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喜欢你 她瞅着谢七郎,樱唇微颤,泪……
谢岑扯着谢七郎七八, 到半夜三更还不放手。
谢七郎无奈,这一晚便暂住在了听雨茶馆。
因为睡得太晚,谢七郎翌日辰时过后才醒。
他洗漱后, 便算回朱家村。
谢岑想同他一道去,“七哥, 不如这样,我也扮成个卖货郎, 我就去你家看一眼, 看到嫂子样子我就走!” 谢岑喋喋不休, 他可没忘记此行目的。
姑母交代了他, 劝谢七郎回京, 实在劝不动,就看看那位姑娘怎么样, 要是谢七郎肯早些成亲生孩子,姑母也是极高兴的。
谢岑骑了十几日的马, 大老远风尘仆仆来了,既没劝动谢七郎, 也没瞧见未来嫂子, 他当然不甘心。
“就你这个白脸的模样,扮卖货郎?”谢七郎冷笑,“快滚, 再不走, 以后别叫我七哥。”
谢七郎一声低叱, 谢岑顿时了个哆嗦。
他可怜兮兮的,“好、好嘛。我走就是了,七哥你别不认我。”
谢七郎抬脚正要从茶馆后门出去,却听到前面传来朱大娘的高呼声, “七郎,你快出来!”
朱大娘声音又急又气,谢七郎一惊,顾不得许多,连忙向茶馆前门跑去。
谢岑、温老先生见此,脸上皆是震撼和好奇:有戏看了!他们连忙拔腿就追了过去。
只见茶馆前面,朱照正安抚着朱大娘,一脸窘迫和不安,“娘,你别吵,你别吵。谢大哥又不是故意的,只是赶巧有个朋友来,谢大哥才一夜未归……”
朱大娘见谢七郎快步跑出来,又气又急道,“七郎,你怎么能把雪卿一个人丢在家里,你知不知道,昨晚出大事了!”
谢七郎心中一沉,连忙问,“她怎么了?”
“雪卿差点被隔壁村的狗嫌子给欺负了,幸好她机灵,没睡沉。”
谢七郎顿时脸如寒冰,朱照见此急忙又,“谢大哥你别急,雪卿姑娘没事了,老二老三听到动静就赶紧过去救人了。雪卿姑娘只是受到了惊吓。”
“只是受到了惊讶?她都快吓傻了……”朱大娘大声反驳。
朱大娘还没完,谢七郎已经看向温老先生,他神色沉稳,目光却带着急迫与威严,“给我匹马。”
温老先生连忙命人牵来一匹马,谢七郎两步过去,翻身上马,如离弦的箭的一般消失在众人眼前。
谢岑想了想,连忙又扭身进去,让人给他找了身素色布衣,又拆下头上的玉冠,然后拉着朱照悄悄话,让朱照带路去朱家村。
朱照:……
“不成,这不成。谢公子,如果谢大哥知道我带你去了朱家村,一定会责怪我的。”
谢岑狠狠瞪了他一眼,“少废话,嫂子出了事,我这当弟弟能不去看看吗?快带我去!”
朱照顿时头大如斗。
谢七郎和谢岑这两人,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你只管带我去,出了事我自己顶,保证不连累你。”谢岑继续忽悠朱照,“你不带我去,我找别人,七哥更生气。”
朱照被谢岑逼得没法子,只能带他一起去朱家村。
朱大娘一路同行,难免问起,朱照只好解释,谢岑曾经是他的上峰。
朱大娘纳闷,“老大啊,你一个兵,上峰怎么那么多,七郎是你的上峰,这个谢也是你的上峰?”
“……娘,正因为我是个兵,上峰才很多嘛。”
谢岑一点都不介意“谢”这个称呼,他笑眯眯跟着两人往朱家村的方向走,“大娘有所不知,朱照是兵,谢七郎是伍长,我嘛当初是什长。”
朱大娘立即对谢岑刮目相看。像谢七郎那样好本事的人,才只是管五个兵的伍长,那么谢岑这个什长,定然厉害得紧。
“谢啊,如今你在哪高就呢?你也卸甲还乡了吗?”朱大娘热络问。
谢岑得意道,“我如今在京中混了个守城侍卫,最近正巧来景城探亲,顺带来看看七郎和朱照两个好兄弟。”
朱大娘一听,顿时眼睛发亮,守城侍卫,听着就气派呢,还是京城来的,真是了不得。
“谢啊,你真是好本事,不像我家朱照,从军多年,一口饭都混不上,回乡后还是种地,屁大本事都没有,窝囊!”
朱照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一张脸憋得通红。
谢岑只想笑,想当年在军中,朱照可是七哥的亲卫,那威风那气派,如今在山沟里种地不,还被老娘怼着脑袋骂,又好笑又凄惨。
朱大娘领着谢岑回了朱家村,路上还想着要不要杀了家里的老母鸡,好好招待一下这个“守城侍卫”。
……
谢七郎骑着马,一路风驰电掣,一炷香的功夫就回到了朱家村。
他也不管山路难走,骑着马上了山,一路狂奔到村尾。
村民从未见过有人骑马上山,纷纷出来看热闹。
见是谢七郎,立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今日一早在谢七郎家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朱家村。
如今村长、朱结巴等人都在谢七郎家,等着谢七郎回家处置狗嫌子呢。
谢七郎很快到了村尾,他将马随手拴在一棵树上,大步跨入院内。
院中满满当当的站了不少人。
有村长、朱结巴,还有朱大力和朱大娘家的老二、老三。
院子中间跪着一人,被五花大绑着。
朱大力见了谢七郎,连忙迎了上来,快速道,“七郎,你可回来了。昨夜四更的时候,这狗嫌子偷偷摸到了你家里……”
跪在地上那尖嘴猴腮的矮瘦男子,正是狗嫌子。
狗嫌子是刘家村的人,他孤家寡人一个,既没有父母兄弟,也没有妻子儿女。
他好吃懒做,不肯种地,成日里偷鸡摸狗,去村民家偷东西吃,于是附近村中人都叫他狗嫌子。就是连狗都嫌弃他。
这个人,今日凌之际,跑到了他家里。
“雪卿呢?”谢七郎目光冷冷在狗嫌子身上扫过,断了朱大力的话。
这不过是个死人,他现在懒得去分心。
“雪卿姑娘没事,她很机灵,发现不对劲就大声喊叫,老二听见了,就过来看看。”
闻言,谢七郎脸色稍缓,他看了一眼朱老二,微微颔首。朱老二憨憨的笑了一下。
“雪卿姑娘就在屋里呢,春花和大妞陪着她。”朱大力又道。
谢七郎抬脚去了顾雪卿的屋舍。
他站在门口往里头一看,顾雪卿坐在床上,春花和大妞搬着两个凳子坐在旁边,三人正在剥莲子吃。
顾雪卿此时正低头剥开一个莲子,又心翼翼将白嫩的莲子掰开两遍,然后用白净的手指甲挑出里面的莲心,最后才心满意足的将莲子放入口中。
谢七郎:……
他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红着眼睛,抽抽噎噎的可怜女人。
但现在的顾雪卿,谢七郎仔细盯了好几遍,只觉得她神色平静如常,一心一意吃莲子,好像……并没有吓坏。
大妞正对着门坐,很快发现了谢七郎,连忙道,“谢大叔,你回来了!”
谢七郎瞟了一眼大妞,心中隐隐不满:怎的还叫他大叔。
顾雪卿闻言,连忙望向门口,她瞧见谢七郎高大的身影,眼睛一酸,漆黑的双眸立即浮上一层水雾。
紧接着,她鼻尖微微耸动,然后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从她粉颊上滚落。
她瞅着谢七郎,樱唇微颤,泪珠滚滚,却一个字都没。
谢七郎只觉得心口被大铁锤狠狠锤了一下,他很后悔,昨夜没有回来。
他不晓得如何安慰人,他拳头握紧,干巴巴的问,“你没事吧?”
顾雪卿哭得有些颤抖,她咬着唇瞪了一眼谢七郎,低头擦泪。
春花赶紧安慰她,“雪卿姐姐别怕,坏人已经被抓住了,没有人会欺负你呢。”
大妞也赶紧,“嗯,谢大叔也回来了,他会保护你的。”
谢七郎心中沉闷,可他杵在这里也安慰不了顾雪卿,只好转身又走了出去。
村长见此,连忙走过来问,“谢七郎,这狗嫌子要怎么处置,是一顿交给刘家村,还是报官?”
如果是报官的话,就麻烦了。要去找里正。
村长不愿这么麻烦,最好是一顿了事。反正雪卿姑娘也没受到什么伤害。
可村长看着谢七郎锅底一般的脸色,不敢。
谢七郎隐忍着怒,他看向狗嫌子,“先放在这里,等朱照回来让他带着人去报官。”
村长见没自己什么事,松了口气,“那成。我地里还有事情忙活,我先走了。”
朱结巴见村长走了,又道,“七、七郎,你别别担心,你家媳媳妇儿厉厉害着呢,不信,你、你看他的脸。”
朱结巴着,踹了狗嫌子一脚,狗嫌子抬起头来,他脸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不过脑门上、脸颊上几个青色的痕迹还是清清楚楚,像是被棍子了一样。
“你媳媳妇儿的。真、真厉害。”
看着娇娇弱弱,一条腿还伤着,竟然把狗嫌子成这样。
谢七郎沉默不语。他虽然没有看到,也未曾听人描述,但想到当时的情景,也知道雪卿是多么无助和恐惧。
她连一只耗子都怕,一个这样的人半夜三更闯入她的屋子,她还得鼓起勇气喊叫、拼命反抗。
本该觉得欣慰和庆幸,可谢七郎心里头却只有懊恼。
狗嫌子先前被得懵了,这会儿听到众人话回过神来,他仰头看向谢七郎,男人不但生得高大,此时更是一脸森然。
狗嫌子后脊一阵发寒,他心中生出恐惧,连忙哭喊求饶,“饶了我吧,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我还没碰到她……”
狗嫌子后悔了,他听朱家村的猎户谢七郎捡了个天仙一样的媳妇儿,昨日晚上他在朱家村偷偷摸摸溜达的时候,又正好瞧见谢七郎和朱照出了村子,一时就猪油蒙了心,生了狗胆,想跑来调戏调戏美人。
他才翻窗进去,美人就嘶声竭力的大叫起来。
狗嫌子害怕引来人,赶紧去床边想捂住她的嘴巴,却不料那看起来像是柔弱兔子一样的美人陡然变成了野猫,举起拐杖对他一阵猛。
狗嫌子痛得抱着脑袋,一转眼的功夫,就被隔壁的朱老二一脚踢飞在地上。
……
朱结巴带着春花、大妞走了,朱大力父子三人见没什么事,也去地里忙活了。
谢七郎用抹布堵住了狗嫌子的嘴,将他扔在院子角落,他站在顾雪卿门前,踟蹰不前。
他想看她,可又不知道什么。
纠结半晌,还是推门进去了。
没想到,顾雪卿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双眸紧闭,侧卧着缩着身体,毛毛就躺在她枕头边,缩成了一个毛团。
若非右脚脚伤未好,谢七郎怀疑顾雪卿会跟毛毛一样,将自己缩成一团。
他悄无声息的走到床边,低头仔细看她。
浓密的睫羽下,有一层淡淡的青色。显然她昨晚没睡好。
她一定吓坏了。
谢七郎看了她一会儿,又出了屋舍。
他先去查看了被狗嫌子弄坏的窗户,又皱眉盯着院中半人高的石墙,心里头琢磨着什么。
狗嫌子在院子角落呜呜呜挣扎着,谢七郎一个眼刀子过去,狗嫌子哆嗦一下,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不多久,朱照、谢岑终于到了家。
谢七郎一见谢岑,顿时嘴角抿紧,眸色一沉,“你来做什么?”
谢岑嘿嘿讪笑着,还来不及解释,朱大娘便不悦地望向谢七郎,“七郎啊,你这脾气得改改,平时也就罢了,这位谢哥从前是你的顶头上峰,如今又在京城当差,你对人家客气一点!”
谢七郎:……
这臭子瞎编排了什么?怎么成了他顶头上峰了?
谢岑赶紧笑呵呵道,“没关系、没关系的。我们几个人在军中情同手足,不讲究身份地位。七郎啊,就是这个狗东西惊吓了嫂子吧?”
不等谢七郎开口,谢岑走到角落,狠狠踢了狗嫌子一脚,“不长眼的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七郎,把他交给我,我给嫂子出气!”
谢七郎斜了他一眼,又看向朱照,“朱照,你带他去找里正。不必留情。”谢七郎并未得直接,但朱照跟在他身边五六年,自然明白谢七郎话中的深意。
朱照点头,“谢大哥放心。”
罢,朱照过去提起了被踹晕的狗嫌子,匆匆出了门。
朱大娘怕谢七郎得罪谢岑,又絮絮叨叨的交代着,“七郎啊,一会儿你和谢哥、雪卿都来我家吃饭,算是给谢哥接风。”
谢岑笑眯眯的点头应下,“多谢朱大娘。”
待朱大娘走了,谢七郎狠狠瞪着谢岑,刚想骂人,谢岑急忙压低声音,“七哥,你别骂我,你一骂我就露馅了。如今我可是在京中戍守城门的侍卫,你只是个山野村夫,你需得敬畏我几分。”
“……敬畏?”谢七郎冷笑,直接走过去揪住谢岑的耳朵。
谢岑不敢叫,他龇牙咧嘴忍着痛,眼泪都要痛出来了,“七哥,饶了我。我、我吃顿饭就走。”
谢七郎这才放开谢岑,低声警告他,“一会儿老实点。漏了陷我断你的腿。”
谢岑捂着被揪红的耳朵,可怜兮兮的,“七哥,我知道了,我一定心谨慎,不扰你和嫂子的神仙眷侣日子。”
谢七郎又瞪了他一眼,“别瞎。坏了人家姑娘名节。”
谢岑从善如流,慌忙点头,只是心里却在想,七哥和那位雪卿姑娘住在一个院子里,孤男寡女的,人家姑娘还有什么清白嘛。
他是相信七哥是个正人君子,可别人才不会这么想的。
过了午时,顾雪卿才幽幽转醒。
她躺在床上迷茫了一阵子,才回想起今日凌发生的事情。
如今想起来,顾雪卿都后怕。幸好隔壁朱老二来的及时。
想到这儿,顾雪卿更是气恼。
都怪谢七郎,晚上还出去鬼混,不留在家中保护她。可恨。
顾雪卿越想越恼火,她坐起身来,算去把谢七郎狠狠骂一顿,却低头瞧见床边的凳子上,除了她之前吃剩的莲蓬,还有一个瓷碗,瓷碗里面装了一碗杨梅!
杨梅又酸又甜,顾雪卿想着就口中生津,馋得不行。
顾雪卿顿时顾不得生气,连忙伸手拿了一个。她瞧见杨梅上还带着水泽,看来是仔细清洗过了。
顾雪卿很满意,放入口中,慢慢品尝。
她吃了几个杨梅后,这才穿上布鞋,拄着一只拐杖,慢吞吞的挪出了屋舍。
让顾雪卿意想不到的是,院中木亭里,竟然坐着一个陌生人。
那男子虽然穿着一身青色布衣,但坐姿端正,举止颇有些优雅,看着……不像是普通人。
谢岑正在亭内泡茶,听到动静急忙看过来,见一个穿着黄裙的明丽美人站在门边,他惊愕片刻,赶紧站起身来,朝着顾雪卿躬身施礼,“弟谢岑,见过雪卿姑娘。”
谢岑没想到,七哥随手在河里捡的姑娘,竟然这么美。
谢岑错愕,顾雪卿也惊了一下。
她在村中住了快两月,见到的不是野人一样的谢七郎,就是淳朴热情的朱大娘,还从未见过如此彬彬有礼之人。一时间,她不禁有些恍惚。
“你是?”顾雪卿陡然见家中多了个陌生人,有些不安的四顾一看,没瞧见谢七郎,她心中更慌了。
她脸上的慌乱害怕并未掩饰,谢岑急忙道,“姑娘别怕,我是七郎军中至交,这次是顺便来探他的。七郎去河边搬石头了。”
顾雪卿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她又皱眉,心道这个谢七郎不照顾她这个受惊的可怜姑娘,却一心去搬石头?
难道她还比不上石头?他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真是气死她了。
“雪卿姑娘,我泡了茶,要喝茶吗?”谢岑热情询问,他心想只要讨好了未来嫂子,七哥就不敢赶他走。
虽然谢岑看上去文质彬彬,可毕竟是生人,顾雪卿摇头,正准备回屋里待着,却听到院外有脚步声,顾雪卿急忙望过去,果然瞧见谢七郎推开院门。
他正挑着一副箩筐,箩筐里面装的好像是石头。
谢七郎目光只在顾雪卿身上停留片刻,他便挑着箩筐,放在院墙下。
顾雪卿见谢七郎真的去搬石头了,好生气恼。
可家里有外人在,顾雪卿不好开口骂他,便哼了一声,转身要回房。
谢七郎却叫住她,“快中午了,朱大娘让我们去她家吃饭。”
顾雪卿瞪谢七郎,“我不吃。”
“……”谢七郎见顾雪卿气鼓鼓的,一双黑亮的眸浮着怒气和娇蛮,他就知道,这女人又开始了。
“你气什么?”谢七郎搞不明白女人七弯八绕的心思,直接问。
“我没气。”顾雪卿气咻咻道。
“……昨晚的事情,是我不对。”他没想到,自己出了村,会被狗嫌子看到,害她差点出了事。
可顾雪卿眼下气得并不是这件事。她继续瞪他,“你既然知道不对,还把我一个人丢家里,自己去搬石头?”
她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比不过一个石头。
“现在是大白天,而且……谢岑在。”顾雪卿一个人在家,根本不会有危险。
顾雪卿还是不满,但她撇头瞧见那个谢岑坐在亭子里,伸长脖子看他们两人像是看戏一般满脸趣味,顾雪卿就不想发作了。
谢岑不是谢七郎,他待在京中时间长,家中又有姐妹,见顾雪卿这幅模样,顿时了然,他笑呵呵的望向谢七郎,“七郎啊,这就是你不对了。雪卿姑娘刚刚受了惊,你便该留在家中守着她,安抚她,怎么跑去河边搬石头呢?难道石头比雪卿姑娘重要吗?”
谢七郎:……
他斜了一眼谢岑:你这臭子马后炮屁话多,刚才我去搬石头的时候你怎么不呢?
谢岑缩了缩脖子。
这时,朱大娘洪亮的嗓音从隔壁院子传来,“七郎、雪卿、谢哥,快过来吃饭!”
于是三人去了隔壁院中。
朱大娘在屋舍阴凉下摆了一张大木桌,桌上摆了五碟素菜还有一碗鱼汤、一碗烧鸡肉。
这可是逢年过节才有的待遇。
见饭菜如此丰盛,顾雪卿有些诧异,她坐下后,又听朱大娘絮絮叨叨,这才知道,那个颇有些公子气的谢岑,原来曾经是谢七郎的上峰,如今还在京中当差。
对于山中村民来,即便是个的守门侍卫,那也是个大人物,难怪朱大娘会做一桌丰盛的饭菜招待。
朱大力甚至还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烧酒,家中没有专门饮酒用的杯盏,朱老三就找出了几个豁口的瓷碗,给每个男人斟上一碗酒。
朱大娘和顾雪卿坐在一条长凳上,她提点谢七郎和朱照,“七郎啊,你和朱照先敬谢哥一杯,人家这样的身份,还大老远来探望你们,这份情义,你们得记着。”
谢七郎:……
他要给谢岑敬酒?
谢七郎面色平静的瞥了谢岑一眼,谢岑僵着脸,急忙道,“不用不用,大家都是兄弟,敬来敬去的就生分了。来来来,我们吃菜喝酒,没那么多讲究。”
谢岑随意,可朱大娘却不许,“你们这些孩子,咋这么不懂事?朱照,快敬谢哥。”
朱照无奈,起身举碗敬酒,谢七郎怕朱大娘念念叨叨,也跟着起身举碗,谢岑见此吓坏了,连忙站起,三人各自饮了酒。
随后一桌人用饭,其乐融融。谢岑捡一些军中的趣事,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因为几人在军中之时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不在意身份高低,所以谢岑也不用谎遮掩,如此一来,众人丝毫没有对谢岑的身份起疑。
用过饭,谢七郎对谢岑道,“一会儿你跟朱照一起去挑石头。”
这家伙既然非要留下来,谢七郎便好好磋磨一下他。
朱大娘好奇,“七郎啊,你挑那么多石头回来做什么?”
谢七郎答,“我算把院墙垒高一些。”
这样,旁人就不能轻易翻入院墙了。
即便想翻进来,也会弄出不的动静。
朱大娘听了呵呵笑,“七郎真细心。又记着给雪卿摘杨梅吃,又要修院墙,这次的事情,你虽然有不对,但扯平了。雪卿,你可别再生气了啊。”
顾雪卿拄着拐杖要进谢七郎家院门,闻言咬着唇哼了一声,“我才没有生气。”
等顾雪卿进了屋子,谢岑拉着谢七郎声嘀咕,“七哥,这姑娘真有意思,人长得好看,性子也有趣,七哥这是撞大运了。”
性子有趣?
谢七郎有点迷茫:在京中贵公子眼里,骄纵的性子很有趣?
他不太懂。
谢岑又,“最难得的是,这姑娘虽然出身富贵,但她丝毫不嫌弃七哥是个村夫,还心悦你,七哥,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谢七郎闻言愣住,他周身绷紧,然后声色又缓又重,“她,不嫌弃我?还心悦我?”
他怎么看没看出来?
这女人动不动就对他发脾气,颐指气使,看上去好像很嫌弃他啊。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七哥,你不会不知道吧?”谢岑大吃一惊。
他去看谢七郎,果然见他一脸迷茫,顿时痛心疾首,七哥对男女之事还真是一窍不通,仗的时候那么精明,怎么面对女人像个二愣子呢?
“七哥!”谢岑恨铁不成钢道,“你呀,真是糊涂。那姑娘话里话外没把你当外人,她不是喜欢你,会这般对你吗?总之,这姑娘很好,姑母会很高兴的。”
随后,谢岑和朱照去河边挑石头了,谢七郎在院中整理着先前挑回来的石头,算这两日就将院墙修整好。
顾雪卿端着碗从屋里走出来,她上午睡了,现下不困。
她坐在亭子里,吃杨梅、喝茶,看谢七郎捣鼓着那些石头,还用榔头敲着石头的边边角角。
顾雪卿闲着无事,目光就一直落在谢七郎身上。
她看他的胳膊粗张有力、看他后背宽敞结实、看他剑眉星目鼻梁挺拔。
他如果剃掉那碍眼的胡渣,不知是什么样子?
顾雪卿好奇的想。
谢七郎简直想要拔腿就跑。顾雪卿自以为她在偷偷看谢七郎,可谢七郎感官敏锐,他知道这姑娘一直再看他。
他周身像是被蚂蚁啃噬,又痒又难受。
落荒而逃不是谢七郎的作风,谢七郎干脆站直身板,望向顾雪卿。
雪卿偷看被谢七郎抓住,羞红了脸,她垂头掩饰,故作看着茶盏。
却冷不丁听谢七郎问:“你喜欢我?”
顾雪卿顿时又羞又窘,又气又恼。
她知道自己并不讨厌谢七郎,甚至也有些好感。
可那也是因为感激谢七郎,算不得喜欢吧。
谢七郎这样直白问她,让她好难堪!
顾雪卿又羞又气,立即抬头猛地瞪谢七郎,“你乱什么,我才不喜欢你!”
谢七郎沉闷的嗯了一声,心想他就不该信谢岑那个蠢货!
谢七郎又埋头去整理石块,顾雪卿坐在那里余怒未消。刚刚还酸甜可口的杨梅,她再也不想吃了。
她气咻咻地坐着,院内花香浮动。
最初谢七郎从山上带回的兰花、茉莉花都没有养活,后来谢七郎专门请教了朱大娘,又去移栽了易养活的雪柳、喇叭花等花草,如今院中几个花坛内,都种了不少花草。
这处院,起初其貌不扬,顾雪卿嫌弃它粗陋,如今院中有花有草,有亭子,干净整洁,她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唯独那杵在院中高高大大的谢七郎,格外碍眼。
看到他,她眼睛就不舒服!
……
当晚,谢七郎让谢岑去杂物房睡。
杂物间没有床,谢七郎扔给他一张草席。
谢岑委屈得一张脸皱成了一团,但谢七郎态度很坚定,要么睡杂物房,要么滚。
天都快黑了,谢岑当然不想这个时候又走回镇上。
再者,他好不容易才混入朱家村,又怎么舍得现在就走了?
到时回了京,家中长辈,旧时故交定会问他七哥如今的情况,他总不好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吧。
“七哥,你可怜可怜我吧。要不,你去跟嫂子睡一个屋?”
他话音未落,被谢七郎狠狠敲了脑袋。
“胡言乱语。再如此坏人家名声,我真揍你了。”
谢岑抱着脑袋,眼底闪出泪花,“我不了,那,我和你睡一个屋。”
谢七郎嫌弃地睨了谢岑一眼,“休想。”
他才不要和谢岑同床共枕呢。
……
谢岑在朱家村逗留了一日,后来他实在受不了谢七郎家的杂物房,不等谢七郎赶他,他自己溜了。
这几日,谢七郎也没有上山,而是在家里修围墙,忙活了几日后,院子里的围墙有将近一人高,普通人是无法轻易翻墙进来了。
谢七郎收整好东西,又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顾雪卿。
她坐在亭子里,正低头绣着什么。
听朱大娘,雪卿的女红还不错。
自那日他错话后,顾雪卿一直没消气,不愿搭理他,也不肯和他多一句话。
唉。
不喜欢他就不喜欢,有什么可气的呢?
谢七郎心中闷闷的,实在想不明白。
但他一个大男人,是绝不会跟一个女子计较的。
谢七郎走到亭子里喝茶,他拿起茶壶,咕噜咕噜,一口气把顾雪卿凉好的一壶茶全部喝光。
然后,他放下茶壶,坐在顾雪卿对面,踟蹰片刻问,“你要是恢复了记忆,会回家吗?”
顾雪卿原本还装着低头绣花不肯看他,闻言立即抬头,神色有些迷茫。
这些日子,她过得太惬意以至于忘记去想“恢复记忆”这件事。
她如果恢复了记忆,当然是要回家的。
可如果回家,是不是再也不见不到谢七郎了?
顾雪卿有些忧愁。
她有一点点舍不得谢七郎。
“可我现在还是没想起什么。或许……”顾雪卿望向谢七郎,又低头,“或许我一直都想不起来了。”
谢七郎嗯了一声,语气多了几丝松快,“是有这个可能。”
其实昨日,他还特意去了一趟安家村。
安老大夫也,顾雪卿有可能一直无法恢复记忆。
“那、那我就还不上你银子了。”顾雪卿又抬眸,神色带着几分忐忑、几分试探,还有几分娇羞。
“嗯。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还,总能还清的。”
人的一辈子很长,他不介意顾雪卿留在他身边,欠他一辈子债,永远还不清。
顾雪卿:……
她双眸微微睁大,不可思议地瞪着谢七郎:他的是什么话?
她还以为,这段日子谢七郎对自己体贴照顾,以为谢七郎对自己有一些好感。不曾想——
他一心只惦记着自己还钱。
顾雪卿心中顿时生出无尽委屈。
她忍住眼底的酸涩,拿着竹筐站起来,转身回了屋子。
谢七郎见此错愕,他是不是又错话了?
谢七郎觉得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
谢七郎站在院子里,有些手足无措,可他更不知怎么让顾雪卿消气。
他有些悻悻的,心里盘算着明日一早上山去摘些杨梅、桑椹,再挖两株花草回来,这样雪卿应该会高兴吧。
……
到了巳时,春花和大妞来了。
这段日子,顾雪卿教了春花和大妞几十个字,两个姑娘都很好学,顾雪卿每教她们一个字,她们回去后都会反复温习。
春花爹朱结巴还给春花做了个沙盘,好让春花在家中也可以温习练字。
大妞羡慕不已,自己在家里院子角落放了一堆沙,她平日一面带弟弟,一面练字。
大妞父母因为那件事觉得亏欠大妞,也不阻止她。
春花和大妞依次在沙盘里比划今日学的“命”字,两个姑娘虽然十分认真,可树枝沙盘不是笔墨,没办法真正学写字。
顾雪卿有些惋惜,“要是有笔墨就好了。”那样的话,她就可以教春花和大妞握笔写字。
谢七郎立在屋中窗下,院子里几个人的话他听得明明白白。
闻言,谢七郎立即起身开屋内的柜子。
柜子里放着一叠纸,还有笔墨砚台等物。
谢七郎闲下来的时候,就在家中看书写字。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因为事情多,倒是很少能静下心来舞文弄墨了。
他取了一叠纸,又拿了笔墨,走出了屋子。
谢七郎也不吭声,直接走到木亭里,挪开茶盏瓜果,将笔墨纸砚搁在桌上。
顾雪卿看到笔墨纸砚,十分惊讶。
她是知道谢七郎原本是从军的,也识字,可她万万想不到,他家中居然还备有这些东西。
谢七郎看出她的惊诧,随口解释,“偶尔会写信,所以家中备了些笔墨。”
顾雪卿更好奇了,也顾不上还在气恼中,“你给谁写信?朋友吗?亲戚吗?”
谢七郎点头。
“既然你还有亲戚,为什么要来朱家村?”一般来,从军的兵丁卸甲归乡,都是回自己老家,谢七郎却跟着朱照回了朱家村。
原本顾雪卿以为谢七郎孤身一人,已无亲眷在世。
“……”谢七郎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老家那里,人多太闹,我不习惯。”
顾雪卿明白了,谢七郎性子孤僻,喜欢安静。
她不再和谢七郎话,往砚台里添了点水,开始研磨。虽然她失忆了,但做这些像是信手拈来,也不用刻意去回想,捏着磨锭就熟稔的研磨起来。
谢七郎在她身后不远处站定,垂首看她。
只见顾雪卿手上动作熟练,好似做过千百遍。看来,她非但出身显贵,还饱读诗书。
等研好墨,顾雪卿提笔沾墨,在纸上写字。
她写的是“命”字。起初雪卿落笔犹疑,笔顺略僵。
但很快,当她写第二遍的时候,落笔便淡定从容,笔顺流畅。
她的字迹如她的人一般,娟丽秀美,一看就是女儿家笔法。
顾雪卿一连写了三遍,写到最后一遍时,一气呵成。不需要刻意去想,便知道如何下笔写。
顾雪卿舒了口气,幸好她只是失忆,不是便傻子。原本她会的东西,只要略略碰触,就会想起来。
顾雪卿放下笔,正想让大妞春花来试试,她站起身来,发现谢七郎一直站在她身后看她。
顾雪卿心中得意,她的书法娟秀漂亮,谢七郎一定是看呆了。
“我记不清楚以前是怎么写字的,现在也只能随手写写,写得怎么样?”顾雪卿故作羞赧问谢七郎。
谢七郎微微点头,又补充一句,“下笔虚浮,力道不足。”
“……”顾雪卿狠狠剜了谢七郎一眼。
谢七郎:……
他好像又错话了。
之后,顾雪卿真不肯理谢七郎了。
直到入夜,顾雪卿都没有再和谢七郎一句话。她默默端碗吃饭,默默收拾碗筷,刷碗整理。
自己绣花、睡觉、或者和毛毛玩,连一个眼神都不给谢七郎。
谢七郎心中闷闷的。
眼看夜将深,谢七郎迟疑许久,还是走到隔壁屋舍门口。
顾雪卿屋舍里,还亮着烛灯。
他听见那女人在和毛毛絮絮叨叨着什么,“你要快点长大呀、长大了捉大耗子、去咬坏人、保护我……”
谢七郎听了好笑,毛毛被她养得又懒又笨,捉个耗子都了不得了,还能去咬坏人,保护她?
他听了一会儿,抬手敲门。
“笃笃笃”的敲门声刚响不久,谢七郎看见门缝中透出的烛光一下子熄灭了,里面的顾雪卿还压低声音道,“毛毛乖乖,别出声。”
“……”谢七郎又想笑又无奈。
看来这次,他真把人家姑娘惹怒了。
他思索很久,觉得大概自己不该她,“下笔虚浮,力道不足”,他该,“写得真好。”
但,为时已晚。
见顾雪卿装睡不肯开门,谢七郎只得站在门前略扬声音,“我明日一早要上山。后日午后才会回来,明晚朱大娘会过来陪你睡。”
谢七郎罢,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听到姑娘很声的嘟囔着,“我才不怕呢。他不在家,我也不怕!”
语气明显的色厉内苒。
谢七郎失笑着摇摇头,回到了自己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