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觅没明白他的意思，下一秒，池肃离开，关门声轻震着她的耳膜。

    她猛舒一口气。

    池肃从另头上车，门关上后，逼仄空间里，气息让程知觅躲也躲不开。

    她暗自镇定。

    那晚的事历历在目。

    程知觅隐隐发觉她和池肃间的相处，有点怪，具体的，她又不清楚。

    腰部都微微发烫。

    程知觅看向窗外，高楼大厦远去，两道葱郁的树木划眼而过，临近傍晚，没被城市遮住的天际，晚霞漫天，天光犹烈。她头倚在车窗旁，火红霞光映入眼底，光影跳跃在她薄红俏脸上，柔光里美得惊绝。

    池肃望了眼，降低车速。

    程知觅深陷于天赐的美景，不知不觉有了困意，双眸里霞光渐渐缩，聚集成黑夜的最后光芒。她紧绷许久的神经缓缓松懈，呼吸匀畅。

    等红灯间隙，池肃偏头看她。

    程知觅歪头睡得正香，绷直的脖颈皮肤白皙，薄薄的经脉裹满了色.欲。

    他的。

    身后喇叭声惊醒池肃。

    他启动车子，摒弃掉心里龌龊的心里，比方指背轻轻地顺着脉络磨。

    他的心思太脏。

    程知觅醒来时，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偏头，不甚清醒的眼里是池肃搭着方向盘、发白的指尖。她眨了眨眼，被那抹白勾去神经，傻乎乎的模样逗笑池肃，他动动手指，出声道，“看来，你昨晚没睡好。”

    清冷好听的嗓音让她清醒。

    程知觅视线游移，落到他脸上，才发觉车里有点暗，周边的路灯明亮。

    她看向外边，不是她家区。

    程知觅一时没分辨出是什么地方，直到看到不远处南大的牌匾才明白。

    校门口学生来往如织。

    程知觅看了几眼，眼神重新回到池肃脸上，暗暗的光线并不能让她看清对方神情，狭空间里唯一的声响，是池肃指尖敲击方向盘的细微。

    “你等人吗？”

    不然为什么把车停在这，路过的学生好几个都朝里看。

    程知觅睡了会，思维超级发散，想起之前池肃过的他喜欢的人，不会是南大的学生吧？然后特意在这等人出来？要真的是，她可得好好看看，满足自己好奇心，回去也好和葛秋立，“她还没下课？”

    “谁？”

    程知觅：“你喜欢的人啊。”

    池肃莫名笑了笑，低低地：“别乱想。我喜欢的人毕业了，也结婚了。”

    对哦，忘了这茬。

    程知觅尴尬地笑笑，看向窗外，南大对面全是商铺，吃得很多，她以前和闻清清喜欢去其中一家日料店吃。她来回几眼，找到那家日料门面，想着来都来了，正好她也饿，不如请池肃吃饭感谢他昨晚帮忙。

    日料店外的灯笼昏暗，从里面走出一男一女，紧紧抱在一起，程知觅无意扫了眼，回过神时，整个人愣住。她蓦然起身，探身趴在池肃这边的车门上，想要辨清对面的男女，像极方语柔和——她看不太清。

    晚上光线本就昏暗，还隔着条马路。

    程知觅本就有点近视，男的又总歪头看女的，她压根看不清，沉沉呼气，她返身看到车漕里的黑色手机，顾不上是谁的，拿起就摁亮。输入密码的界面显示，她录入自己的解锁密码，提示错误后皱了皱眉。

    “0728。”

    沉沉的嗓音随风入耳。

    程知觅耳尖动了动，输入数字，解锁后，点开拍照，对准两人拉近。

    镜头里方语柔笑得甜蜜，而歪头的男人总算露了脸，眉眼温和，是程知觅不曾见过的笑容。竟真的是池远！程知觅看着放大镜头里，两人亲密无间，池远温情拥着方语柔的肩，而方语柔亲昵搂着他的腰。

    两人旁若无人。

    程知觅不曾见过这样的池远，他对自己总是疏远，想要的时候才舍得一点温情，从未在外面亲密揽着自己。她咬紧下唇，摁下快门把他们的亲密拍了下来，镜头跟着他们走，连续拍好几张，才怅然若失。

    隐晦的猜测得到了认证。

    程知觅无法明心里的想法，疼？也许，但更多的是麻木，仅仅半年，她和池远的婚姻竟就开始走向尾声。对面的池远似感到不对劲，朝这边看来，程知觅忙缩回头，手肘磕在车门上，手机脱了弦似的掉落。

    她顾不上捡，矮下身子。

    池远看了半天，没看到什么，方语柔得话没得到回应，“看什么呢？”

    他收回眼，摇头:“没。”

    方语柔抱紧他，心里甜蜜蜜的，“池远，我们俩，你不怕程姐——”

    池远乍然听到这个姓，恍惚几秒，被方语柔掐了腰：“要是她怪你，我会去解释的，是我勾引的你。”她边边神伤，“真希望我们还在英国，这样就没有她，我也可以骗自己你是我的，都怪我控制不住自己。”

    “别了。”池远想到过去种种，不愿看她这样，“我不会让你委屈的。”

    方语柔眼睛亮了亮，“那你会离婚吗？”

    离婚？池远没想过，屠曼云和葛秋立都很喜欢程知觅，他也不排斥，只是看着方语柔楚楚可怜的脸，他忆起年少时两人相处的甜蜜，青涩的悸动和从浅到深的吻，都让他忘不了，初恋好像永远都记忆犹新。

    “不会也没关系，我不在乎。”方语柔苦涩笑了笑，低头不去看池远。

    池远揽肩的手重了重。

    他许下承诺，深情道：“你放心，我会和知，她，母亲那也交给我。”

    方语柔得逞般微笑。

    再抬眸时，她眼底透着泪光，踮脚亲在他唇角：“嗯嗯，池远最好了。”

    池远也笑了。

    只是，心里空了空。

    -

    程知觅惊慌的矮下身。

    黑色手机掉进车门的隔缝里，镜头朝下，底下黑乎乎一团，光晕淹没。

    她等了会，稍稍抬高身子向外看，池远和方语柔着什么，最后她亲了他。实实在在的亲吻。程知觅心里的弦彻底绷断，近期池远的情况，她想过，但从未把他想得那么脏，没想到，事实比她想象的恶心。

    他们越走越远，上了出租。

    程知觅很想跟上去，看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但理智让她不要放下尊严。

    看不看，都板上钉钉。

    掉落的手机响了声，微光在黑暗里很明显，程知觅收回眼，探手去拿。

    程知觅指腹刚触到边缘，沾到微凉，低头看时，池肃也恰好去拿，两人手碰到一起。她手立刻弹回，在车门上，疼得瞬间肩膀卸力，向下一沉，臂横亘在椅侧，肩肘撞到坚硬的车门，骨头都咯噔泛疼。

    也是现在，她后知后觉。

    她和池肃之间的距离，近得让人头皮发麻。

    程知觅刚才扑过去，只顾看池远他们，压根忘了池肃的存在，她本来是直着身子，后来可能太累，右腿跪在他腿上借力。又因几秒前无意识的碰触，上半身直接倾下，腿滑下去，软软的倒在他双.腿间。

    窒息感漫天袭来。

    程知觅慌乱起身，后背撞上方向盘，身子前移，浅浅的呼吸烧得慌。

    池肃脊背绷紧，扶她起来。

    程知觅乖乖坐好，尴尬地不知道看哪，抱歉的话堵在嗓子眼吐不出来。

    池肃捡起手机，他摁亮，看到是顾霖发得消息，没回，点进相册，看到她拍得图片，清冷嗓音夹着微重的呼吸，：“照片怎么发给你。”

    沉默被破。

    程知觅稍稍轻松，取出自己手机，不去看他：“我加你微信，你发我。”

    “好。”

    池肃点开二维码名片，递向她，程知觅快速扫码，看到他的微信头像。

    雪山。

    冷冷的，很像他。

    程知觅加好，对方很快通过，几张照片发过来，她特意建了相册保存。

    池肃没有追问。

    刚才的所有好像都掀过去，程知觅闷着头，肚子饿得咕咕叫，害她窘迫，悄悄偏头看池肃，不明的光线里他好像在笑。她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而池肃终于启动车子，朝南大开去，停在了南大后门的道。

    “走吧，带你去吃饭。”

    池肃带她去的是一家开在巷子里的鱼火锅店，藏得深，喜欢吃的程知觅和闻清清从未来过。他们进了店，火锅的热浪和空调的凉爽双双袭来，生意火爆，庆幸的是还有空位，位置很好，离空调近不会太热。

    “他们家海鲜粥不错。”池肃推荐。扫码点单的程知觅翻到底才看到他推荐的，有好几种，遂把手机递过去，“有好几个，你看看是哪个。”

    池肃看了眼，“第二。”

    程知觅哦了声，点击，又问他还有什么，毕竟这家店她陌生，不清楚。

    “点你想吃的。”

    “梭边鱼可以吗？肉又厚又嫩还没有刺，味道很鲜。”程知觅询问道。

    “可以。”

    程知觅闻言，点了中份梭边鱼。

    随即点了口水鸡和凉拌海蜇丝，还有配火锅的丸子蔬菜，这才下单。

    店内食客嗓音并不高，坐在他们旁边的是对情侣，锅底氤氲，男孩从锅里挑着鱼往女孩碗里放，两人相视一笑。程知觅看到他们突然想起池远和方语柔，他们俩恋爱是不是也是这样，看着就让人羡慕。

    “我等会要穿你的鞋走。”

    “怎么了？”

    “我上个月新买的鞋子，现在穿有点挤，后面还磨脚，都磨破流血了。”

    男孩低头去看，心疼道：“你不早，等会穿我的，我给你新买一双。”

    女孩弯着眼睛笑。

    程知觅无所事事的把话听了进去，想起她和池远初次约会时，她穿了七厘米的高跟鞋。本来以为就是去吃饭看电影，结果池远带着她逛公园，她当时就差眼前一黑，和他了自己穿得是高跟鞋。

    池远，不逛很久。

    程知觅不好驳了他的意，陪他走了圈，脚被高跟鞋磨得疼，后跟处更是磨起了泡，她拉住池远，脚疼，走不了。池远看了看，非常不当回事，反而怪她为什么要穿高跟鞋出来，最后她光脚上了出租。

    往事历历在目。

    程知觅也挺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嫁给池远。

    热腾腾的火锅端了上来，辛辣的香味使她回神，等火锅滚了，池肃倒入鱼片，雾气飘然而上，被空调风吹向她。程知觅手挥了挥，低头时碗里多了块薄薄的烫熟的鱼肉，她轻眨眼，看向对面，池肃在放蔬菜。

    “熟了，可以吃。”

    池肃示意道，他自己并不热衷吃。舀了半碗的海鲜粥先放在了她手边。

    程知觅算是见识到他的妥帖。

    旁边桌的情侣先吃完，他们没在店里换鞋，出了店女孩扶着男孩胳膊脱鞋，大概是不舍得男孩光脚，她又换了回来。程知觅看到女孩想踩着鞋走，被男孩拉住，男孩蹲下身，女孩甜蜜的趴了上去。

    池远就没想过背她。

    程知觅默默收回眼，安心吃鱼，池肃夹了块鱼后就没了动作，她也没胡思乱想。两人不声不响的吃饭，倒也很和谐。她饿归饿，吃得并不多，幸好没点多少，剩下的都交给池肃，要是池远肯定要埋怨她。

    结束后八点半左右。

    程知觅抢先付账，池肃没推辞，出了门，他突然回头：“要背吗？”

    “？”

    程知觅啊了声。

    池肃的瞳孔是极少数的纯黑，眉形若桃花，薄唇不话弧度微弯。

    “我是。”

    池肃向下走了两个台阶，再抬眸时和程知觅视线平齐，他深深看着她，被火锅染红的唇出的话，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你的鞋子不合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