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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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亦思惊出一身冷汗,这一百五十块钱不会丢了吧?

    她把床上的枕头翻了几圈,把被子全都抱下来,床上只剩几根木板了,完全没看到那一百五十块钱的影子。

    莫非家里糟了贼?

    没道理啊,她今天一天都在家,只中途短暂地去了一趟李大爷那儿,难不成这一会儿的功夫,钱就被人偷走了?

    严亦思仔细检查了一下门锁和窗台,没有发现被人撬开强行闯入的痕迹,家里的摆放也和平常差不多,不像是有贼进来的样子。

    难道,这钱昨天晚上就没了?

    严亦思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冯惠那张脸。

    不怪她怀疑,实在是冯惠确实像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样子。

    钱藏在枕头下面,被家里人发现其实还蛮容易的。不定昨天晚上冯惠随手翻了翻枕头,发现枕头下面的钱,然后偷偷拿走了?

    如果真被冯惠拿了,那一百五十块钱她不会直接带在身上,应该也是藏在房间里面。

    严亦思躬下身子在大通铺上仔细找起来,大通铺上面的被子被她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没找到。她又蹲下身子,朝大通铺底下张望。

    大通铺底下常年不清扫,下面放着的杂物上积了厚厚的灰尘。杂物用黑色的布袋系着,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严亦思拨动几个布袋,尘灰立马扑过来,她掩住鼻子正要起身,眼神扫过底下的一个铁盒时,又蹲了下去。

    铁盒放在布满灰尘的布袋中间,但是铁盒上面很干净,并没有积满灰尘。

    一看便知有人经常把这个铁盒子开。

    严亦思好奇地把铁盒子从大通铺底下拿出来,拿起一旁搭在椅子上的抹布擦了擦,铁盒子被擦得铮亮。

    铁盒子时四四方方的,很一个,长宽大约都只有一个手掌的长度。

    难道冯惠把钱藏在这里面?

    她心翼翼地把铁盒子上面的铁盖揭开,然而里面并不是她想象中的人名币,而是一封信,一张车票,一块硬纸壳。

    车票是到三亚的火车票,上面标着全价32.0元。

    硬纸壳是香烟的外包装纸壳,一面印着红底镶金边的“白金龙”三个大字,一面是光洁的纸面,上边用铅笔写着12和20两个数字,12在上,20在下。

    严亦思把车票和硬纸壳拿起来看了看,没看出这其中有什么深意,于是把这两件东西又放回铁盒,拿起信件来看。

    信件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信件了,纸张已经泛黄,上面似乎曾经染了水,蓝色的墨迹一圈一圈晕开,很多内容已经瞧不清晰。

    从零星的几个能看清的钢笔字中,能隐隐得出一点信息。来信的人转去海南三亚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严亦思看完信件之后再回头看那张车票和硬纸壳上的两个数字,一下子全明白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封信应该是冯惠她亲爸写过来的。

    冯惠出生的时候,正碰上南下广州工的热潮。冯惠不到一岁的时候,她父母就跟着村里几个胆大的人去了广州。

    那时候的人们普遍乡土情节比较重,无论去多远的地方,过年的时候还是要回家过。但是去广州的那一年,冯惠的父母没有回家。

    同村人都回来了,只有冯惠的父母没有回来。

    那时候一岁多的冯惠由家里仅剩的奶奶抚养。奶奶抱着什么也不懂的冯惠挨家挨户去那些人家里询问情况,那些人都冯惠她爸妈想多赚一点钱所以才没回来,因为年底留在工厂,工资会加倍。

    奶奶很高兴,觉得自己的儿子儿媳很发奋很上进。

    但是第二年春节,他们依旧没有回来。

    奶奶嘴上还是夸儿子儿媳上进,但在大年三十关上门之后,瞧着已经能走路、但什么都不懂的冯惠,默默心酸地掉眼泪。

    那年春天,奶奶收到了一封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寄过来的信,她不认识字,她请村支书念给她听。

    信上大概是写在广州没法赚到更多的钱,要转去海南三亚做生意。

    念完信,村支书夸奶奶有福气,儿子要做大生意了。奶奶笑笑,把信默默叠好放进怀里。

    她只是在想,海南比广州还要远哩!

    奶奶终究没有挺过那年的夏天,在床上躺了两天才被人发现。

    期间,冯惠饿了,自己从袋子里抓大米花充饥,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躺在奶奶身边。有人白天瞧见她在门口玩,问她奶奶去哪里了,她在睡觉。

    第二天有人这样问她,她还是在睡觉,别人这才发现不对劲。

    被人发现的时候,奶奶已经隐隐有臭气了。

    本来有人想写信通知一下冯惠她爸妈,但冯惠她爸妈已经两年没回来,一时半会儿也联系不上,就算联系上,这一来一回耗时太久了。

    夏天天气热,人过世之后不能放太久,村里人一合计,给冯惠她爸妈送过信后,三天之后就把奶奶下葬了。

    奶奶下葬后,冯惠的去处成了最大的问题。

    冯惠的爷爷奶奶是从外省逃难过来的,又只生了冯惠她爸这一个儿子,在村子里无亲无故,连个自家人都没有。

    亲爸亲妈没有音信,唯一的奶奶又走了,冯惠不得已只能去吃百家饭。

    村里几个好心的人轮流照顾冯惠,想着等冯惠她爸接到信,赶回来就好了。没想到冯惠他爸那年并没有赶回来,甚至连过年也没有回来。

    对于那时候的人来,家里添一双筷子就多添了一份压力。村里人能好心收养冯惠一两个月已经很不错了,是绝不可能收养她一两年的。

    冯耀齐就是那时候把冯惠接回家的,接回家时,家里两个姐姐强烈反对。

    冯耀齐在一年前收养了冯厉,如果再收养冯惠,年纪轻轻就成了两个孩子的父亲,以后哪个女孩敢嫁过来?

    但不管两个姐姐怎么反对,冯耀齐还是将三岁的冯惠接回了家,好好照顾。

    不知道冯耀齐看到他辛苦养大的女孩偷偷存着亲生父亲的信件、偷偷存钱准备去找亲生父母,会是什么反应呢?

    严亦思只觉得好笑,果然养恩不如生恩大,这些个孩,心里始终只有亲生父母亲。

    她叹了一口气,把信件放回铁盒子里时,发现铁盒子底下还藏着一枚红色的发夹。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发夹上面是草莓形状的装饰,这样的发夹在当时来是比较新潮的。

    冯惠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发夹?

    严亦思看了一会儿,将发夹放回到铁盒子底部,然后把铁盖盖上,将铁盒子放回了原处。

    刚放好,冯厉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她趴在地上的姿势,问道:“你在找什么?”

    “没找什么。”

    严亦思拍拍手上的灰尘,正要站起来,冯厉突然朝她伸出手。

    定眼一看,他手上拿的正是一百五十块钱。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严亦思抬头望向冯厉,疑惑地问:“钱是你拿的?”

    冯厉把钱往她怀里一塞,淡淡地:“放在枕头下面不安全。”

    这孩子,心真细!

    严亦思站起身,把怀里的钱叠好,收进口袋。

    她朝冯厉看了好几眼,终于没忍住,问道:“你有去找你亲生爸妈的算吗?”

    这三个孩其实都不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冯竞大概很想去找他亲妈吧,只是他亲妈当初跑路的时候,行踪谁也告诉,大家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冯惠就不用了,到现在还偷偷存着钱,大概是想凑齐一张火车票的钱,然后去三亚找人吧。

    那冯厉呢,冯厉是不是也想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没想到冯厉毫不犹豫地否认:“没有。”

    “你真不想去找你的亲生父母?”严亦思有点不相信。

    冯厉瞟了她一眼,语气淡淡:“抛弃我的人,我为什么要去找?”

    严亦思一下子无言以对。

    是啊,她怎么忘了,冯厉被抛弃的时候,已经能记事了。

    就在严亦思不知道什么好的时候,冯惠从外面闯了进来,她围在冯厉身边嚷嚷着:“我听到你要去找东西,你要去找什么?”

    “没有,你听错了。”冯厉。

    “不对,我刚才明明有听到‘要去找’,你肯定是要去找什么东西,为什么不告诉我?”

    眼看冯惠就要胡搅蛮缠,严亦思拍拍她的胳膊,“走,你跟我去要债。”

    冯惠一听,精神来了,“有谁欠了咱家的钱?”

    严亦思故意不回答。

    冯惠跟着她问了一路都没问到答案,有些气馁地不想走了,在后面无精采地重复着:“我们到底要去谁家要债啊?”

    “你到了就知道了。”

    “我现在就想知道。”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严亦思故意吊着她。

    “我现在就想知道,你不我就不去了!”冯惠气得蹲下来,不走了。

    严亦思走到她面前,蹲下来身来,笑着:“那好,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冯惠斜着眼睛望她:“你。”

    “这个世界上,谁是你最重要的人?”

    冯惠脱口而出:“我爸。”

    严亦思敛了敛神色,挑眉:“你亲爸?”

    冯惠不满地白她一眼,“我只有一个爸爸。”

    “耀齐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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