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往事
翘翘老是偷跑出来帮忙,武渐渐不怎么拒绝她了。
一天,武卖完了牛肉饼,回去的路上,翘翘嗬哟嗬哟抱着盛饼用的竹筛,又是蹦又是跳,
“武,以后你会跟川叔一样,去仗吗?”
武一手拿着铁钳,一手赶着驮东西的毛驴,“我以后,要去登山。”
这句话的时候,他那双早熟的眼睛,发着孩子气的光彩。
“登山……?”
武又道:“你听过上清界吗?”
翘翘连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奶娘过的!”
“托天城,那是神人才住的地方!”
翘翘两个髻一翘一翘的,头上的天竺果子珠串晃得噼啪响。
武暗自摇了摇头,有些孤寂地望着天边弥漫的红霞,
“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
“那是什么呀?”
“孤灯宫。”武嘴角蠕动,“我要去的那个地方。”
上清界三山六谷七十二仙门里的孤灯宫,他的一生所向。
“哇,武你真厉害,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门派呢。”翘翘张大嘴巴,夸张地哇了一声。
“是谁告诉你的呀?”翘翘好想知道哦。
“我娘……”
“娘”字出口,武又不话了,他紧紧抿着嘴巴,低垂着头。
翘翘也不敢话了,她看得出来,武又不开心了。
翘翘这下知道了,娘是武的禁忌,不要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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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次的仙门择选要来临了。
翘翘可以看得出来,武乐得很,每天卖完饼都要勤加练功。
翘翘总是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看着武练功。她也很想跟着武一起去登山,可她并没有武那一身充沛的灵力。
越是临近仙门择选,津阳城来的人越多,城里就越是混乱。武警告翘翘,近期内不要再来了,可深门大院里被层层保护好的翘翘,哪里懂得武的苦心。
这一日她又翻墙来找武,可没想到,中途被两个乌衣术士捉住了。那两个术士见到翘翘,发出惊人的怪叫,她正是他们一直寻找的阴寒之体。
翘翘的丫鬟白蔓蔓,趁着术士没有发现,赶紧跑到武家里去求救。
“我们,是否要出手?”李淳风在暗处,偷偷问季寻真。
季寻真摇头,“你一旦出手,他们的因果链全乱了。”
因果链乱了,后面的发展不可预计。
“那两个只是普通的乌鱼妖,水里面最低等的妖物,不足为惧。”季寻真又道。
李淳风这才放心。
话间,武果然笃笃笃地跑来,他像一阵风一般,戒指里的护身银龙破空而出。
而那两只乌鱼妖也早有准备,他们不是普通妖物,一捏口诀,巷中霎时间飞雪连天。
那两只妖物被武成重伤,却也把武等人困在了漫天寒雪的巷空间中。
翘翘已经被晕了,嘴唇乌青地睡在武手臂间,武解开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咳咳……”身旁,那双环丫鬟也在咳嗽。
武看了她一眼,丫鬟冻得瑟瑟发抖,却一言不发。
武垂下眼睫,把自己身上仅剩的衣服脱下来,系了一个结,系到丫鬟身上,“穿上,别脱。”
白蔓蔓讶异,同时也很害怕,“那……那你怎么办?”
“我有银龙护体,你没有,你会死。”武简单回答,牙齿微微颤。
白蔓蔓赶紧摇头,“我……我死了又没人在意,贺……贺公子您不同……”
“闭嘴。”他咬紧牙关。
白蔓蔓:“可……”
“闭嘴。”
白蔓蔓:“哦……”
“谢谢……”丫鬟得很声,还不敢看男孩,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资格去看那个人的。
只有姐才有资格。
后来武终于悟出了乌鱼妖法术的破绽,可也因为那场劫难害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错过了择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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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寻真到这里,终于明白翘翘为何会对武产生如此大的愧疚了。
她再次戴上面具,本想跟着翘翘去看一看川叔的死因。
那一直是困扰她的一个点。
众人却一齐来到了太守澹台历的书房,澹台历是个相貌英挺的中年男人,他拍着长得明显大了一号的武,语气坚定而怀有信任,“自乃父死后,已过了三年。”
“你在军营立了不少功勋,若是信得过澹台叔叔,以后便跟着澹台叔叔,我把我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你。”
武已长成了一个少年的模样,修长的脖子上,喉结分明。
他单膝跪下,不卑不吭,“是。”
澹台历急忙扶他起身,又抱了他一下,以示长辈的关怀。
当不用再面对澹台历的那一刻,季寻真在武脸上找到了那一丝昭然的嘲讽。
季寻真突然发现,武似乎变了。她错失了三年的时光,长大的武跟时候,似乎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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翘翘正在屏风后面窥视,她也长成了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她的身旁,白蔓蔓亦初具颜色。
“姐,老爷把你许配给了贺公子。”白蔓蔓低着头,嘴里挂着笑,笑却不达眼底,“这下呀,咱们可以慢慢接近他。”
“他总有一天,会原谅姐,会明白姐的好。”
翘翘羞红了脸,完全注意不到白蔓蔓的神色,只心翼翼瞧了瞧屏风后的武,又瞧了瞧她。
“原谅……”季寻真嘴里琢磨这个词……是因错过择选而记恨澹台灵犀吗?
还是……
来不及想,画面又一转,渐渐从翘翘长大的澹台灵犀在窗前给贺星洲写信。
窗前喜鹊喳喳地叫,她细致把纸笺装好,交给了丫鬟白蔓蔓。
然而白蔓蔓送至一半,偷偷找了个水塘,把信撕了,直接扬到水塘中,给里面的鸭子吞了晕染了墨滴的笺。
“她怎么这样?”李淳风嘀嘀咕咕。
“仔细看。”沈涧嘴角一勾,这白蔓蔓倒是挺合他的胃口。
他有点考虑把她的尸体挖出来,做成傀儡为他所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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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段时间,澹台灵犀专程学了梨花糕,两只手蒸出了不少水泡,才辛苦做了一盘,满脸紧张地托着自己信任多年的丫鬟白蔓蔓送了过去。
那时贺星洲休沐一日,待在太守府,白蔓蔓去为他送糕点。
他拿着吃了一块,“这味道倒也不错。”
“多谢姑爷……是奴婢所做。”白蔓蔓含着笑,行了个礼。
这下李淳风看出这是个什么人了,气得想揍白蔓蔓,“这人品性怎么能歪成这样?!”
沈涧呵了一下,“也没见你多正。”
李淳风想起自己以往种种,有过之而无不及,略有愧疚,只得闭嘴。
白蔓蔓回了去,澹台灵犀提着灯笼,灯笼映着整个脸盈盈如水,忐忑又心试探,“他……他吃了吗?”
白蔓蔓只是难过又卑微地摇了摇头。
澹台灵犀一下捏紧了灯笼的提杆,“没事,哈哈……没事……”
“还有下一次,还有很多次……他……总会原谅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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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冬天,津阳道大雪,贺星洲奉旨率一众将士支援边境大战。
澹台灵犀鼓起勇气,敲开一家又一家的门,鼓动妇女们为将士缝制衣物。她自己也为贺星洲缝了一件,被针扎了个满手是血,“他以前受过一次冷,那次是我对不起他,我给他补一件衣服。”
可她的衣物却没到贺星洲手上,白蔓蔓偷偷给烧了,换成了自己缝的,怀着心又憨厚的笑意,给贺星洲披上。
“多谢。”贺星洲冷淡道。
“还记得,那一年贺姑爷把身上唯一那件衣服给婢子吗?”白蔓蔓认真看着贺星洲的侧颜,似有点魔怔了,“婢子从未有一刻忘记过。”
待白蔓蔓从边境赶回,澹台灵犀缠着她问东问西。
“他……他有没有什么话留给我?”澹台灵犀紧张又渴望地问。
“并无。”白蔓蔓身体颤,跪倒在地。
“蔓蔓你起来啊,我没有生气。”澹台灵犀掩饰不住地失望,“只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跟我过一句话了。”
“从军之人,仅是吝于表达。”白蔓蔓抬起头,善解人意地安慰道,“姑爷早晚会与姐成婚,成了婚还怕不上话么?”
“是呀……早晚会成婚的。”澹台灵犀喃喃,捂着脸傻兮兮笑了起来。
白蔓蔓也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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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出在一次王城贵客前来,贺星洲奉酒作陪。
他不喜饮酒,但澹台历逐年老去,他必须扛起津阳道的担子。
澹台灵犀担心他,便派了青桃前去接应。青桃半路被白蔓蔓拦住了,那水中浮藻一般娇柔的侍女,只要两滴眼泪,青桃便信了她去,将灯笼交给了她。
不想第二日,有丫鬟便在东客房寻到了姑爷,姑爷床铺里还睡了个姑娘,竟是衣衫不整的白蔓蔓。
白蔓蔓哭得梨花带雨,自己对不起姐,对不起老爷,当即竟要寻死。
奶娘抱着白蔓蔓,把头磕得砰砰响,她教女无方。
没等澹台灵犀开口,那太守赶来,连忙将奶娘闵姑扶了起来。
澹台灵犀病了,生了场从未有过的大病,一直卧病在床整整两个月。
就是这两个月,整个澹台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先是澹台灵犀的奶娘闵姑被抬为了继室,又是白蔓蔓成为了太守府的二姐,改名为澹台蔓。
哪有抬继室的女儿为家中姐的,府里人心中门清,那澹台蔓分明是太守澹台历的私生女。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自持端正的澹台太守,竟在外面养了一外室,还公然把外室与私生女放进正房嫡女房中十几年,分明是欺负那澹台灵犀年幼失恃。
置家中嫡女到了这种地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澹台历是有多偏爱那继室闵姑,又有多怜惜自己的私生女澹台蔓,才能明晃晃在此种境地下澹台灵犀的脸。
这些倒也罢了,最刺伤澹台灵犀的那把刀,竟是贺星洲松口,同意纳澹台蔓为妾,以偿其清白。
澹台灵犀从此一病不起,那病延绵了半载才将将好。
她被青桃搀扶着,听着吹吹的声音传进院子,她虚弱地问青桃,“青桃,这是什么声音呀?”
青桃没有回答,两行泪从这个忠义的丫鬟眼中流出。
不需要言语,眼泪已经代替了言语。
“给我拿一壶酒来可好?”澹台灵犀道,她第一次用那样惨怛的嗓音,“好青桃,我只想……喝一杯,暖暖身子。”
“这深秋……好冷啊……”她眼里的光消失了。
青桃没法拒绝,去取了夏天刚酿好的桃浆。
澹台灵犀一个人坐在湖石上喝酒,一如当年,她喜欢抱着腿,坐在湖石上看贺星洲练剑。
远处的那一星,是太守府里喜庆的灯火,那里的人都是热闹的、欢喜的。
她又闷了一大口酒,忽而那人工湖的水,无风自动。
她喝着喝着,忽然,脚腕一凉,她睁眼望去——
竟是一只干枯湿润的手,从水中伸来,狠狠抓住她的脚腕就往下拖。
她想要挣扎,想要尖叫,无奈那手的力气太大了,转眼,她被拖下了水去……
…………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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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很emo~努力咬着牙坚持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