实性,就在一次饭后问了父亲。

    然后得知:灯是那男宠(祁修言)给公主准备的惊喜;第二个消息为真,却是因为她听到的是最简洁的版本,只描述了事实,还没有添油加醋。

    梁昭昭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果然是地方长大的,不知道京城谈资之丰富。

    只是这些与她关系都不大,她要学的东西多着呢,很快就把这些抛之脑后。

    司行简则去见了被人正议论着的男宠。

    他把一张银票放在祁修言面前,“给阿启家人的补偿。”

    原主杀了阿启,他如今接手了原主的财产,就根据自己的想法做事。

    至于原主有没有这样的念头,就不是他在意的事了,他可没有按别人想法做事的喜好。

    来也有些矛盾,原主的手段可以称为狠辣,但面对老弱妇孺,却又心软地留他们一条命。

    司行简也算不上对阿启的家人心怀愧疚,他能做的也只是给些银钱做补偿,从未想过照料他们后半辈子。

    祁修言听到他的话,不屑地撇了下嘴角,腹诽道:补偿?这银钱能补偿回他们的夫君和父亲吗?

    祁修言心中不忿,可收钱的动作一点儿也不含糊。

    司行简又拿出之前从祁修言那里夺来的暗器,“我想定做几件暗器。”

    他着拿出了图纸和定金。

    之前昭昭和玥儿的事给他提了个醒,他得多给两个孩子备些防身武器才是。

    其实,他能画出图纸,自然也能做出来。

    只是他觉得有些浪费时间,还要准备工具,太麻烦。既然有人能代劳,他何乐而不为呢?

    那些能工巧匠是公主府的家仆,会管好自己的嘴巴。

    祁修言看着摆在桌子上的东西,冷笑一声,道:“我跟你很熟吗?凭什么……”

    后半句话在看到司行简推到面前的几张纸时,硬生生咽了回去。

    “谢礼。”司行简淡然地吐出两个字。

    这正是他从藏书阁的密室中取出的东西。

    这几张纸要是被不知情的人看到,只会不明所以,可他们这些当事人却知道,这上面记着的是他们的部分信息以及曾经做过的事情。

    司行简在把那些资料毁掉前,查看了原主的身世,意识到原主真的有可能是安宜郡主之子。

    不过那位亲王对原主所言不实,安宜郡主一家殒命是因为争权失败,胜利者是那位王爷和登上大月国王位的皇上。

    这些恩怨追究起来也没有意义,毕竟那些人都死了。

    而他,也不是原主。

    司行简耐心地等着祁修言把那几张纸看完。

    祁修言确认了真伪后抬头,神色复杂,“你……”

    这算是威胁吗?不太像。可要是为了做几个暗器,那似乎更令人难以置信吧。

    司行简只是用指尖点了下图纸。

    “真搞不懂你在想做什么。”祁修言耸耸肩,把东西收起来,“等做好了,我让人送到你府上。还有,那些事都过去了,大月国早亡了,你揭穿我的身份,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吧?”

    司行简见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点点头,起身离开。

    现在他可以准备收拾唐觉晓了。

    *

    能够让街谈巷议淡去的,除了时间,就是更大的热闹。

    等到殿试出结果的时候,那些皇亲权贵的闲话已经成了明日黄花。

    甚至就连昨天鲁王世子逛倌馆却没带钱,差点被留在馆内卖身抵债一事,都没有太大的水花。

    不过该知道这个消息的人,还是知道了。

    那位王爷的事,自然是司行简安排的。

    对方不是想自污名声藏拙吗?只在街上调.戏人怎么够?

    他又日行一善了,还是做好事不留名呢。

    唐觉晓在倌馆醒来,察觉到自己的处境,都险些气笑了。

    要不是他知道自己身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个浪荡轻浮好男色的形象他都维持不下去了。

    好在他习惯用“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来安慰自己,坦然地让人直接去鲁王府要银子。

    这样一来,他的皇伯父会更放心吧?

    “我还没有找你麻烦,你却来算计我了。”唐觉晓喃喃自语。

    他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坚信就是那个扮作男子连他都瞒过、让他认栽、厚颜无耻的女子——梁昭昭。

    他还没有查清她的来历,却知道那晚和她一起的另一位娘子——那可是和他那位成了废人的皇子堂兄有点关系,甚至齐王能有这样的遭遇也和她家脱不了关系。

    他们到底有什么算计呢?

    唐觉晓十分好奇,甚至还有点期待——这整天装废物的日子也太无趣了。

    于是他在听到梁昭昭姐妹二人去看状元游街时,也出了门。

    梁昭昭和司安玥这是经历了上巳节那事之后,第一次出门。

    她们两个这几天都在家中,但也不觉无聊,她们忙着看书、习武、种植、收拾库房……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

    这次是张峻辰邀请她们,因为他兄长张峻溪高中探花。

    梁昭昭和张峻辰是朋友,也认识张峻溪,就不好拒绝,还备了一方砚台作贺礼。

    只是她心中有些担忧张探花的清白,毕竟谁也不好当今会不会“子承父业”呀,毕竟这些皇室中人是最不讲规矩的。

    司安玥很想看这三年一见的大场面,但她心中还有上次那事的阴影,本来不算出门的。

    是梁昭昭劝她“人怎么能因噎废食?我们不能为了避免得罪权贵就不出门啊,那活得多憋屈?再,那些权贵不会去看这种热闹的。”

    司安玥一想也是,京城这么大,他们平民的生活圈子和权贵甚少有交集。

    总不可能随便出一次门,就遇到什么王爷吧?

    那她该多倒霉啊。

    于是司安玥就心情愉悦、满怀期待地出门了。

    因为张峻辰已经订好了酒楼的雅间,她们直接去约定地点即可。

    梁昭昭才走到楼梯拐角,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真的不能给本世子挪出一个雅间来吗?那就和人共用一间吧,本世子不嫌弃。”

    她脚步一顿,犹豫着要不要换个地方。

    今日她可是女装扮。

    司安玥见她停下,忙问:“怎么了?”

    “没事,走吧。”她劝玥儿不要因噎废食,自己怎好退缩呢?

    她也不是那种躲躲藏藏、因为别人委屈自己的人。

    这位王爷这么闲的吗?怎么哪里都有他!

    她们两人一上楼,就迎面看到唐觉晓,还听对方笑着:“哟,这不是那位郎君吗?怎么今日有兴致扮作女子?”

    梁昭昭一听,就知他大概已经知晓自己身份了,她不欲搭理,拉着玥儿就走。

    谁知唐觉晓脸皮极厚,走到她们二人身边,还冲着二摆手道:“我们认识,坐一个雅间就好。”

    梁昭昭:这狗皮膏药也忒烦人。

    司安玥:改日是去庙里拜拜吧。

    梁昭昭没能甩掉这张狗皮膏药,甚至在进了雅间之后才知道,原来张峻辰和这位王爷竟是认识的,不止是点头之交。

    二人已经能十分亲近地称呼对方“张兄”、“唐兄”。

    梁昭昭很想问张峻辰一句“你和一位好男色的王爷交好,你爹娘知道吗?”

    但她没有,只是冷冷道:“我竟不知,你何时能和鲁王世子称兄道弟了?”

    “鲁王世子?”张峻辰惊讶反问。

    她就知道这人瞒着身份!

    唐觉晓立马对张峻辰道:“我引你为知己,难道你要因为身份的缘故不认我这个兄弟吗?”

    “当然不是!”

    “那就是了!我和张兄一样,梦想着能仗剑走天涯,铲尽天下不平事,可惜为身份所累……唉!”

    梁昭昭冷眼看着这人三言两语就把张峻辰哄住了,心中一阵郁闷,她怎么会和这种蠢货做朋友?

    真是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她拉着玥儿走到窗边,拿手帕擦了手,从荷包里取出拇指肚大的桃花糕,慢慢吃着。

    “我们都来了,总得看完状元游街才算不虚此行,不理会他们就是。”

    司安玥点头,颇为惆怅地:“我这几日都没有再出门的兴致了。”

    她还是在家钻研怎么做吃食吧,见到讨厌之人真是影响食欲。

    梁昭昭深有同感,不管唐觉晓是真纨绔,还是有心计,她都不想招惹。

    其实她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人能和和乐乐地生活,但想要得偿所愿,却不能只是闭门不出,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得了解外面的事情,包括政事律令、朝堂争斗,那些手握重权的人是何秉性……她从来不会期望若有一天身陷险境,能靠着别人的善意或怜悯活命。

    这也是她来京城后经常出门的原因之一。

    总不能一直呆在家中靠父亲养啊,她要学着帮父亲分忧。

    梁昭昭无意识地往口中塞着桃花糕,看着楼下的人群出神。

    司安玥也是饶有兴趣地量着楼下众人。

    她们表现得这样云淡风轻,若无其事,让一直留心她们的唐觉晓看不过去了。

    敬畏呢?恐慌呢?至少应该有点心虚或羞涩吧?

    唐觉晓抱着搞事情的想法,提醒张峻辰道:“那两位是你的亲戚吗?”

    “是我的两个远房妹妹。”张峻辰还记得男女有别,没有多。

    唐觉晓手撑着额头,略带疑惑道:“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她们,尤其是身量高些的那位,总觉得有些面熟……也是,她们住在京城,就是偶然见过也不奇怪。”

    “嗯?昭……她以前不住在京城啊。”

    唐觉晓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是吗?那她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哼,想逃避上巳节的事,也要看他答不答应。

    “对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张峻辰扭头朗声问梁昭昭。

    梁昭昭早在唐觉晓刻意提到自己时就转过身,又见张峻辰果然来问,就笑着道:“自然是在上巳节那晚见到了王爷。”

    她觉得张峻辰应该不会没有听到那个传言,只是一时没有想起,所以她主动提了两个关键词。

    就算她了能怎么样,难道王爷还要把那日丢脸的事出来吗?

    唐觉晓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了挑衅。

    “上巳节?”张峻辰反问一句,“你不是那日不出门吗?你就是不想和我玩!”

    梁昭昭:“……”这是重点吗?

    就连司安玥都觉得张峻辰蠢得有些不忍直视,她也意识到之前的防备怕是她多虑了。

    她还以为这人动了什么歪心思,恐怕他就没有这根筋吧。

    “因为那日父亲突然有空,便带我们去逛。”司安玥解释道。

    那日是她的谎,现在就由她吧。

    张峻辰依旧不依不饶,非梁昭昭喜新厌旧,已经不在乎他这个相识多年的好友,又趁机讹了一顿饭才大度地表示原谅。

    司安玥嘴角抽搐两下,她严重怀疑这人上巳节想与她们同去,就是为了蹭吃蹭喝!

    梁昭昭点头同意,把认识鲁王世子一事揭过不提。

    几人顺势谈论起了京城中的好吃好玩之处。

    四人中,只有唐觉晓是自生活在这里且有机会四处闲逛,他起京城的吃食铺子来,简直如数家珍。

    他见识颇多,又品位不俗,不管是提起饕餮盛宴,还是街边吃,他都能引经据典、妙语连珠。

    就连梁昭昭都不能否认,若她在不知唐觉晓的身份和本性的情况下,恐怕也会把他当成可以一交的朋友。

    她看玥儿都听得聚精会神,恨不得拿出本本记下的模样,暗道:也难怪张峻辰会和他称兄道弟,这人也忒会投其所好了。

    正这般想着,她就听到唐觉晓:“那日是在下唐突,害得姑娘错失美食。我知道有一间筑鳜鱼圆子做得不错,不如今日我在那里做东,当做赔罪吧。”

    唐觉晓面上端着温和有礼的笑,心中却想着:他都主动赔罪了,对方抽了他一鞭子,难道还能无动于衷?

    阳春三月,桃花盛开,鳜鱼肥美。

    鳜鱼圆子应该比豆腐圆子还好吃吧?

    司安玥抿了下唇,矜持地拒绝道:“不必了,是我自己胆,吓得把东西扔了,还在惊惧之下,误伤了世子。”

    她迟疑片刻,瞥了唐觉晓一眼又低头道:“还好世子大度,大人不记人过。”

    以为她要“还是我做东赔罪”,正算点头答应的唐觉晓憋屈极了。

    果然厚脸皮是一脉相承的吧!

    他正想“我可不是什么大人”时,就听到锣鼓声近了。

    张峻辰兴奋道:“是我大哥到了!”着便奔向窗边。

    梁昭昭和司安玥也跟去,毕竟她们今日出门主要就是为了看状元游街的。

    因为有外人在,她们也没有多议论什么,只是静静看着楼下的热闹,感受着寒窗苦读多年的学子今日的春风得意。

    她们被这愉悦喜庆的气氛感染,心中生了不少感概,这时忽听得身边响起大叫声:“大哥!我在这儿!”

    她们两个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两步,一副“我不认识这货”的模样。

    她们躲得及时,没有迎上众人量的目光。

    热闹很快过去,司安玥觉得自己似乎也没看出什么热闹来。

    因为有唐觉晓在,梁昭昭和司安玥都不想多呆,便提出了告辞。

    张峻辰以街上人多为由提出要送她们。

    唐觉晓没有阻止,也没有厚脸皮地跟上去,他目送三人离开之后,还独坐了片刻。

    没有外人在,他收起了脸上一贯挂着的玩世不恭的表情,这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沉稳,以及和年纪不符的落寞。

    他真羡慕这些有兄弟、有姐妹、有朋友的人啊。

    唐觉晓扬声叫道:“谷雨。”

    谷雨推门而入,见到的就是和往常没有两样的王爷。

    “派人去越州查查。”唐觉晓淡淡吩咐,他总觉得这人不寻常,或者另有目的。

    见了他,没有敬畏,没有谄媚,更没有鄙夷——他可是不学无术、好男色的王爷啊。

    他只从对方的举动中看到避之唯恐不及的疏离。

    莫非,是在欲擒故纵不成?他确实生了好奇之心,以及棋逢对手的斗志。

    要是梁昭昭知道唐觉晓的想法,必定会翻一个大大的白眼,腹诽这人自以为是没事找事。

    明明是他先惹得她,不然她知道他是谁啊?

    这就是梁昭昭不喜欢和这些权贵交道的原因了——心思比井深,心眼比针细;既怕你太懂他,又不喜欢你什么都不懂,宛如对牛弹琴;自恃身份,觉得高人一等,有时又觉得高处不胜寒……

    她不爱整日揣度人的心思,如履薄冰地讨好人,所以面对这样位高权重又心思深沉的,她自是有多远躲多远。

    不止她自己躲,她还要拉着张峻辰。

    其实她做的无非是以朋友的身份劝一劝,要是张峻辰自己作死,她也不拦着。

    她去找他兄长告状就是了。

    之前张峻辰并非没有反应过来唐觉晓就是那个传闻中的王爷,他只是觉得自己一个人物,得罪不起王爷,以后远着就是了。

    一走到无人处,张峻辰就道:“要不是你破,我都不知道那是王爷。”

    梁昭昭觉得有些遗憾,不能告……哦,是不能给这傻大胆一个教训了。

    “你能想明白就好。”梁昭昭有些语重心长地道,“单你自己罢了,要是你兄长也……”

    张峻辰:“我怎么了?我长得也不丑吧!我哥都老大不了,王爷总不能看上他吧?”

    即便王爷真好男色,他多半也会选你兄长而不是你。

    实话太伤人,梁昭昭没有出口,只道:“其实这不只关系到你的清白名声,还有你兄长。他即将入朝为官,你若和鲁王世子关系太近,会给他惹麻烦的。”

    张峻辰回家后就把这话给他大哥了。

    张峻溪拍拍他的肩,用怜爱的语气道:“难为你还有这般玲珑心思的朋友。”

    这就是别人家的弟弟吗?竟然不嫌弃弟蠢,愿意和他家傻弟弟做朋友。

    因为张峻辰答应了梁昭昭保密,连自家兄长也没有,所以张峻溪就不知道梁昭昭还活着,更不清楚这个朋友是梁昭昭。

    张峻辰没听出大哥口中的嫌弃和嘲讽,还得意地:“物以类聚,我有这样的朋友也是理所当然!”

    对于他的盲目自信,张峻溪只微微一笑,“禁足一个月,多读些书,免得和你朋友不上话。”

    另一边,和张峻辰分别后,梁昭昭和司安玥又去别处逛了逛,才回家。

    司安玥吃了颗樱桃,带着几分抱怨道:“这里还不如庄子上自在,出个门都不顺心。以前好奇状元游街是怎样一番热闹景象,现在看了,也不过这样。”

    她以前没有什么自由,现在在京城逛了两次,才发现能出门其实也不自由,甚至还不如呆在家中,毕竟在外还要担心得罪人。

    梁昭昭就笑道:“在庄子上,可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至少买不到这么鲜美的鳜鱼。”

    司安玥立即就把那点微不足道的烦恼抛到脑后,兴奋道:“明日就让厨房做鳜鱼圆子!还有奶酪樱桃、碧涧羹……”

    她掰着手指头,输了十来种美食,“我可以半个月都不出门,到那时,想必那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王爷也该忘了上巳节的事。倒是昭昭你,还要请张峻辰吃饭,也不知王爷会不会跟着。”

    梁昭昭神秘一笑,道:“放心,张峻辰近日恐怕没有机会出门。”

    只要他兄长知道此事,必定会禁他的足,让他不再和鲁王世子接触。

    接下来几日,她们两个都不怎么出门。

    一个潜心钻研美食,另一个看书学习,了解家中的产业和人手,倒也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