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路上不太平的事时有发生，而且前一阵那个公路抢劫案的逃犯还没被缉捕到案。

    江承无意听别人提起这事，之后就态度强硬地非要每天来接夏篱回家。

    两人上了驴车，他从棉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暖手热水袋，经过一路还是很暖和，沉默地递到她手里。

    坐在车上，冷风直往人脖子里钻。

    夏篱鼻头微红，裹紧围巾，瞧他一眼。

    男人穿着黑夹克，高大身躯坐在旁边，挡住了大半的风。

    把暖得热乎的手套也摘下来，给她。

    夏篱吸吸鼻子，问：“给我干嘛？”

    江承的嗓音在风里闷闷的。

    黑深眼眸看过来：“戴上暖和。”

    夏篱伸出手。

    她冬天喜欢冻手，再加上在教室里天天拿着笔，用手太多，身上穿得再暖和，手还是冷的。

    一看，纤细手指上有个关节的位置已经隐隐起了红肿。

    就是快要长冻疮的前兆。

    她看了眼，双手都朝他伸过去，递在眼前。

    江承不解，低沉问：“怎么了？”

    “不是要一直暖手的嘛？”少女见他没动，抬眉撇撇唇，被围巾半遮住的声音娇糯。

    男人半怔住。

    她的手很快就收回来：“不想就算了……”

    收回的手很快被扯上，攥进干燥温热的掌心里。

    “想。”他很快道，幽深眼眸一错也不错地瞧着她，“我想。”

    夏篱就这样被他握着，手指没忍住，挠挠他的手掌。

    于是很快被握得更紧。

    男人耳根都微红起来。

    过一会儿，低声：“痒……梨子，别闹了，我给你暖手。”

    “我手僵了，想动一动，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你，你动吧，我忍着。”江承压低嗓音。

    他这副样子倒是恢复之前那样，动不动就起点啥心思，自我脑补搞得面红耳赤的纯情模样。

    夏篱轻笑半声，故意避开脸去，唇角却微微勾起。

    自从前几天卖参被冤枉那件事情过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开始变得怪怪的。

    江承第二天就像恢复了原样，仿佛当天晚上那些黯然低落的表白都是一场幻觉。

    还主动笑着告诉她：

    “梨子你放心，我只是昨天没转过弯。现在好了。谁再敢欺负你，那些不中听的话，我一定把他们都扔田堆里喂蚯蚓去。”

    “再，我是个来历不明的坏人，他们应该更怕我吧！”他还开起玩笑。

    虽然这样，夏篱还是察觉到了他对她默默疏离起来。

    也不算疏离。

    只是，再没有之前那样的大胆了。

    做什么都隔了距离，像不动声色地避嫌一般。

    这不，连手也不给暖了。

    夏篱也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但有一点很显然。

    她觉得自己不想看到他格外谨言慎行的样子。

    而且……

    要承认内心的想法，她现在其实一点也不抗拒他握着她的手。

    于是就这样，一个冲动，顺水推舟地把手主动给他了。

    冬日夜色渐沉，乡村路边是遥遥苍茫的景致。

    草叶枯木行人都像沾染了薄雾，朦胧落在视野里，如没有尽头的寂寥画影。

    驴车哒哒，富有节奏地慢悠行驶着。

    两人不时低声句话，笑一笑，望着远处边缘模糊的村野，都有一种这趟路程似乎要走向地久天长的错觉。

    .

    这个周末，卫晓鹃和夏篱约好了一起去城里看门面。

    难得经过下了两天的雪籽过后，今天居然又难得的放晴。

    浅薄阳光照在身上一点温度也没有，但让人心情随着转晴而十分愉悦。

    这回再来，城里好像不少地方都贴了红标语，许多街道路边还摆上了花盆，街道干净宽敞，昔日嘈杂的摊贩之类的几乎不见踪影。

    “我听来咱摊子喝汤的人，城里是要搞啥招商引资活动，还有什么新镇开发之类的……”

    卫晓鹃牵着女儿的手，新奇地四处瞧看，“现在城里真阔气啊！比我去年来的时候还要好多了。”

    林穗戴着围巾帽子，被裹得像个毛茸茸胖嘟嘟的球，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也左瞧右看，十分玉雪可爱。

    夏篱走在路边，也被围巾帽子裹得紧紧的，简直就是大号的穗儿。

    好容易进趟城，就当放风了，城里最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面包服那样的蓬松款棉服，她身上就穿着一件白色的。

    宽大又舒适，刚刚遮到臀下的位置，下面是件紧身牛仔裤，一双半筒的黑皮料短靴，衬出双腿纤细修直。

    柔软长发披肩，戴着一顶浅米色的毛绒帽子，围巾裹紧，露出半张白皙雪嫩的脸，风一吹，鼻尖就冻得微红，赶紧把围巾又往上拉了拉。

    别，她这样的扮即便是在城里也显得挺时髦，时而有路人好奇瞧过来，引得江承脸色不大对劲。

    几人沿着最热闹的街道，到了一家饭馆。

    是家做本地菜的馆子，进了店门瞬间暖烘烘的，夏篱摘下围巾，点了几道招牌菜。

    卫晓鹃与她对视一眼，装作是外地来的，状若随意地听了下附近的环境和店铺状况。

    江承只管给夏篱盛汤夹菜，闷头吃了半天。

    俊脸认真道：“梨子，这家的饭没你做的好吃。”

    刚好过来给客人添茶的老板：“……”

    夏篱和卫晓鹃都尴尬忍着笑，吃完了身上也暖和不少，赶紧结完账出来。

    这条街很是热闹，距离百货商店不远，旁边还有一些机关单位什么的，想来生意不会差。

    只可惜刚刚从老板那里听来的，房租挺贵，是明年还要涨。

    而且看着各色拥挤的门面，实在不像有空置的，应该非常抢手，不是她们能有门路搞到的。

    一行人放弃这个路段，吃饱喝足就当消食了，慢悠悠继续在街上转。

    街心对面有个沿湖广场，花圃艳丽，还有一群穿着红袖衣的中年大婶在练习敲鼓舞，周遭不少人在边上兴致勃勃地围观。

    穗儿喜欢热闹的地方，开心得不得了，奶音奶气嚷着想过去。

    卫晓鹃搓搓女儿冻红却洋溢着兴奋的脸：“猴精，瞧见热闹就来劲儿了，来，跟妈牵上手过马路，咱们一起过去凑凑热闹。”

    林穗乖乖把手递给妈妈，嘻嘻笑着，露出一道漏风的门牙，边牵手边望向夏篱这边，睁大圆眼喊：

    “梨子姐姐也要牵手，给大叔叔牵手手，要乖乖，过马路要乖乖的，都要牵手手。”

    卫晓鹃扑嗤笑出来，连忙看了夏篱一眼：“这鬼机灵，你现在倒是知道要乖乖了？刚刚怎么还到处乱跑呢？还让梨子姐也牵手……”

    夏篱对穗儿微微笑：“好，咱们都要乖乖的哟，等下去人多的地方，穗儿也要紧紧牵好妈妈的手。”

    几人边着边往那边去。

    马路边不时有车来回驶过。

    江承看过来，高挺身躯站在夏篱旁边，侧颜峻拔如峰。

    有辆自行车刚好往夏篱那边绕去。

    隔了两步的距离，夏篱还是下意识往边上退避，手被什么重重一拉，瞬间靠上男人的肩膀。

    “梨子，过马路要当心。”

    他扶好她，低头道。

    清冷沉俊的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然而夏篱还是觉得从他眸中看出了一丝笑意。

    她哼一声：“我知道。”

    手上被大掌牵得又稳又紧，没再放开。

    就这么随着人群一起过了马路。

    走着走着，夏篱埋在围巾下的嘴唇不自觉漾出清浅的笑。

    卫晓鹃带着穗儿走在前面。

    穗儿透过行人回头瞧他们一眼，惊讶瞪起眉头，笑咧咧的，马上抬起头去跟她妈什么。

    夏篱就忍着笑，暗自摇头。

    到了广场这边，人更多了，三三两两地挤在一起。

    大家都看着那群喜庆红衣的大婶们神采飞扬地排练着敲鼓舞。

    没一会儿。

    夏篱忽然问：“你紧张什么？”

    江承低头，看见她纤密睫毛与秀挺的鼻子。

    他：“谁紧张？”

    夏篱晃晃手。

    “不紧张你手心怎么出汗了？”

    以前他握着她的手可没有出过汗。

    男人大掌僵了一瞬。

    然后捏了捏她的手，握得更紧。

    若无其事道：“人太多，热。”

    夏篱抬眸盯着他，唇畔浮现一抹狡黠。

    “不是热……”她微踮起脚，在他耳边放轻嗓音慢悠悠道。

    “是人太多，觉得…很刺激吧？”

    这下，江承浑身上下都僵了。

    她眼睁睁看着男人的耳廓渐渐涨红。

    从前两人也不是没在大庭广众之下拉过手。

    但他那么多回死乞白赖，主动攥住她的手，不是在村里没啥人影的道上，就是客车或者街上，需要顺带着扶她一把的时候。

    像这样光明正大地站在人堆里，周遭那么多双眼睛。

    他们两只手在底下亲密地牵着，她也一点儿都不挣扎，反而调皮胡闹地去挠他的掌心，柔软指尖轻轻刮蹭过他手上粗砺的薄茧。

    肩挨着肩，身影贴着身影。

    鼻端还嗅到她发丝隐约的香气。

    男人其实，是真的…有点兴奋。

    夏篱今天心情好，再加上他前些时变成那样谨慎心的样子，她现在就反而忍不住想逗弄他。

    见他耳朵都红起来，但英俊面孔上薄唇却紧紧沉抿，眉峰微蹙，活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峻模样。

    神色绷得越厉害，就明越紧张呢。

    她暗自轻笑，继续软声故作惊讶地问：

    “这就紧张了？那……万一要是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再做点其它的…什么。”

    “应该会更刺激吧？”

    男人身躯不动如山。

    下颌紧了紧，沉声：“梨子，别胡闹。”

    显然是很忍耐的样子。

    夏篱安静两秒。

    推开他的手，垮下脸：“这么凶……我不闹了。”

    他不肯放，眼巴巴低头看着她。

    “干嘛？不是我胡闹吗？”她气嘟嘟抬头冲他埋怨。

    男人另一只手抬起来，不自觉按上自己耳根，揉了揉。

    满眼无奈，深深吐出一口气，嗓音温沉下来：“没凶你，你想怎么都行。但是不能……”

    “咳。不能在我耳朵旁边这样。”

    俊面微微发热。

    “要这样，咱们回家去再，不然我。”他看着夏篱水色澄软的杏眸，一时不好意思，撇开眼去。

    极低的声音：“不然你知道的，我…不好受。”

    夏篱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了眼。

    知道他暗示的什么了。

    飞快移开，脸通黄。

    林穗在前面手舞足蹈地看了一会儿热闹的敲鼓舞，忽而腿蹬蹬蹬冲他们跑过来。

    “梨子姐姐，你快来，看！好漂酿的！”

    夏篱就顺势甩开他的手，拉上穗儿一起挤过去。

    那群婶子们的确排练得热火朝天，看着就喜气洋洋。

    看了有一刻钟，她们终于歇下来，音乐声也暂停，四散到旁边喝水休息。

    大冬天的，硬是跳出了汗，一个个婶子脸上都是红彤彤的。

    夏篱牵着穗儿，听见旁边有个大婶边擦汗边笑着高声道：“是啊，就是下个月嘛！我们这是给省里来的大老板排练的舞！”

    有人七嘴八舌地问，她们也很耐烦，解释：

    “还不是招商局搞的那啥子庆典，反正倒时候好多活动，载歌载舞！不止我们，每个单位都要出活动的，像县学啊，文化局啊那些，响应政策号召都要搞。”

    跳舞的散了，穗儿就跑到她妈那里去，想上厕所。

    卫晓鹃跟夏篱招呼一声，带孩子去附近的公厕。

    夏篱和江承走去沿湖的栏杆边等着。

    这里风景很好，加上难得冬日晴光，不远处的湖面上波光粼粼，一片金灿。

    沿着白色大理石的栏杆一路走，前头有个廊亭。

    里头坐着三四个人。

    话的声音传来。

    “厨艺荟聚大赛，一定要展现咱们当地的菜色，同时也要创新，经典的和新颖的，咱都不可少。”

    “我已经让人联系了县城城区内的三十多家餐厅菜馆，大家听有这样的比赛，都兴致高涨，十分配合，目前报名的大厨人数已经有二十八个。”

    “你想办法，再接着联系，最少要达到五十人，城区外的也可来参加嘛，只要是咱们附近镇区的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