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这是你跟梨子姐的喜糖啵?
夏篱猜得没错,周满身上还真有那些毛病。
周家就这么一个长孙,哪能没寻医问药,只是好不容易治好了,又时不时发作一下,没法根治。
周家心疼周满的病,平时自然是顺着宠着他,把孩子养得像个霸王,越惯越狠。
别看周满在村里是个孩子王,但内心因为自己毛病发作的事情十分敏感易怒,压根不准家里人提起。
他在外头喜欢带头欺凌别的弱孩子的霸道心理,与自己的毛病还有家人的无底线惯溺分不开关系。
现在被这么直白地在众人面前戳穿,他就一下受不了了。
冲回家里开始又撕又砸,对着他娘破口大骂,看着真不像个才十来岁的孩。
周家嫂子苦不堪言,不免埋怨上了叔子,怪他没有当场替亲侄子出气。
周正斌懒洋洋从堂屋路过,啃着一口苹果,眼前晃过少女那张白生生的脸蛋看也不看自己的样子。
他噗地一声,把皮吐出去。
好笑朝他嫂子伸手:“没烟了,给我钱。”
周嫂子一口气梗在心头,差点没去拿扫帚赶人。
可她终归也不敢,周正斌是个邪乎人,吊儿郎当,喜怒无常。
他发起狠来的时候她可见识过,她骂归骂,不敢真惹他。
周家嫂子不情不愿从公中抽了二十块钱,还没递到他手上,迟疑想起来:“那个丫头到底是咋知道满子的病的?她讲得还头头是道……”
“斌子,不会就是你在外头瞎讲的吧?”
周正斌利索抽过两张大团结,在大嫂心疼的眼光中轻飘飘揉成一团塞进裤口袋里,冷淡笑道:“满子是我亲侄儿,我能瞎讲?”
“那丫头片子是哪个村的?她欺负我侄儿,我总得去欺负回来,给她颜色看看。”
那边。
卫晓鹃经过这么一闹,算是豁出去,从此也不讲啥情面脸面了。
反正人家总是看不起她是个年轻寡妇,没少指指点点,从前忍着避着都没办法,现在闹大了叫人知道她也不是啥善茬,倒一了百了,清净不少。
她郑重地叮嘱了她妈,以后别去亲戚屋里帮着种地挣那几毛钱,眼下在家照看好穗儿就行,挣钱的事她来。
这件事在她们村也算不大不一场风波,跟周家的梁子算是结下。
卫晓鹃不担心自己,只很后悔当时冲动让夏篱跟自己一块儿去闹事,怕把她名声给影响了。
夏篱半点儿不担忧。
她可没错过当时周家人欲言又止的神色。
将来不好,周家还能有求上门的一天。
秋忙时节过后,丰收的稻谷堆成山,石碾子村里一路上大伙儿都热火朝天。
等收完了粮,村里为了庆贺秋忙丰收,将会请县里的放映员过来搭台子放一场电影,给大家伙热闹热闹。
路上随处可见挂着笑喜滋滋谈论自家丰获的村民,还有刚把卖完了粮空空荡荡的麻布袋拎回家的汉子们。
“一年忙到头,总算能松快松快喽!”
“哟,根柱你全卖了?你婆娘不骂你啊?回头夜里要你交公粮咋办,哈哈哈……”
“老子交你祖宗板板!老子满裤兜沉甸甸的公粮没处儿使,你那儿要是虚了,老子可以顺带把你婆娘的也给交了!”
汉子们插科诨,赤口白牙也是高兴,夹杂着几句外人听了要摇头的荤话。
娃娃们好奇看向村口广场台上搭的大白幕布:“啥是电影?”
“听是人住在大框框里,会动的那种。”
“住筐筐里?咋能住筐筐里?好可怜呐!”孩惊叹。
胖子田墩儿很神气地叉腰道:“我舅上个月带我去城里看过一次电影,坐在黑黑的地方看,电影里头的人可大了!他们穿好漂亮的衣服!红红绿绿的!”
“我舅还给我买了花生糖,让我边看边吃,嘿,你们都没看过电影吧?”
娃娃们很羡慕,叽叽喳喳:“田墩哥好厉害噻,他居然看过电影……”
“花生糖好吃不?”
“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电影吗?等下全村人都可以看了!哼!有本事你给我们一人一把花生糖我们才夸你厉害!”
田墩儿挺挺胸,肉墩墩的圆脸上高声道:“给就给,有啥了不起的!宝娃你给我等着!”
罢他昂起头短腿蹬蹬蹬就往屋里跑。
不巧,正好一头撞到一双大长腿。
“唉哟”一声抬起头,瞧见高高在上一张能吓哭娃娃的凌沉沉的脸。
田墩儿黑豆子一样的眼睛瞪着面前的男人,忽然仰头咧嘴笑起来。
“大队长!是你!”
他又往男人双腿缝隙中一瞧,后头不远走来个穿着红色线绒衣的娇俏少女。
长头发,白脸蛋,双眼笑盈盈的,像两湾春天的溪水那样澄澈又清亮。
田墩儿一个低头直接狗钻洞,从男人裤子中间钻过去了,飞快跑到夏篱面前好奇又兴奋:“梨子姐姐你今天也是来看电影的啵?!”
夏篱跟胖墩后来也在村里过几次照面,他记得她。
夏篱看见他的动作忍不住笑,正好对上男人很诧异地沉着脸转过头来,略不自在的样子,她憋笑点点头:“是呀,来凑凑热闹。”
着,唇边漾开两枚梨涡。
她最近这段时间忙坏了,今天赶上村里搭台子放电影,正好休息下,顺带也好奇想看看这个时代的电影会拍些什么。
旁边那些孩子也跑过来,不过没敢从男人双腿间钻过来了,都不禁远远绕开他才跑近。
好奇抬头量着夏篱身上的穿着,又不好意思一直盯着瞧,一张张脸蛋上眼睛亮晶晶的。
夏篱今天的确扮得比较细致。
想着是出来看电影,就当放松了,一改前阵子天天跑集市上忙活得灰头土脸的形象,把自己新买的线绒衣和裙子拿出来穿。
上身是件枣红色翻领线绒衣,薄厚适中,扎进高腰的A字版藏青色裙里,勾勒出窈窕的腰身。
头发则没有绑辫子,而是披散在肩后,拿一条蓝菱格子丝巾充当发箍,叠成宽长条顺着发顶绑了一圈,然后在耳后了个蝴蝶长结,瞧着还挺合适。
其实村里的年轻姑娘并不是没有新潮扮的,只是夏篱一般随意穿惯了,乍一认真扮,愈发衬出她乌发雪肤的清艳之色,精致的眉目白净如雪。
走在路上身姿婉约婀娜,格外纤细匀称,腰是腰腿是腿,能叫人看得眼睛都移不开。
江承见她被一群孩子围着引去了注意力,一颗鼓躁躁的心顿时又不高兴了。
怎么有那么多过来招呼的人。
烦。
起来,自从上次偷亲事件过后,两个人还真很长时间没有正儿八经好好过话了。
夏篱早出晚归忙得很,江承也天天上山下地。
他闷闷憋着股劲儿,还有点黯然委屈。
媳妇避着他,难道是讨厌他了。
他不愿想。
就在他终于忍不住想主动去找梨子时,村口的大喇叭广播传遍了整个村子,是为了庆贺农忙顺利结束,召集全村人今晚来看电影。
夏篱被娃娃们围着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
有的好奇她头上戴着啥,能不能给摸摸?
有的红着脸夸她的新衣服真好看,头发好长好美,姐姐你是仙女吗?
这些孩子们嘴太甜了,奶声奶气格外真诚,夏篱听得心花怒放,被萌到了。
她随手掏出自己准备晚上看电影吃的零食,分了点奶糖和饼干给孩子们,引来一阵高兴欢呼。
田墩儿也接过来,双眼放光,这是大白兔!
这可比他舅给他买的花生糖还要高级多了!
胖手喜滋滋往口袋里揣,揣完了还拿手挡着,以免有人来抢他的。
一群孩每人分到了两颗大白兔,超级开心,有的迫不及待拆开包装纸开始舔了。
田墩儿忽然反应过来,乌溜溜的眼睛看看梨子姐,又看看旁边冷着俊脸的高大叔叔。
他瞧瞧他俩,稚气嗓音好奇问:“大队长,这是你跟梨子姐的喜糖啵?”
夏篱正往嘴里塞糖的手差点没一抖。
她下意识先看了男人一眼,连忙跟田墩儿摆手解释:“胖墩你别瞎,不是喜糖,你再瞎就还给我!”
田墩儿已经自顾自跟旁边的娃娃交头接耳:“梨子姐发喜糖咱吃,大白兔,我就吃过一回,就是我舅结婚时候发的。”
妮妮:“哇,是喜糖欸……”
宝娃:“结婚才发喜糖。”
俊子:“这么他们结婚了。”
狗蛋:“好害羞嗷。”
一堆娃崽子们忽闪忽闪睁大眼一个接着一个飞快传开。
夏篱:“……”
她攥紧拳头:“没、有、这、回、事!”
“没有结婚!孩子不要乱讲话。”
旁边的男人慢吞吞瞥她一眼。
眉眼俊沉绷着脸,若无其事地提醒:“走吧,电影要开始了。”
夏篱瞪他。
好端端你耳朵红个什么劲儿?
还故意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啧啧。
田墩儿交头接耳完摇摇头,大人一样的跟在他们后头大咧咧道:“害,梨子姐你有啥好害羞的?结婚而已嘛,不就那回事儿?”
他又看看男人:“你是吧,大队长。”
妮妮羡慕地望着夏篱远去的背影,漏风牙齿含着糖的甜甜奶音模糊响起:“我长大了也要结婚,多结几次,就有好多好多大白兔可以吃呢!”
.
傍晚过后。
天色逐渐沉蓝,如同清澈的墨水洇染穹宇,一层层地沁出迷离夜色。
往日安静的村庄今晚格外喧闹。
早早吃完晚饭的人们拖家带口拿着板凳就往放电影的台幕这边赶。
早来的能占个好位置,前头几排已经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青壮老难得齐聚,远远瞧着就热闹极了。
江承拎着一条长板凳,放下来,顺带拍了拍灰,半挽的袖子下臂肌紧骨实,低沉道:“坐。”
夏篱笑笑,坐下来。
他也坐在另一边,金刀大马的样子,身量太高又结实宽阔,倒把后头的人给挡了个严实。
只听见后面传来不满两声嘟囔:“长这么高了不起啊?”
着移到另一边去坐了。
夏篱听着好笑,飞快抬眼看向男人。
不知他在想什么,好像完全没留意,见她看过来才疑惑抬头,硬挺面孔下意识冲她木楞楞眨眼。
低头挨近,认真问:“媳妇,咋了?”
他黑黝黝的眼睛望着她。
轮廓在深蓝的天色里透出凌厉峻拔,眸底又深又亮。
夏篱收回视线,摇头坐正:“没事。那个…对了,你知道等会儿放什么电影吗?”
男人一呆。
他还真不知道。
神色顿时有点凝固。
飞快偏过头,朝坐在另一边的人压沉嗓音,像在逼问情报似的一脸严肃:“今天放什么电影?”
那个后生有点懵,他是隔壁村跑来凑热闹的。
木讷吱声:“好像是,好像是红牡丹……”
男人没等他完就转回去,换了副表情,没事人一样咳了声,对夏篱语气沉稳笃定:“红牡丹。”
“喔。”夏篱点点头。
朦胧夜色下的村庄里,空气里同时透出干燥土地与清浅稻香的宁静气息。
周遭声音远近喧闹,叽叽喳喳。
江承双手撑在长板凳上,闷着头没话,余光却一直盯在夏篱那边。
身躯刚准备往中间移一移,坐近点。
夏篱忽然扬起脸指指前边,惊讶道:“萤火虫!”
那头不远的杂草垛子间有几点绿莹莹的亮光在闪动。
江承随着她目光看去,一下站起来:“我去捉……”
话音未落,啪叽一声!
长板凳随着他起身的动作猛地翘起一边晃了晃,而夏篱坐在那头,身形直直往地上一栽,惊慌眼看着就要扑倒在地!
下一秒,男人堪堪抓住她的肩膀。
夏篱整个人被揽紧,脸撞在他的身前,心脏懵得咚咚直跳,好容易才落回来。
真是的,坐这种长板凳一不留神就容易出现这种情况。
一边的人起来了,另一边坐着的人跟骑跷跷板似的,一下摔个人仰马翻。
她局促失笑抬起眼,只看见一张紧绷肃沉到不行的面孔。
男人眉峰不自觉重重拧住,手臂揽得特别紧,力气很大。
他低沉嗓音紧巴巴,问:“媳妇,你,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