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真假千金(38)
梁昭昭和司安玥都不是能在家中呆住的人。
她们不会时常出去闲逛,但也不愿被困在后宅。
见识过外面的广阔天地,曾经骑着马在山野间奔驰,谁会甘愿在一方院子中绣花下棋?
外面是有危险,她们解决就是了。
即便女子行走在外会比男子面临更多的危险,会承受非议,她们也不会畏惧退缩。
不然她们学武,是为了什么?
还有父亲送的各种暗器,武艺高强的护卫。
她们若活得畏首畏尾,根本对不起父亲的教导和她们自己的努力。
梁昭昭今日的经历以及她的安排,司行简后来也知情了。
他并没有指责昭昭莽撞,以身犯险。
若是自己有本事解决困境,那就不叫冒险。
这个插曲,梁昭昭和司行简都没有放在心上,他们都有事要忙。
其实司行简本来想带两个孩子去原州的。
他之前把原主的坐骑乌影送给了昭昭,当时提过要另送玥儿一匹马,所以本来有算今夏去原州的马场看看,顺便避暑。
然而五月份的时候,原州发生了涝灾。
出行被耽搁了,但司行简并非清闲得什么都不用做。
他先前安排了颜文和赵江去姜国,关注着那边的大动向。
原州有原主的另一个据点,现发生了洪涝,他也有不少事要安排。除了自家的产业,他还派人施粥,熬防疫的汤药等。
还有李重山如今如愿驻在边关,也有他的助力。
虽然李重山脑子有时不太灵光,眼光似乎也不怎么好,但好歹还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武艺尚可,在大事上并不含糊。
而且,之前李重山在昭昭的事上有所助力。
所以司行简不介意帮李重山一把。
这些事,他都没有瞒着昭昭。
等他离开,这些都要昭昭接受了。
要关心这些“家国大事”的梁昭昭,哪有闲心去为这无关人带来的微不足道的麻烦而费神?
她不在意,却有人因这事心情不怎么好。
这人正是才被梁昭昭和司安玥提及的唐觉晓。
这事本和他不相干,然而,竟然有人猜测新昌伯四公子的死,是他下的手。
唐觉晓有些不开心。
这简直是笑话,他能看得上那个又蠢又好色的丑货?
他又不是眼瞎,不对,他根本就不喜欢男子。
莫非,是有人想陷害他?
京城谁人不知他好男色,所以故意把人丢在馆馆附近,还是他上次被丢的那家……
唐觉晓思来想去,慢慢就联系到梁昭昭身上去了--
他把她认作男子,还出言调戏,之后她就把他丢到倌馆。既是报复,也是警告。
这一次,她更是明目张胆。
不就是拦着她切磋了一番吗?就这般斤斤计较?
他好歹也是个世子爷,她哪来的胆子?
当他没有脾气吗?
非常有脾气的王爷唐觉晓就去找梁昭昭质问了。
梁昭昭自然是不可能承认的。
她一脸茫然地反问:“新昌伯四公子是谁?”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否认:我不认识他,不是我,我没有……
她见唐觉晓皱着眉若有所思,又反问:“你为何会认为是我做的?”
那一副怀疑戒备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她在倒一耙。
唐觉晓不想让她误会自己只是找个借口来寻她,就脱口而出道:“还不是你上次做的事,让我以为。这次也是那位言语甚至手脚不干净,你才用同样的方法给他个教训。”
“上次?”梁昭昭轻声重复,然后她灵光一现,问:“你是,你去倌馆白嫖还差点被卖身的事吗?”
唐觉晓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她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敢当着本人的面提这个?!
不一架很难收场!
梁昭昭一看他的表情就明了了。
她原以为那是唐觉晓自污名声,没想到是父亲做的。
她能怎么办?只好把这事认下。
唐觉晓还没把邀请梁昭昭切磋的话出口,就见她点点头,一脸平淡地道:“我都快忘了那事。”
唐觉晓:一架已经不能把这事翻篇了,决斗吧!
他们当然没能动手。
梁昭昭:“我不会蠢到两次用同样的办法,这不是主动暴露自己吗?”
唐觉晓随意一点头,“也是,你也不是新昌伯四公子喜好的类型……”
梁昭昭闻言捏紧了拳头。
要是他出什么不礼貌的话来……
“你比他还高些呢。”
梁昭昭松开了拳头。
她不在意自己胸前平平,但这不意味着她能接受别人的议论。
尤其是与她不相干的外人,还当着她的面。
她可不是那种遇见这种情形,只会害羞躲起来的女子。
好在唐觉晓虽放荡不羁,但并不轻浮。
其实唐觉晓和梁昭昭交谈的时候,常常会下意识地忽视她是女子。
人与人的相处实在很奇妙,他们接触两次之后,便都感觉到对方是能来往的人。
他们其实没有太深的交情,还对彼此都有所隐瞒,但就是很能谈得来。
对梁昭昭来,唐觉晓连朋友都算不上。
张峻辰是她自幼相识的竹马之交,她会在张峻辰作死的时候拉他一把,也会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施以援手。
但唐觉晓在她心中,没有一点地位。
更坦白来,要是张峻辰死了,她会有点难过;要是唐觉晓死了,她大概只会“哦”一声,最多遗憾少一个能切磋武艺话的人。
梁昭昭决心,唐觉晓多半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们的交往确实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味,虽然她和唐觉晓都称不上“君子”。
两个都是聪明人,都不会触及对方的底线,有时还会互通有无。
比如唐觉晓知道梁昭昭也多少有点挂念张峻熙能否留任京城之事,就对她道:“放心,张探花有能力,脸又生得好,在陛下那里已经挂上名儿了,能顺利留下的。”
梁昭昭:“……”
你这样一,我更不放心了好么?
她试探着问道:“陛下,和先皇不会有同样的喜好吧?”
唐觉晓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因为祖母的缘故,对先皇很是不喜,更不乐意谈及先皇的那些糟心事。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唐觉晓才有些无奈道:“你竟也知道那些陈年往事?”
“今上和先皇不同,他最是厌恶此道,只是单纯喜欢美人而已。”
起来,他们一家都多少有点这种毛病——眼里见不得丑东西。
就连他,对好看的人总是多一分宽容和偏爱。
不然,上巳节那晚,那姑娘拿鞭子抽到他的臀部,他也不可能轻轻揭过。
他又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
还不是那姑娘生得好看吗?
这无关情爱,只是单纯觉得赏心悦目而已。
梁昭昭忍不住扶额。
先皇昏庸无能又穷奢极欲,当今这位又喜爱好颜色,大周国还没灭亡真是个奇迹。
唐觉晓又道:“陛下不会做那种事,倒是恭靖郡王……不过,张探花是朝廷命官,应该不必为此烦恼。”
恭靖郡王此人,梁昭昭也有所耳闻。
似乎,当年他看中了一名无权无势的男子,还以权势逼人,后来那男子向一个权势更高的人自荐枕席,才逃过一劫。
那人就是祁修言,常宁公主的面首。
梁昭昭知道父亲和这人还有点来往。
她“啧”了一声,感叹道:“你们这些权贵啊,惯会逼迫别人。”
真真是一群用规矩约束别人、却最不守规矩的人。
唐觉晓立马反驳:“我和他们可不同。”
两人虽没有捅破窗户纸,可对唐觉晓喜欢男子是自污一事,已经心照不宣。
唐觉晓那样的名声一传开,若不想瓜田李下,那些公子哥儿们就会远着他。
同样,只要爱惜羽毛的人家,也不会把姑娘嫁到鲁王府,不然就会落一个卖女儿的名声。
这样一来,他既没有身份尊贵的知交好友,也不会有门当户对的姻亲。
皇帝才会对他放心。
唐觉晓平时来往的人,不是纨绔子弟,就是些三教九流。
即便张峻辰不远着他,在他知道其兄长高中探花之后,也不会再和张峻辰来往过密。
他看似放荡不羁、随心所欲,实则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瞻前顾后、深思熟虑。
他活了这十几年,其实都没什么能话的朋友。
那些纨绔只知道吃喝玩乐,可他又不是真的废物;而那些身份低的,或有一技之长,但终究见识浅薄,又畏畏缩缩,让人觉得无趣。
所以唐觉晓在和梁昭昭交谈过之后,恨不得引为知己。
再加上梁昭昭这张脸生得实在好看,便是她了什么不那么令人愉悦的话,唐觉晓也不会翻脸。
梁昭昭:我以为我是靠自己的本事结识的人脉,结果还是靠父亲吗?
梁昭昭其实多少有点好奇——唐觉晓是真的好男风,为了自保才大肆宣扬出去,还是纯属造谣呢?
话已经赶到这里,她便问出了口。
“要败坏名声的法子那么多,你为何要选这种?若是贪恋女色,岂不更便利?”
至少这样,不会耽误他娶妻生子。
唐觉晓是鲁王府唯一的孩子,他身上担着传宗接代的重任。
不是每一个父亲都像她父亲这般开明的。
梁昭昭很是自得地想。
唐觉晓听她这么问,也不觉被冒犯,只撇撇嘴道:“麻烦。”
万一有娘子觉得自己被轻薄了,闹着要去寻死呢?
或者有娘子看中他的美色或家世,那吃亏的人不是变成他了?
对男子动手动脚,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不是谁都能拿匕首威胁他的。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便是:要是他胆敢轻薄女子,他祖母会拿拐杖敲断他的腿。
不过这么丢人的事,他可不会出口。
梁昭昭听到他这个解释,只淡淡点头。
正是因为唐觉晓不会像别的权贵一样,随意欺凌弱者,他们才能坐在一起交谈。
他们两人身份和经历不同,对一些事的看法也会有差异,但这些底线却是要守的。
两个人又聊了些别的,才先后离开。
梁昭昭和唐觉晓都不想被人知道他们有来往。
不是见不得人,纯粹是为了避免麻烦。
他们不把男女大防放在心上,可架不住别人会多想。
梁昭昭骑着马到巷口的时候,刚好遇见归来的司行简。
她一见父亲,就想到之前唐觉晓所的他被父亲扔进倌馆的事,便有些忍不住笑意。
父亲会做这样的事,真是一点也不让她感到意外。
虽然这种事看着和父亲的形象不符,但她就是觉得这是父亲会做的事。
司行简见昭昭眼角眉梢遮不住的笑意,便问:“遇见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了?”
梁昭昭当然不会把实情出来,拆父亲的面子。
她只道:“听闻张峻辰的兄长很有可能会留任京城,这样他们一房就会定居京城了。”
司行简点点头,“确实,他们家已经和李家准备进京了。”
“任令不是还没下来吗?怎么这么着急?”梁昭昭有些不解地问。
就算提前通关系得到消息,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
司行简:“皇帝在位二十九载,出了十个探花,九个都留在了京城。”
探花留任京城,几乎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规矩。
“那,另一个呢?”
“因为吃胖,被皇帝发到偏远苦寒之地当知县去了。”
因为皇帝见过那位探花清俊的模样,再看到胖成球的探花,简直不忍直视,就想把球踢远一些。
梁昭昭:“……”
这皇帝还真是随性啊!
只希望张探花不变丑变胖,官运亨通。
梁昭昭后来才知道那位胖探花因为做出了政绩,又被调回京城。
当然,人也瘦了下来。
梁昭昭忍不住想:要是父亲入朝为官,不靠能力,单这张脸,就能着紫袍了吧?
既然已经提到李重山的家眷返京之事,司行简就顺势提前和昭昭知会一声。
“到时可能需要你和玥儿去拜会一番,毕竟罗夫人是女眷,我多有不便。”
梁昭昭知道父亲不喜欢应酬及人情往来,便点头应是。
而且,玥儿要开铺子,主要招待女客,她们也需要事先宣扬出去。
司安玥这些日子都在忙开铺子的事。
这个夏天开张已经来不及了,但她还是不得空闲。
本来她只是想开个的铺子。
有一个地方能够让她和姐妹们聚会,也能让她捣鼓一些女子爱吃的食物,她就很满足了。
当然,要是能赚钱就更令人愉悦。
可是,父亲给的银钱和人手都太多了,远远超出她的预料。
这简直就是求浆得酒。
这样一来,她就不能只开一个寒碜的铺子。
她要开一间可以和春风楼比肩的大铺子!
司安玥满腔热血,她是喜欢这些的,很多事都亲力亲为,于是她就整日忙碌。
在忙忙碌碌中,时间比夏日的酥山化得还快。
七月流火,天气渐渐转凉。
在罗采薇回京几日后,梁昭昭和司安玥携礼登门。
罗采薇依旧待她们很热情——这可是她看好的儿媳人选。
叙旧过后,罗采薇就开始慢慢提到正题:“你们两个今年冬天就要及笄了吧?你你们也没有母亲为你们做算。即便你们父亲疼你们,可男人终究想不到这些……”
梁昭昭开始没想到自己身上,还以为罗夫人想给她父亲介绍个妻子,心里十分不悦。
后来才明白过来,罗夫人是在探她的婚事。
梁昭昭没她无意成婚,更没以父亲还想留自己几年为借口,只含蓄地表示她至今葵水未至,幼时体弱还落过水,恐怕无法生育。
虽对外的法是,梁昭昭因大师批命才被送到庄子上的,可罗采薇是知道梁昭昭的真实经历的。
所以罗采薇听她这么,也没有起疑,又把目光转向司安玥。
梁昭昭:您当这是挑菜呢?一个不行就再换一个……
或许在每一个母亲眼中,自家孩子都是优秀的。
可在梁昭昭看来,李家的几个少爷,没有一个能配得上玥儿。
以前的司安玥会想着嫁个差不多的人家好摆脱父亲,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只想搞银子。
司安玥:“父亲只有我们两个孩子,我恐怕要招赘……”
罗采薇当然不舍得儿子到别人家倒插门,只能遗憾作罢。
她恨恨地想:那人看着丰神俊朗有模有样的,还能把她家夫君凑得毫无招架之力,可惜是个驴屎蛋子——表面光,竟是个不能生的!
*
梁昭昭和司安玥离开李府之后,就谈论起了嫁人之事。
梁昭昭问:“你真的有招赘的算吗?”
司安玥摇头,“只是搪塞罗夫人而已,我还没有好好想过这事呢。”
梁昭昭眸中带了几分惆怅,缓缓道:“今年冬天我们就及笄了,也该给你相看人家,先定下来,再慢慢准备婚事。”
父亲总觉得她们还,对这事就不太积极。
而且父亲眼光高,要是她问什么人才有资格求娶玥儿,恐怕父亲会不能比他丑太多,不能比他穷,不能纳妾收通房……
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男子吗?
要父亲为玥儿把关,估计玥儿会嫁不出吧?
其实梁昭昭很是不舍得玥儿出嫁。
这么漂亮、鲜艳、会做各种美食的玥儿,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了吗?然后慢慢变成她在张府、周府见到的那些夫人太太,忙着操持家务、与妯娌算计、和妾争宠、为了稳定地位拼了命生儿子……
至于招赘,梁昭昭根本没想过。
这世道看不起入赘之人,只有那些无能又不上进的男子才会当赘婿。
她也知道父亲根本不在意香火传承。
不然,她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应该她成婚生子才是,可父亲并未强求。
司安玥听了她的话,有些无奈地:“你不要这么老气横秋好不好?我才是你姐姐。”
“正是因为你是姐姐,我才为你考虑啊。就算你想晚几年嫁人,也要先定下来,免得好的都被人挑走了。”
“而且你的嫁妆也该筹备起来。”
梁昭昭已经开始考虑让唐觉晓和张峻辰留意哪家有合适的儿郎了。
至于那两人,根本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梁昭昭有些心酸地想:她年纪,就要体会嫁女儿的不舍了。
司安玥听见她这般郑重其事,怔愣片刻就认真思索起来,随后认真地道:“我也不想嫁人。”
“也?”梁昭昭记得自己从未和玥儿提起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你不愿嫁人,父亲应该也同意了吧?所以父亲才会把家产交给你。哼,你当家了,就想着把我赶出去?想得美!”
梁昭昭当然知道这是玩笑话。
她虽舍不得玥儿成为别家妇,但不会见玥儿有一点这样的想法就撺掇鼓吹。
这是一辈子的大事。
她把嫁人与不嫁人的好处弊端都仔细分析一遍,总结道:“两者各有利弊,你要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司安玥抱住梁昭昭的胳膊,十分依赖地道。
“别人的非议,只要我不放在心上,就伤不了我;没人护着,我就自己照顾好自己,再者了,不是还有昭昭你吗?哪个男子也比不上昭昭聪慧又可靠。”
但她心中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今后不能再这么放纵自己了,要和昭昭一样,多学些能自保的手段。
她才不要嫁人呢,只要一想到今后不能随心所欲地吃喝玩乐,而且她挣的银子要给别人花,她都难受得吃不下饭。
是的,对于司安玥来,除了昭昭和父亲以外的人,都是“别人”。
或许是幼时缺少温暖,长大后就很难和人亲近,喜欢“斤斤计较”,习惯把什么都算得清清楚楚。
在这一方面,司安玥和梁昭昭很像。
她们或许会有谈得来的朋友,但真正能交心的人却很少。
更何况之前那十多年,她们两人,一个被困在内宅没有自由,一个经历过多次无可奈何,如果自己能做主,她们对未来的期盼都不会是再给自己找一份羁绊,或者枷锁。
自己一个人,想吃什么吃什么,挣的银子自己花,这样顺心的日子不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