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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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柔在吧?”

    “她在睡觉, 我们去白子夜院子里。”

    “……好。”

    “阿柔,你怎么出来了?”

    秦风转头,见她衣衫单薄, 赶紧将披风脱了下来给她,一旁站着的,是林司炎。

    林司炎仍旧一袭黑色袍子,神色如常,只是在这之下, 多了几分冷漠。

    “哥, 你怎么来了?”

    听了她唤,林司炎又恢复了些笑, 略过了好多话,开口只剩一句, “外面冷,回去吧, 我和骊郡王有些事。”

    她抬眼, 目光在他们身上逡巡了几次, 见秦风也点点头看她,示意她回屋。

    桑柔强笑笑, 低下头,转身回去了。

    「我也想知道他们了什么。」

    「他们让你回去。」

    「我不想被丢下, 我不想成为局外人。」

    「你应该听话。」

    「对不起。」

    门复又被推开,桑柔朝着白子夜院中走去。

    “外面有人。”

    白子夜的房门被推开,秦风见是桑柔出来,换上了笑脸, 温柔问:“怎么来了?外面冷。”

    跟在他身后的, 是林司炎和白子夜。

    “我, 我没事,就是来看看,对不起扰你们了,我回去了。”

    桑柔转身就走,背后传来白子夜的声音,“来都来了,桑柔你别走,咱们一起商讨。”

    “白子夜……”林司炎的声音有些犹豫。

    白子夜疑道:“她是你妹妹,你要忘了她,算不经过她同意?”

    “哥,你想干什么?”桑柔转身回来,不可置信地望着林司炎。

    秦风叹了口气,走过来牵她的手,“进屋吧。”

    ……

    “为什么?”桑柔听了林司炎想托秦风做的事后,盯着林司炎。

    林司炎垂目,神情淡漠,“你们既在一起了,往后也不必回西京了,我林司炎当没有过你这个妹妹。”

    “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事了,对不起啊哥,我会改的,求求你,不要忘了我……”

    她感觉自己正如坠深渊。

    “你没做错什么,是我管不住你了,私逃云峰,搅乱计划,我最不能忍受别人总是出来搞砸事情,你和秦风走吧,这辈子都别回寰辕了。”

    秦风忍不住回斥他,“林司炎,话不要这么难听,二月初八之事与桑柔无关。”

    “多无益,秦风你动手吧。”

    林司炎看起来烦躁得很,挥挥手不想再谈。

    “哥……”

    桑柔轻轻唤他,换来的只有冷漠和毫无回应。

    “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忘了我也好,对不起。”

    桑柔缩了缩,声抱歉,“都是我不好,林司炎,谢谢你过去这三年照顾了我,以后不会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阿柔……”秦风过来握住她冰凉的手。

    “林司炎,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秦风抬头问他。

    “没什么事,我不日就回朝了,你带着桑柔,今后好好照顾她就行。”

    桑柔被这两句对话激得清醒了些,“哥,二月初八的时候,你在宫里吗?”

    林司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复又淡漠道:“不在。”

    “别那么多了,来吧。”林司炎挥挥手,语气里俱是不耐。

    桑柔低着头,看着林司炎的黑色衣角。

    “都不想养,不如把桑柔送孤儿院算了。”

    “行吧,那我改天去问问要什么条件。”

    视线里的黑色衣角消失了,就像那年夏天,她再也抓不住爸爸妈妈的衣角。

    时间仿佛如坠在沥青中,流动几不可闻。

    “林司炎,”秦风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里,“你不能抵抗,脑海中若有了抵抗,记忆消不了。”

    “好,再试一次。”

    又过了好久。

    “林司炎,你意识里的抵抗太强烈了。”

    “再试一次吧。”

    “我来吧,”是白子夜的声音,“这本就是奉月谷的术法,想来是曹景山当时学艺不精,只学了个大概。”

    他又低头问:“林司炎,你真的想好了?待你再醒来,所有关于桑柔的事情,会从你的记忆里消失。”

    “事已至此,你们跟我句实话,桑柔和七,到底有没有关系?”

    秦风思忖道:“是同一个身体,但不是同一个人。”

    “我会忘了七吗?”

    “不会。”白子夜补充道。

    “那就好。”林司炎完,轻笑了笑。

    那就好。

    桑柔的头垂得更低。

    「看到没有,叫你别出来,咎由自取。」

    空气中只剩窒息的沉默。

    秦风走了过来,蹲在面无表情的桑柔面前,“我们出去吧。”

    “好。”她强笑着抬头,看了一眼软塌上昏睡的黑衣男子,跟着秦风离开了。

    寒风掠过四季如春的锁金殿,在水雾缭绕的壮阔石山之下,桓安牵着两匹马在不远处等候。

    “侯爷。”

    桓安见林司炎过来,上前迎他。

    “回京吧。”林司炎冷漠道。

    桓安不知林司炎为何奔袭三日来了锁金殿,才不过一个时辰功夫,又要回京。

    “回去仍旧不走官道,注意勘察四周。”林司炎的声音又传来。

    “是。”

    桓安觉得林司炎好像有些不同了,但却不出哪里不同,直到回了侯府,林司炎吩咐下人将花园边的院子清空,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门外是春桃秋月和元生,跪在那里。

    林司炎走了出来,神情淡漠。

    “侯爷,姐去哪了?为何您要清理院子?”

    林司炎皱眉,“无人住自然要清理,你们俩跟回朱姨娘吧。”

    “侯爷,姐姐去哪了?”元生激动问。

    元生自二月初八送桑柔进宫后,回到侯府,听闻宫变,再后来,好像一切又莫名其妙地归于平静。

    然后春桃秋月回府了。

    他觉得这一切隐隐不对,可是白子夜信誓旦旦道:“这是唯一能让你姐姐活下来的办法。”

    白子夜救了自己,平日里他对姐姐也不错,应该不会骗自己。

    可是如今,姐姐不见了,侯爷便要撤了院子。

    林司炎的头隐隐作痛,他的声音染了些怒意,“桓安,都赶走,别让他们来烦我。”

    “侯爷……”

    门被“嘭”得关上。

    林司炎坐在昏暗的书房内,视线停留在不远处的一根拉绳上,脑海里隐隐有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侯爷……”桓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不是了别来烦我吗?”

    “苌楚来了。”

    “进来吧。”

    进来了一位穿着夜行衣的高瘦男子,脸上有疤,关门的声音很轻。

    “侯爷,”苌楚侧耳听了四周,才继续道,“连同先前侯爷手下的三十五人,属下已将所有暗卫清点了,共四百八十九人,名单在此,侯爷请看。”

    “如今侯爷既为暗卫新主,属下等四百八十九暗卫,自当为侯爷效力。”

    “嗯,知道了,”林司炎看似很疲惫,“无事便下去吧。”

    “明日亥时,陛下请侯爷进宫。”

    “好。”

    次日,春桃秋月和元生又来了林司炎的院子。

    林司炎看了一眼桓安,桓安垂头不语。

    “侯爷,”春桃眼睛红红的,手里拿着一封信和一个盒子,“奴婢和秋月元生不是来扰您的,这里有封姐的信,是给您的,还有盒子里的东西。”

    林司炎垂目接过了春桃手里的信,信封上面只有五个字——林司炎亲启。

    元生站在春桃秋月身后,神色比昨日平静了许多,只是眼睛通红,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玉佩。

    林司炎开了盒子,是一柄白扇,他记得好似是秦风的。

    头又隐隐痛了起来,他烦躁道:“没别的事,就回去吧。”

    “侯爷,”元生上前,敛眉一拜,“这两年感谢侯爷和姐姐的收留,元生想投军从戎。”

    林司炎抬眼看向元生,道:“好,那我为你写推荐信。”

    “谢侯爷,不必了,姐姐替我写好了。”着他又将手里的玉佩呈给林司炎看了,“明日元生便出府了,去找李维光副将,今日便是来拜别侯爷的。”

    “好,那你今后,一路保重。”

    林司炎转头,手里捏着信,步履有些踉跄,很快又停了下来,吩咐桓安,“将这扇子寄到锁金殿吧。”

    “是。”

    “回吧。”

    林司炎背着他们,缓缓往屋内走去。

    “侯爷!”

    身后传来跪地声和哭嚎声。

    “姐……姐真的走了吗?”

    “我不信……”

    “姐姐去哪了……”

    “姐为什么不带上我们……”

    “侯爷……”

    林司炎的黑色背影里有无限的凄凉和沉重,他的头越来越痛,身形摇晃了一下,桓安上来扶他。

    他撒开桓安的手,一把推门进去,重重关上了门。

    西京在一切如常里,悄然入了春。

    然今年这春,却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料峭。

    已近三月,后花园的梅花因这寒冷,以为冬天尚未离开,仍旧星星点点地在枝头绽放它的艳丽。

    桓安驾着车,一路穿过亥时静谧的西门大街,直抵端午门。

    随后二人下了车,过了禁军核验,一路随着接引太监,往御书房方向去。

    桓安被留在了正殿前广场的角楼等候,他熟稔地推门进去,看见常跟在叶立成身边的副官也在内,神情好似十分焦虑。

    找了个远离那副官的位子坐下,桓安向来沉默,坐下后索性闭目养神。

    林司炎一路到了御书房,等在门口的是一个他没见过的眉目清秀的太监,那太监见了林司炎,恭谨行礼,声音低婉,“林侯,您来了。”

    “你是新的随侍?”

    “回林侯,是,奴婢名有茨。”

    “林司炎,进来吧。”里面传来了韩帝的声音。

    五百六十八个在靼沓的寰辕人,前几日被靼沓官兵擒获收押,理由是触犯了靼沓律法。

    寰辕外交使递函去问,所犯何律,靼沓回信语焉不详,只四月处斩。

    这五百余人中,各行各业皆有,除了务工百姓,还有云游大夫、经贸商人,甚至还有早几辈便从寰辕迁居、拿了靼沓户籍的百姓,也有寰辕眼线。

    虽靼沓皇家行事向来残忍凶暴,但对于普通百姓还是诸多宽容,在此事之前因两朝开战,许多身居靼沓的寰辕人已然回朝。然开战后,两朝也从未对互相的百姓下手。

    此番靼沓行径,挑衅意味十足,韩帝一如既往,丝毫不惧威胁,道:“要斩便斩。”

    而叶立成在此事上却显露出少见的反对态度。

    “陛下,”叶立成见林司炎进来,皱了皱眉,但是仍继续道,“我朝刚刚大胜靼沓,靼沓此番挑衅,不可姑息啊。”

    林司炎进来行了礼,瞥了韩帝一眼,没话。

    “叶丞,靼沓没有提任何条件,若我朝百姓真在靼沓的土地上犯了律,也是人家有理。庄文康后来提了什么方案?”韩帝的声音里没什么起伏。

    叶立成摇头,“庄大人没什么,全凭陛下裁定。”

    “这人就没什么用,在礼部尚书的位子上天天混吃等死。”韩帝嗤笑一声。

    “陛下,”林司炎道,“靼沓既不提任何要求,显然就是为了威慑我朝,若再多交涉,恐越多在靼沓的寰辕百姓会深陷其中,如今之计,是一边不惧威慑,另一边尽快将我朝百姓疏散回来。”

    “林侯,按你的意思,这五百多人的性命不要了?”叶立成转身问他。

    “叶丞,正是此意,若就此事与靼沓交涉,后患无穷。”

    韩帝站起身,背着手,看向窗外,背对着二人。

    “五百多百姓,不是数目,他们很多在西京也有亲眷家属,若是贸然放任斩杀了,恐引西京百姓哗然啊。”

    “叶丞,民意固然重要,但靼沓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若真的回应,他必要诬陷我朝干涉他靼沓内政。若靼沓借此事挑战,今年我朝恐又陷战局。”

    叶立成的眉深深揪了起来。

    韩帝转身回来,当机立断,“不必争了,交代庄文康,按林司炎的办,再通知杨清武,安排三千军队去边界,接我朝百姓尽快回来。”

    “陛下,杨将军还禁闭于其府中。”林司炎道。

    “放他出来吧。”

    “陛下……”叶立成欲言又止。

    韩帝不想听他再,挥挥手,“出去吧,林司炎你留一下。”

    “是。”叶立成拜礼,无奈离开了。

    等半刻钟后林司炎也离开,室内归于了短暂的安宁,随后有茨轻手推门进来,韩帝撑着头,坐在桌前闭目。

    “有茨,过来给朕揉揉。”

    “是,陛下。”

    有茨捏着步子去净了手,走到韩帝身后,双手揉搓热了,指尖放在韩帝太阳穴上,慢慢揉着。

    身前的男人深深叹了口气。

    室内两相无言,只有烛火跃动。

    作者有话:

    历来,外交都不属于礼部管辖,这里是属于本文私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