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寻玉坊
待季寻真三人进了那间名叫寻玉坊的秦楼时,澹台灵犀竟发现里面有一层屏障,彻底隔绝了她的监视。
这是一家不在沈涧掌控范围内秦楼楚馆,无奈之下,澹台灵犀只好默默潜伏一边,观察动静。
季寻真等人甫一进去,接收到了无比体贴又热情的待遇,感受到了久违的家人般的温暖。
一名不过三十来岁风韵犹存的老-鸨,娉娉袅袅而来,殷勤地拉着宴绥的衣领,领着他前去换衣服,“官人这边,这边——”
不一会儿,三人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一开,却见一个粗布衣裳的女孩跪在地上扫。
那老-鸨嫌晦气,一脚踢在女孩脊背上,“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作甚,给老娘滚一边去!”
那一脚踢得极重,女孩直接被踹得滚到了一边去,连爬也爬不起来。
季寻真连忙冲过去,老鹰捉鸡一般扶起了女孩,她这才发现,女孩长长的刘海下面,长着一块巨大的将烂未烂的疮疤,“你……你没事吧?”
女孩害怕自己身上的污秽碰到了尊贵的客人,躲闪掉季寻真的手,不停磕头,“官人,叨扰了叨扰了。”
她磕一下头,脸上疮疤的血便滴落到了地板上,似乎她更觉自己晦气了,连忙擦了血,匍匐着想要告退。
“等等。”季寻真连忙从储物戒里取出两枚符玉,塞到孩手中,“拿去治伤。”
女孩似乎从未见到过如此多的钱财,颤抖着手不敢接,头埋得更低了。
哪只眼前大哥哥温暖的手,将那符玉更加坚定地置到了自己手心,“你闻闻我不是比你更臭吗?”
女孩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她胆怯地抬起头来,一眼就瞧见了眼前人那灿烂的笑容,他低声对她认真道,“我从未有一刻觉得,人与人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拿去治好伤,抬头挺胸地做人。”
那女孩鼻头一红,握住了符玉,赶紧埋下头,厚厚刘海遮住疮疤,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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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退了下去,老-鸨着扇子哎哟连天的抱怨,“客官啊,就是太心软,她到哪里都摆出那副可怜相,怎值得客官花钱呢!”
她吵得野人兄弟脑袋受不了,又是给了两块符玉,才喜笑颜开地出了门。
三人在房内换了干净衣服后,立马有娇媚女人迎了来上,硬是拖着三人来到三楼的上宾位置安坐。
三楼与一二楼那样处处香脂糜艳的场景不同,这里以法术扩张了原本的区域,三楼可以似乎可能无限向上延伸,以上的每一层,都坐满了衣冠楚楚的客人。
数层如云似雾的彩缎从天井飘洒而下,笼罩着中央的一方舞台。
台上,一丽人手拨五弦琴,缓开玉口,那嗓音如泣如诉、声声绕梁。
“想不到这寻玉坊竟别有洞天!”野人兄弟兴奋道。
他在凡间算是盘子玩得比较花的了,但好歹也是皇子之尊,这样的地界是万万不准来的。
“这是什么花样?”野人兄弟问一旁的厮。
“回爷的话,今儿是咱们寻玉坊的竞价日,几位客官来得巧了!”厮与有荣焉地介绍。
他们来得很巧,今日正是寻玉坊的大日子。
寻玉坊里养了多年的姑娘们,要在这一天挂牌竞价,价高者,将会获得与姑娘一夜春宵的机会。
“您哪,看看今儿这里来了多少托天城的权贵,都是为了咱们的姑娘呢!”厮朝宴绥挤眉弄眼,“尤其啊,是为了我们寻玉坊的头牌,冠绝三十三重天的若郦姑娘!”
季寻真一听,就知道这厮有夸大成分了,寻玉坊不过是三十三重天一个极的秦楼。
如今在场之人在托天城排不上号不,那若郦姑娘怕也只是范围的花名在外而已。
可抵不住自己身旁的野人兄弟不知道啊,连向那舞台看去的目光,都染上了莫名崇敬的色彩。
“怪不得,就台下这姑娘,看着也是绝色风貌,姿容不俗呀。”野人兄弟高声道。
正此时,隔壁桌一人嗤笑一声,“哪里来的乡巴佬,在这里大放厥词?”
宴绥转过头一瞧,竟是一名宽衣博带的公子,那公子吊儿郎当地支颐,瞧着他们三人正穿着寻玉坊准备的普通衣物,落魄里带着困窘,还发出未见过世面的感叹。
不由得连连讪笑。
宴绥一时之间握紧了拳头,“哪里来的孩,毫无家教,多管闲事。”
“你!”那公子一时暴起。
“容,坐下!”公子身旁,位于正位的贵族少年轻斥道。
那公子身旁一人赶紧将那公子拉了下来,那公子似乎很怕这位少年,立马鹌鹑一样地坐好了,只是朝这边狠狠瞪眼,以唇齿描绘“乡、巴、佬”三个大字。
“宴大哥,坐下坐下,不值得生气。”李淳风赶紧哄道,毕竟他们如今野人身份,到哪里也得心谨慎一点。
不一会儿,酒菜上来了。
那丰盛的酒菜代表着宴绥来托天城受到的第一份尊重,他吃得很香很开心,差点就和李淳风喜极而泣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季寻真一边吃,一边观察方才出声的那一桌。
那一桌人离他们不远,且正在最中心的位置,以证明那一桌几名少年尊贵的身份。
方才嘲笑野人兄弟的公子旁边坐着一名与他长相有五分相似的青年,可以断定这两人应是兄弟关系。两人身旁还坐着一些少爷,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方才呵斥公子的贵族少年。
贵族少年身着一身蓝衣,头戴玉冠,整个人和其他几人格格不入,就算穿着只是一般衣料,也显得非同常人、清贵无比。
场上陆续响起此起彼伏的竞价声音,贵族少年那边却从没有喊过一次价,而自己这边同样,野人兄弟和李淳风如今已经彻底融入了环境,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欣赏美人美景。
竞价?不存在的。
美人们陆续上场,然后一个又一个被竞价者拍走,然后共同进入寻玉坊专门为他们准备的‘新房’,一起共赴良宵。
环肥燕瘦,才艺各显,越到后面,拍出的价格越加恐怖。
直至最后,台上机关暗动,升起十六面鼓,一只浅青色水袖卷驰而来,砸在一面鼓之上。
这时,台下乐师班子缓缓奏起了琵琶。
一名青衣少女从机关莲花里升腾而起,她抬起自己一只素脚,踩上琵琶声,水袖挥舞间鼓点配合乐声响起,盈盈舞间,山河名动。
也不知是谁,疯狂地喊了一句,“若郦姑娘!”
一整个看台上的顾客攒动起来,“若郦姑娘,若郦姑娘,若郦姑娘!”
声势较之前的女子,乃至十倍、百倍。
琵琶声越来越急,那水袖挥舞也越加急促铮鸣,鼓声霎时四起,轰轰然若天地咆哮,仿佛楚江霸王长戟挥舞,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直至最高处,琵琶声骤然而断,水袖一收,美人折腰。
仿佛霸王乌江被围,王者自高处折戟,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方才还闹哄哄的人群,一时也没有了话语,全场屏息凝气,盯着台上的少女。
“铮……铮……铮!”琵琶声猝然再次响起,凝重而哀婉,沧桑又弘大。
少女缓然再动,一袖一舞间,仿佛忆起那霸王一生的诗篇,月初东山,乐极哀来。
过往种种,散似云烟,满目萧瑟。
天井的光落在少女戴着花枝的头顶,照亮了她一张纤丽的容颜,全场爆发出雷动般的欢呼与掌声。
“若郦姑娘的舞技,何时到了这样的地步,惊人,实在是太惊人了!”
“这是当真要名动三十三重天了啊!”
“就算只有一夜的夫妻,我倾尽家产,也要进了若离姑娘的闺阁!”
四处爆发巨大的议论,野人兄弟不知为何,突生出一丝难过,“这般优秀的姑娘,为何要想不开卖身?”
“身不由己。”一直没话的季寻真道。
野人兄弟更难过了,“若是这天下的女子都能自己决定出路该多好。”
季寻真看向野人兄弟,能有此觉悟,她倒高看了野人兄弟一眼。
此时场上,竞拍声起,所有人一拥而上,展开了激烈的叫价。
就在这时,方才一直未动的贵族少年抬起了眼,他放下酒杯,清越的声音响起,叫了一个所有人都未能企及的数字,“五百符玉。”
一时间,会场安静了。
“七百符玉!”季寻真这一桌,忽然有个声音道。
季寻真拔眼一看,果然是败家子野人兄弟。
“你疯啦?!”季寻真不由在他耳边低语。
不过一个区区俗世皇子,有几个钱在上清界随意挥霍?
“季兄你放心,不过是的报复罢了,刚刚那臭子的事,我可记得呢。”野人兄弟狡黠地眨了眨眼。
原来是想恶意哄抬价格啊,季寻真倒是低估了野人兄弟的报复心和智商。
“八百。”那少年再次道。
“一千。”野人兄弟微微一笑。
“乡巴佬,你是故意的!”方才嘲笑宴绥的公子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什么呢,若郦姑娘绮罗佳貌,舞技无双,谁人不仰慕?我宴某耗尽家财又如何?”野人兄弟拍着胸脯,“再加一百符玉。”
“的好啊!”在场一名大叔擦了擦眼泪,率先鼓起掌来。
“兄弟,得好!”
“客气了客气了。”野人兄弟抱拳。
“一群给不起钱的穷鬼,起什么哄?!”公子见这架势,越来越急。
“孙琦,管好你弟弟。”贵族少年抿了一口酒,言道。
“他添了太多乱子了。”
那与公子长相有五分相似的青年赶紧颔首,伸手拉扯公子的衣袖,“容,别添乱了。”
“可是,他们——”
贵族少年递了个寒芒似的眼神过来,那公子哆嗦了一下,再也不敢一句话。
“一千五。”少年抬首,镇静喊道。
“两千。”野人兄弟其他不行,气人是真有一手。
“两千五。”
“三千。”野人兄弟继续加码。
“五千!”少年眉间微蹙,显然没料到会出现如此大的变故。
全场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过是一个的秦楼舞-女,竟能开到如此高的竞价。
“五千五。”野人兄弟努力忍住笑意,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贵族少年是专程为了若郦姑娘来的,还是不得到她不罢休的阵势。
“七千!”少年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沉声道。
季寻真忍不住拉了拉野人兄弟的衣袖,她倒不是怕那贵族少年出不起钱,她是怕一出这门就要被仇杀了。
所谓做人留一线,见后好相日嘛。
可惜野人兄弟并不懂得简单浅显的道理;“八千——”
季寻真捂住了脸,她真的怕今天是走不出这秦楼了。
就在这时,台下喊价的老-鸨喊了一声,“停!”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了台下,那妖妖娆娆的老-鸨缓缓开口,“我们若郦姑娘了,承蒙各位错爱,她心中已有了人选。”
众人一听,这还得了,纷纷起哄道,“别人都是价高者得,就若郦姑娘搞特殊?”
“非也非也!”老-鸨缓缓摇手,“若郦姑娘,她对这位相公一见钟情,承蒙不弃,若是相公钱财不够,她愿意开奁资,已自己多年积蓄来填这个窟窿。”
“天啦,若郦姑娘也太好了吧!”
“若郦姑娘交付的是一颗真心呐!”
台下议论纷纷,很多人开始整理起自己的仪容来,一心盼着若郦姑娘看上的是自己。
听到此处,那贵族少年倒是松了一口气,仿佛笃定了若郦姑娘会选择自己。
叮铃铃,叮铃铃,莲步轻移,是那姑娘走了过来。
首先见到的,是那一双素足,纤细有力,指甲饱满。因脚腕上系了铃铛,走起路来,银铃声仿佛能迷惑人的心智。
每个人的心都抓紧了,安静极了,好似听得到无数颗心跳动的声音。
除了季寻真,她端起一碗饭,美美地干了起来。
反正已经内定了不是么?
甚至她连那若郦姑娘的样子也没兴趣看一下,只听到在场男人们咽口水的声音,就够够的了。
果真,那姑娘的铃铛声到了季寻真所在的这一圈层,她一定会走向那个贵族少年。
季寻真放心地干起饭来,刷拉拉,刷拉拉,她吃了一阵,敏锐地感觉出一些不对。
周围好像有无数道目光在盯着她,像要刺穿她一样。
她转过头,发现野人兄弟和李淳风正在看着她,并且眼神惊恐。她缓移目光,看见几乎每个人都在看着她,尤其贵族少年那一桌。
那公子看眼神,快要把她给杀了,就连一直沉着的贵族少年,看着她的目光也像要吃人。
目光缓缓……缓缓地移到了正中央,她终是看到了正站在自己正对面的少女。
头顶花冠,腰着间裙,昳丽风姿,气度无双。
少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神如刀,身姿似玉,朝她端正一拜:
“若郦在此,承蒙不弃。”
噗通一声,季寻真筷子吓掉了。
作者有话:
季寻真:你不要过来啊!!!!我只想当个干饭人!!!
同为姑娘,相煎何太急啊!!!
若郦:?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