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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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是谁呀?”

    “喂喂,你怎么不话呀?”

    “喂喂喂,你怎么不理我呀?”

    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从在黄沙弥漫的军营里响了起来,仿佛一只乳燕误入其中。

    季寻真揭开面具,没有错,他们正在第三次轮回中。季寻真叫醒了其他所有人,使得大家的记忆都没有被收回。

    接下来,她利用无颜面具,精准地找到每一次翘翘出没的地方。

    她换了种思路,澹台灵犀是没救了,无论多少次,只要能让她永远待在贺星洲身边,她永远不会放弃环境,永远只会不停地重复环境。

    但是翘翘不一样,从翘翘赠送越不惊玉佩,而澹台灵犀的腰间果真确实了玉佩这件事就能看出,翘翘所做之事,是能够影响现在的澹台灵犀的。

    所以他们要从翘翘这里,找出能够逃出轮回的破绽。

    待传送完毕,越不惊赶紧捏了隐形决,替众人隐匿身形。顺便还一个身位上去,蹭掉了沈涧的位置,蹭到季寻真身边。

    如此熟练,毫无愧疚。

    季寻真乍见越不惊凑近了她,暗自松了一口气,也趁机挨着越不惊,没话找话道,“你这个诀捏得好熟练。”

    “还记得我俩第一次隐匿身形,也是跟踪这两人……”

    还是和越不惊话自在得多,她叹息了一声,尽量不去看被他俩排挤在外的跛足可怜。

    不是故意排斥沈涧,确实是沈涧咬她那一下,令她起了不该有的反应。

    她瞧了眼自己的下腹位置,她现在无比痛恨自己是个男人。

    所幸,这种身为男人她死都不能接受的反应,好似只对狼崽一个人奏效。

    只要狼崽一走近,她就开始起反应;

    只要狼崽一走近,她又开始起反应。

    反复几次之后,她想,要么离狼崽远点,要么她把自己横竖一刀阉了吧。

    她是比较擅长使用这玩意儿没错,但是自己用别人的,而不是拿自己的给别人用啊!!!

    这样想着,她又默默地……装作不经意地……远离了沈涧……一点点……

    狰:“啧,主人,这女人好像……更排斥你了……”

    沈涧:“闭嘴。”

    狰听到磨牙的声音,赶紧一把摆尾游到地下。

    他们一行跟着翘翘来到了军营,军营里,翘翘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模样,梳了两个髻耷拉两边,戴了两串天竺果子一般红的红珠串。

    她穿着一条粉白色的胡服裙子,腰带竖得很紧,眼睛跟兔子一般灵动娇俏,人也圆团团的,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瞧了也会心软。

    她正睁着自己好奇的大眼睛,不停询问对面的男孩。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男孩子,偏灰的眼睛,利落的下颚,鼻尖纤细流畅。她忍不住地惊叹,发自内心地想和他话。

    可她对面的男孩,也就八九岁的模样,紧紧抱着一床军被,一脸仇恨与戒备地看向她。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神啊,他浅色瞳仁里,种满了深不可测的恨意。

    可能身为孩子的翘翘是看不出来的,但经历过沧桑世事的季寻真,那个曾在封天之战中,被万千人愤恨、猜忌、唾骂,落到万丈谷底的季寻真,如何看不出来?!

    这大概是澹台灵犀与贺星洲的初遇,也就是姑娘翘翘与男孩武的初遇。

    季寻真一直想,若是像澹台灵犀与贺星洲的绝恋,那他们的初遇定然是无比美好的,可……现世却并不是如此————

    武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牙齿颤,面部紧绷,若不是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军营,他怕下一刻就要暴起杀人,一刀解决掉眼前的女孩。

    他死死憋着,狠狠朝女孩吐了口唾沫,“滚!!”

    唾沫吐到了翘翘绣着漂亮石榴花纹的腰带上,正巧被路过的一个姓胡的佰长见到了,那兵痞子抓起武的头发,就往栏杆上撞,“死子,竟敢对澹台姐不敬,你活腻了?!”

    “胡哥哥,不要,不要,是我不好,是我冒犯这位兄弟了……”澹台灵犀吓呆了,赶紧抱住佰长的腰。

    “听见没有,澹台姐替你求情呢,赶紧道歉。”

    “呸!”武活像个浑身带刺的刺儿头,谁的面子也不买。

    胡佰长把武的额头摁在栏杆尖头,摁出了鲜血,“快点给老子道歉!”

    太守家的大姐时不时会被副将抱到军营里来玩,兵痞子们哪里见过这种粉雕玉琢的娃娃,喜爱也好,想要讨好也有。

    那佰长本想跟澹台灵犀卖卖好,教训教训这不知是哪个村里跑来的野孩子。未曾想到,这子竟然如此不知好歹,佰长感觉到自己的威望被挑衅了,一心想把这死子制服。

    “以势压人,除非我死!呸!”武身上好似蕴藏着无穷的生命力,他倔强地反抗。

    佰长气急,哪里还听得见澹台灵犀的话,他要惩罚这个男孩!

    让他懂懂军营的规矩!

    “胡哥哥,不要,不要!!!”澹台灵犀见那佰长残忍地揪起孩的头,往尖刺上砸了几下,吓得惊声大哭。

    澹台灵犀的尖叫引来了其他人,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高大身材、方脸阔嘴,赫然是川叔的模样。

    川叔一身戎装,完全没有第一次所见胡同里那个落魄男人的样子,反而意气风发,被众人簇拥。

    季寻真抬了抬眉毛,转过头去,恰好越不惊也以差不多的眼神睇来。

    两个人的眼神里,透露出同一个意思:这川叔有点意思。

    川叔见那头破血流的武,顾不得仪态,三步作两步奔了过来,“武。”

    “贺校尉!”胡佰长被吓得赶紧放了手。

    贺川一双大手,赶紧接住的坠落的身子,一脸沉痛地查看武的伤势。

    “敢问犬子是否有有违军令的地方?”贺川一双原本温和的眼睛,此时染上了锐利。

    胡佰长哪里想得到,那从未见过破衣褴褛的孩子,竟是贺校尉的亲儿子。

    他登时一头冷汗:“并无。”

    “敢问胡佰长处理犬子,可否遵从了哪条军令?”

    胡佰长冷汗直流:“并无。”

    “去领罚吧。”贺川倒也公正严明。

    “是!”胡佰长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连滚带爬被人架着去领罚。

    那胡佰长被士兵架走后,贺川也抱着男孩,算去找军医。

    “等等,川叔……”一个弱弱的声音出来,姑娘跟了上来。

    饶是喜爱姑娘,贺川岂能不知这一次武遭遇厄运的源头,“我知那佰长是替你出头,翘翘,我不怪你。”

    “只是这军法森严之地,别再来扰乱军心了。”

    见翘翘闷闷地低垂着脑袋,贺川怀疑自己的话是不是太严重了,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你是太守心尖尖的千金,太多人想利用你爬上去了。”

    翘翘看着自己的鞋尖,眼泪一滴两滴……珠串一样往下掉,她还是点了点头,“好。”

    她一直是早熟的女孩,自幼丧母,令她不似其他高官之女一般天真无邪。

    可她还是提着裙子追了上去,“他……他叫武吗?”

    “嗯。”贺川回答。

    “他……他会没事吗?”姑娘又问。

    “会,军医立刻就到。”

    “他……他刚才对我……好凶。”姑娘垂下眼眸。

    贺川深吸了一口气,怜悯地看向男孩,“武他娘刚去世,武从乡下赶来投奔我。一路上吃了很多苦,所以性格有些偏激。”

    姑娘恍然大悟地抬起头,跟着贺川看向那半边脸全是血的男孩,“川叔,我……我会让他以后不再吃苦的。”

    原来这个男孩跟她一样,没有了娘亲,她眼底有蕴着只有孩子才有的温柔与单纯,

    “我会成为他一辈子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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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日子,季寻真一行,看着的翘翘,如何用姑娘独有的韧性与温柔,去拥抱一身尖刺的刺猬。

    翘翘学会了翻墙,“武!”

    嘭,住在巷子里的武无情地关门。

    翘翘捧起从家里偷的梨花酥,“武,我给你带了……”

    嘭,关门。

    “武,你喜不喜欢吃糖葫芦啊。”

    “武,石榴树结果了,石榴放你门外面了。”

    “武,你为什么不理我啊……是不是讨厌我了……”

    ……

    ……

    翘翘一次又一次地带着春日烈阳一般的热情前来,孤独的男孩却把光都关在了门外。

    ……………………………………………………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了一年后,津阳道地处北朝大雍以南,毗邻南朝大庆,两国交接,战乱频发。

    津阳道虽不是交界地,却是屯粮征兵之处。

    川叔又被征派去仗了,翘翘钻进澹台历的书房,听到了川叔的军队在战场迷路的消息,他们延误了战机,监军要严惩他们。

    翘翘怕极了。

    正巧太守正要前往告慰将士们,翘翘偷偷藏进了马车巷子里,她担心川叔,也担心武。

    这次战役的监军,是从大雍皇城来的王爷,荒淫无道,竟在营地里饮酒作乐。

    太守只好相陪,翘翘趁人都走了,从箱子里溜出来。

    她心躲闪,不让人发现自己。

    一路上,她看到了无数的残肢断臂、□□哀嚎,可远处的营帐里,却是乐器鸣奏、女人娇笑,的翘翘死死咬牙忍着眼中的泪意。

    终于,她看到两个士兵抬来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

    她远远听人,那是川叔。川叔不顾重伤,从千军中杀了出来,戴罪立功,救了不少兄弟。

    可川叔的身子也毁了,被抬出来时,只剩下一口气。

    “爹……爹!”充满血腥味寒冷的空气中,翘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嗓音。

    那个叫做武的男孩,戴着一条市井贫民所戴的围裙,一身粗布短褐,一把扑到川叔身上,“爹!!你醒醒!”

    川叔勉强睁开眼,挪动了嘴唇,好似在告诉武——他是个废人了。

    “以后咱们不当兵了,武养你,武养你。”男孩挺起了腰杆,眼泪滴答滴答落在川叔的脸上,晕开了血迹,“武会做饼,不会……不会让爹饿肚子……”

    武把自己的脸,贴在川叔的发间,“我会照顾爹一辈子。”

    翘翘本想去找武,可她躲在帐篷褶皱里,远远凝望这一切,失去了往前走的勇气。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孩动感情,他的脸是雪白的,泪是湿润的,一直融化到了她心里的某个地方。

    此前的翘翘一直在想,为什么武不喜欢她呢?

    明明大大的津阳城,没有一个人不喜欢翘翘。可的武却一次次把门阖上,将她拒之门外。

    如果她再对他好点,再对他好点,他会喜欢她吗?

    像喜欢川叔一样,为她也流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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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是津阳城十年来最漫长最寒冷的冬天。

    川叔从战场上捡回了一条命,却又被削掉了所有军功,成了一个连普通人也不如的废物。

    川叔的伤很重,他们并没有钱治病。

    武一个人,挑水、砍柴、洗衣、做饼,拼了命地给川叔赚钱治病。

    他做的饼好吃,抢了邻家的生意,邻家雇了地痞流氓来他。就在地痞流氓袭来的那一刻,他所戴戒指里护身银龙飞出,直接将流氓们殴成重伤。

    武把流氓们拖进了巷子里,装作一个人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翘翘在角落里暗自观察他,见了他那偷腥猫的表情,一个人捂着嘴笑。

    第二天,天降大雪,茫茫雪色铺满了一整条长街。

    武又听到了敲门声,他一开门,门口空无一人,只放着两只布老虎。

    两只缝得歪歪扭扭的布老虎,一只上面绣着‘武’,一只上面绣着‘翘翘’。

    ‘翘翘’老虎嘴里,还衔着一只药瓶,治跌损伤用的。

    武瞧着那丑陋的老虎,笑了。

    男孩的笑宛若冬日照在雪面上的阳光,真好看呀。

    翘翘也在角落里笑出了声,武瞧见了她,赶紧把笑容收起来。

    可她还是笑,渐渐,武也背过身,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作者有话:

    提示:翘翘视角和武视角是不一样的。

    你看翘翘视角,会觉得武怎么这样,好渣。看了武视角,你就会理解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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