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津阳轮回
季寻真听到前方有动静,一个侧身,拉着越不惊躲到巷子里,刚好一只怪物从巷口路过。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怪物口器上挂着一只残腿,尚滴着鲜血,那滴答声一直滴到季寻真心中,她心知:
糟了。
待怪物走后,她连忙和越不惊一起四下找了一圈,果真在一个罅隙里找到了几个躲着瑟瑟发抖的人。
其中李淳风红着眼睛,怀里抱着一只生生被扯断的人的手臂,胳膊鲜血淋漓,他只当这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孩子般紧紧护在胸前。
“怎么了?”季寻真扫了队伍一人。
一名府兵哆哆嗦嗦道,“外面都是……怪物……他大哥和两名百姓……被叼走了……”
原来他们还是大意了,在巷口偶遇了怪物,没想到怪物成群结队而来,数量如此之多,速度如此之快。
少年李淳风的大哥本就折了一只胳膊,直当自己是拖累,当怪物来袭之时,他果断殿后,将其他人推出去,让他们快跑。
李淳风不愿跑,他仗着自己强大仙力,想与怪物抗衡——
最终灵山五兄弟的老大为救李淳风被怪物当初撕裂,而李淳风,只抢到他一只胳膊。
“大哥两只手都没了,他还怎么和我们一起登山啊……”
“他过好活不如赖死,他死了……三哥四哥都死了,我又有什么好活的呢?”李淳风神色灰败,嘴里嘀嘀咕咕。
“啪——”灵山五兄弟中的二哥独眼龙直接给了五一个巴掌。
李淳风被得有些懵,他年纪,是大哥们捡来亲手抚养长大的,从来备受灵山兄弟们的宠爱。尤其是二哥,哪怕他要天上的星星,都要给他摘来。
“二哥……”李淳风嗫嚅,他到底还只是个不大的少年而已。
只是是非观由于从身在土匪窝里,有些被带歪了。
“我大哥把命给你了,别给老子死不死的!”独眼龙亦红着眼,过李淳风的手在抖,“你必须给老子活着,能活多久算多久!”
“把大哥手臂放下,拿起你的剑!”独眼龙怒斥。
李淳风急促了呼吸。
“快点!”
李淳风只好镇重将大哥的手臂放在巷子一个缝隙处,狠狠磕了三个响头,重新提起了自己的大剑。
李淳风这边算是稳定了下来,可外面还是出不去。哪怕只因好奇心瞧了一眼,他们就付出了三条人命的代价,外面盘踞的怪物,据他们描述已经堆满了整个街道。
“越不惊,用那个方法。”季寻真沉吟,侧头看向越不惊。
越不惊眼中闪着光,朝前方看了一眼,仿佛透过重重围墙,睥睨着那些爬满街道、横行无忌的怪物们。
“走!”越不惊低喊了一声。
他祭出缠枝玉笛,捏了一个法诀,玉笛飞速冲向前方。
“跟上。”季寻真拔腿跟上。
越不惊的三个死士如风一般跟随少主,整个队伍还很多人还在哆嗦,季寻真睨了众人一眼,“快跟上,选了这条路,就是有死无生。”
独眼龙先跟上,李淳风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大哥手臂,也跑了起来,剩下的府兵和百姓也都纷纷跟了上去。
冲到路口,果真怪物密密麻麻塞满了一条长街,幸亏这条巷口狭窄,吃得太饱的怪物们才进不来。
越不惊召回长笛,屏息运气,额头爬满咒符金文,他将法力注入长笛,握住一端,然后……运力向前一掷!
临走之前,越不惊让长笛足足吸了二十坛女儿红,吸满了酒的长笛,一路飞行一路倾倒,直至抵达城门,长笛直扣城门。
越不惊听到城门传来金石扣响之声,在巷口凌空往回一扯,玉笛又折返飞了回来,一来一回间,在地上留下两条长长酒迹。
玉笛收回来时,笛中最后一滴女儿红滴尽。
越不惊一挥笛,两边水渍陡然升高,一个薄酒涂成的法术罩直通城门。
李淳风算是看懂了,这位仙君以酒迹做线引,筑起一层坚不可摧的法术罩。
可是——
“不够,之前有一专司防御之法的术士,我亲眼见到他的术法罩被怪物胫足轻易戳破,全军覆没。”李淳风摇摇头。
回答他的,是季寻真接下来的动作,她掏出一套火石,三下五除二火,靠近酒线端口,接着轻轻一吹,也不知那火石到底是什么宝物,两边酒线处登时烧起通天大火。
大火一望无际,直直烧到城门口。
“虽尾生情火不烧凡人,但好歹法术罩能隔绝我们与怪物。”季寻真看也没看李淳风,自顾自解释道。
“我们快跑过去!”眼见火势冲天,季寻真一声令下。
所有人争先恐后地走进法术罩,沿着这一条路,拼尽全力地往前跑。
法术罩外,是怪物被烧得哔啵作响的声音。
无数怪物见到他们,如同见到世间最美味的食物一般扑了上来,然后被尾生情火炙烤而死,法术罩上到处是怪物留下的残肢断臂。
就算尾生情火如此厉害,还是有怪物突破了法术罩,不断有人被怪物叼走。
“记住,此行我们有死无生,怨不得人!”季寻真的声音响彻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他们不敢哀戚同伴的死亡,只有不停地跑、跑、跑!!!
跑到城门口,就赢了,他们就赢了!
很快,他们离城门只有一步之遥了,破城队伍人人眼睛里倒映着滔天火焰,那是他们希望的光。
然而待到看清那城门之景,他们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下去——
一只他们从未见过的……有着一整个城门那么高的怪物,搓着自己的胫足,竟盘踞在法术罩尽头,尾生情火烧不到的地方。
那只怪物吊在外面的巨大眼球兴奋地盯着他们,鼓膜发出兴奋的嘶鸣,胫足一蹬就要冲去。
破城队伍剩余的寥寥数人,此时大多已湮灭了希望,有的已闭上了眼睛。
只见越不惊手下三名死士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口中念道,“少主保重,属下去了。”
三人也罢,朝那怪物奔去。
他们都是永夜天狱身手高超的死士,几个腾挪之间,已冲破法术罩,将怪物引到了罩外。
罩外,无数怪物早已盘踞已久,它们潮水一样聚拢了起来。
大火外,响起了肢体撕裂的声音,和那连最为坚韧之人再也无法忍受,发出的通天彻地痛苦的嚎叫……
越不惊不敢朝那个方向看,只能带领众人坚定不移地往前方走。
“越不惊,是不是只要无修活着,无论肉身湮灭也好,无论灵魂残缺也罢,他们都能继续活下去?”季寻真跑到他身旁,问道。
“是。”越不惊咬牙。
“那他们……是不是能感受到疼痛……”
越不惊:“……”
那些死士不止是死士,更是从陪伴他长大的同伴。
“能……感受到部分……”越不惊每一个字,他的心都在发着抖。
刹那间,他感到自己手心一热。
他讶然顿首,发现另一只并不那么好看的手,紧紧地攥住了他,“越不惊,不要哭鼻子。”
“我没有。”越不惊否认。
“但我感觉……”
“你没有感觉。”越不惊嘴硬。
“那我放……”
手还没出来,季寻真的手被狠狠反拽住,“别放。”
少年倔强地别过头,他的眼睛比兔子还红,却闪着无与伦比的坚毅,“你不准放!”
季寻真:“……”
天道:【略略略。】
他们一起走到城门口,伸出了手——
后面已经有府兵和百姓迫不及待了,希望,希望,推开门就是希望!!
门被后面冲过来的百姓推开了,映入眼帘的——
不是津阳城外正常的田园风光,不是郊野清新的空气与无边无际的自由。
而是一条跟他们方才走过的一模一样的长街,长街上有许许多多的怪物在游荡,所幸现在它们似乎还未注意到他们。
这条街的尽头,远远望去,是一阵通天的火光与烽烟,一个似曾相识的感觉。
所有人心中笼罩着不好的预感,这时一个状似疯狂的百姓指着门外长街边的一个毁坏的胭脂摊道,“这不是城西徐婆婆的胭脂摊吗?”
“这不是城外,这时城西啊!”
他们所开的是城东的大门,大门之外理应通往的是城东郊外。而此时他们推门,通往的却是城西西大门进门之处,他们从大门往外瞭望,所见的通天火光与烽烟,正是他们身后所烧的尾生情火。
也就是,这座城的城东与城西链接到了一起,他们开城门,永远也出不去,永远都被困在这座津阳城里转!
百姓的叫声引来了怪物齐刷刷回头,他们吊着的大眼珠,含着无比的渴望盯了过来。
“快围拢我,我们回太守府!”季寻真喊道。
整个津阳城是一个封锁的闭环,仿佛一座把所有人锁死在里面的囚笼。
但此刻季寻真心中,却一下豁然开朗起来了,珠串是上的最后一颗珠子,随着城门的推开,终于被她找到。
她能破局了!
喊着,她取出无颜面具正准备戴在脸上——
可就在那一刻,那疯了的百姓以手开她的面具,然后冲也似地冲出了门去,“不不不,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太守府!!”
“我要出去,我要去啊,啊啊啊啊!!!”
怪物风卷残云般涌了过来,瞬间淹没了他……
而那面具……随着怪物的挤压,消失在了怪物堆里……
季寻真:“……”
…………………………………………………………………………………………
太守府中,星格命盘将破城队伍所经历的一切都皆然纳入盘中,太守府中的百姓断绝了所有希望。
局面一时大乱,人性最阴暗的一面爆发了出来。
冯邑领导百姓攻占了议事堂,将贺星洲与澹台灵犀关了起来,府军群龙无首,只得徒劳地围着议事堂。
这时候无修悄然无声地跳上了议事堂房檐,他方才分明看到冯邑派百姓把守议事堂,自己则进了关押贺星洲与澹台灵犀的房间,然后锁上了门。
季寻真临走时让无修监视冯邑,若是他露出不该露的马脚,就斩了他。
这算不算露出不该露的马脚?
无修摸不准这个度,正准备揭开房瓦,看看这包藏祸心的冯邑到底要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就在揭瓦的那一瞬间,他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威压袭来。
无修呼吸困难,难道这就是冯邑的实力?!
他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鼓起勇气朝揭开的空瓦片出望了进去。
无修首先观察到的是贺星洲,贺星洲披着一件黑斗篷,把自己除了脑袋以外遮得严严实实。他端坐在椅子上,不知为何,无修总觉得他十分的僵硬,不像个正常人。
往边上探去,他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冯邑躺在地上,只看得见衣角。而澹台灵犀则趴在他身上,有律|动一般地起|起伏|伏。
无修瞧了瞧这边,又瞧了瞧贺星洲,心想冯邑亏得还是仙门内门弟子,骨子里这趣味可真是恶心。
居然强迫澹台灵犀当着贺星洲的面,和他——
这般想着,空气里那强大的威压再次一动,那威压的主人发现他了,无修本想拔腿就跑,可是只见一直在冯邑身上起起伏伏的澹台灵犀,转过了头——
她的身子没有动,头几乎转了一圈,转到常人根本没法做到的程度,直勾勾地盯着无修。
她的嘴角还挂着没有吃干净的内脏,朝着无修灿烂又阴森地一笑。
而冯邑……一张人皮耷拉在自己节肢动物一般的身体上,他的肚子被剖开,大大敞在外面,里面的内脏……已经快被吃光了……
作者有话:
现在你们知道谁是真的boss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