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含笑，话时眼底有细碎的微光，是冯母许久都没看到过的。

    依稀记得，这样的光亮，是闺女提起郑明那子时才会有的，好似许多年都没见过了。

    冯母的眼神有些迷离，一下子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眼眶微微有点泛红，想起郑明，自是不可抑制的想到了过世的丈夫。

    “咳咳··”

    她咳了两声，冯二花忙替她顺气，拧眉问，“娘，您的身体到底如何了？您总无事，吃药了却没什么好转，今日陆二哥带了牛车来，咱们去镇上瞧瞧吧？好不好？”

    想起家中拮据的生活，二花忙将怀中的二十两银票拿了出来，塞进冯母手中，“娘，我们姐是个好人，知道我年纪大了，特让我回来成婚，这是她给我的添妆，咱们现在有钱了，您的身子最重要，先去镇上看看好不好？”

    她的语气近乎于哀求，眼底的担忧与害怕怎么都藏不住，抓着冯母那冰凉的手，不肯松开。

    冯母喘了口粗气，摸着二花的发丝，转移了话题，“你，陆子愿意娶你，还要按照该有的礼数来，可是真的？”

    “是真的，娘，我怎会骗您呢？”

    二花拼命点头，垂着眸子，掩住眼底的泪意，将冯母的手用大氅抱住，自己的手隔着大氅不断的揉搓，希望能让母亲的手暖起来。

    冯母保持着手中握着银票的动作，笑看着她，眼底全是慈爱，也有一丝庆幸，她，“花啊，你让陆子早点来提亲吧。”

    她怕自己不行了，二花还要守孝，她这个病，可不是那么好养的，大夫和她的最多的就是心病需要心药医，喝再多的药，也是没多大用处的。

    她的心病，无非是去世的丈夫，还有三个子女，若不是还剩两个没出嫁没娶妻的，她不放心，怕是早就随着丈夫去了。

    这几日，她总能梦到和丈夫在一起的日子，睁开眼时，似能看见他踏着光，自空中而来。

    她没骗冯良，她是真的看到了，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是不是真的，但她想，这肯定是某种征兆，在提醒她，她将要离开人世。

    她怕自己离开了，还拖累闺女守孝，那么，闺女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二花搓手的动作顿了顿，她张了张嘴，愣是没发出声音来，她已经不是姑娘了，自然知道娘话里的言外之意。

    喉咙堵得厉害，眼睛一片模糊，她不停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脑袋垂的更低了，不愿抬起头来，让冯母瞧见她满脸泪痕的样子。

    守在门口的陆老二自是听见了屋里的对话，不是他想听，是离得不远，一下子听到了。

    见屋内沉默，他忙跨步走了进来，跪在地上，朝冯母保证，“婶子，二花是个好姑娘，我与他相识也有一段时日了。”

    “或许是缘分，之前还和她相看过，但是我们都没想着要多去了解对方，后来在陆家遇到了，她现在的主家姐，就是我的六弟妹，我们也是因为这个姐再次相识，互诉衷肠。”

    “现在认识的时日也不短了，我寻思着，喜欢就得出来，总不能藏着掖着吧，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所以，我陆承志当着您的面，想要求娶冯二花，以后会对她好的，多余的不敢保证，吃穿不愁还是可以保证的，我也会尽我所能，好好做事，挣钱养家。”

    “您若是觉得合适，我便回去同母亲商量，过两日来提亲，先定下来，您也知道，一月份不适合成婚，至于二月份，我五弟要去赴考，母亲应当也没什么时间主持大局···”

    他这些，不过是觉得每个母亲对于自己的孩子都有着不一样的情感，就像他娘对他，就是如此，哪怕他以前很混账，娘依然给了他机会。

    他以前就听过，一个当父亲明明已经不行了，愣是撑到了见了自己孩子一面，所以，他觉得，冯母身为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爱不亚于一个父亲，甚至，更伟大，更浓厚。

    只要冯母愿意为了二花起精神来，不得这病就会好，哪怕他想的不对，他与二花也定下了婚约，三年罢了，他等得起，二花嫁给他这么个带着孩子的才是真的委屈呢。

    “这··”冯母拧眉，她是觉得陆子不错，想着让对方早点把二花娶回去。

    现在想想，马上要过年了，明天大年三十，过完年是正月龙抬头，谁都不会在正月份成婚的，二月份是个合适的日子，但是，陆家有人要去科考。

    确实是难事，她总不能让二花在大年三十就仓促的嫁过去吧？这让陆家怎么看她的闺女？

    思来想去，好像也就只能等着二月份过了以后了，她的身体，能撑住吗？

    冯母陷入了沉思，都忘了喊陆老二起来，还是冯二花提醒她，她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虚弱道，“瞧我，都忘了这茬了。”

    “陆子，快别跪了，你与二花的事情，我自然是满意的，我早就听林媒婆过你家的事情，二花能嫁过去我很放心，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待她，也不枉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去给你的孩子当后娘了。”

    陆老二虚心受教，站起身拱手道，“婶子放心，子记住了。”

    两人又了一些话，冯母觉得一阵困意袭来，这才睡了下去。

    二花将她的手从大氅里拿出来时，特意摸了摸，似乎在那双冰凉的手上感受到了一丝丝暖意，替冯母拉好被子，她再也忍不住压抑的哭声，一瘸一拐的跑回自己屋内，将脸埋在被褥上，让自己声音不传出去。

    等在屋外的冯良也跟着她的脚步进了屋内，姐弟俩抱在一起埋头痛哭，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陆老二就屋外的墙上靠着，听着屋内的哭声，仰头注视着纷纷扬扬往下落的雪花，生离死别，当真是这世上最让他触动的事情了。

    仅仅听着哭声，他就想起了爹没了的时候，娘哭得有多惨，有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