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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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雨捧着缩在他手心里的黑纹雕, 有些腼腆地笑道:“要不是鸿朗哥帮我,我也不一定能得到它的青睐。”

    “唉,青雨兄弟此言差矣。”鸿朗豪迈地一摆手, 用力地拍了拍青雨的后背, :“我从在这片山林里与各种各样的兽交道,赤月寨驯兽第一人可不是白叫的。毫不夸张地, 在我眼里青雨兄弟绝对是很适合御兽的,何必妄自菲薄?这雕跟了你,也是个很好的去处。”

    青雨一怔, 猛地被拍得一个踉跄,站直后背脊都忍不住挺直了些, 娃娃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容。

    自从在那座青玉大殿改修功法后,青松五人都进境千里, 虽然他同样进境不慢,但五灵宝录里最为玄妙的五灵御决他始终无法顺利掌握施展, 连只松鼠都对他爱答不理, 不焦急是假的。

    青松笑着拍了拍青雨的肩膀,樊鸿熙含笑看着, 问道:“鸿朗兄弟, 那剩下的黑纹雕幼鸟会如何处理?”

    鸿朗笑道:“大人们放心吧,那窝剩下的四只雕被我带回寨子外的兽林了, 那里的兽不会伤害幼崽,比外面安全些。日后它们长大了,想留便留, 想走便走。”

    樊鸿熙微笑点头:“如此甚好。”

    那只黑纹雕被取了一个很威风的名字,叫做啸空,被青松他们叫做空。啸空很是活泼神气,扑扇着翅膀蹦蹦跳跳的,挺着圆鼓鼓的胸膛,已然霸王一般蹦到了青雨的头上抓乱他的头发。它也不怕樊鸿熙他们,还试图蹦到其他人头上,偏偏一发现陶煜在附近,便缩成了一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陶煜嫌烦,捏着它幼嫩的翅膀提起来,眯着眼冷声:“你给我安静点,别成天想着蹦到别人头上。”

    黑纹雕差点被吓晕过去,青雨对此毫无办法,只能努力安抚它。好在收敛了许多的啸空发现陶煜对它爱答不理后,渐渐初生牛犊不怕虎般没有那么害怕了,但是只要陶煜一出现,啸空便会瞬间安静下来,乖巧无比。

    接连几日,外来之人越发多了,他们在寨子外的大树上用木板和织花长布简单扎起一个个帐篷,火红夹绿的枝叶晃动间,露出深蓝色和红色的织花纹路。

    如今的赤月寨也多了许多过节祭祀的喜庆,条条红布从木屋和平台上往地面垂落,在夜风中飘摇。准备向心爱的姑娘示爱求婚的青年们准备好一篮的娇嫩鲜花,在篮子上裹上红布,等待着夜晚。

    入夜,赤月果成熟之际溢散而出的雾气染红了夜空中的明月,浅红浅红的。赤月寨外的一处空地燃起高大的篝火,篝火上凌空的一块木板上摆放了一百头牲畜、一百碗浸着白玉的赤月红,红月祭开始了。

    寨主是个蓄着短须,中年大汉模样的筑基九层的修士。他一身华丽的织花长袍,身披灰白色的兽皮,头戴几根长长的华丽翎羽,手持一人高的火把缓步走上高台。

    他也不多话,面对篝火张开双手大声喊道:“刑天大神,还请佑我等兴盛,来年丰收!”

    闻言,陶煜不由眯起双眼,刑天大神?是他以为的那个刑天?

    樊鸿熙也若有所思,刑天不是那个传被黄帝砍下脑袋的古巨人吗?

    完,寨主举起手中的火把,从熊熊燃烧的篝火里取火点燃,然后朝着篝火之上的木板一挥手,那木板被灵力劈断,轰隆纷杂着掉入了篝火下的巨大坑洞里。

    在一旁等候的寨民们迅速上前,呼喝着扑灭篝火,把坑洞里的祭祀之物纷纷掩埋起来。

    突然,陶煜注意到一个扮得怪模怪样的人类手握巨斧和盾牌走上前。只见他套着一个竹篾和厚实布料撑起的,非常健壮却没有脑袋的人身套子,一边怒吼着一边挥舞手中的巨斧和盾牌,轰隆轰隆跳起舞来。

    那个人类一出现,周围的人们当即欢呼起来,兴奋地吼叫着,狂热地举起双手使劲地挥舞。那人也吼叫着,巨斧和盾牌轰然相击,“梆梆”作响。

    寨主郑重地把手中的火把交给那个人,那人抛下盾牌,接过火把,带领着众多寨民往寨子里走。

    陶煜沉默片刻,扭头问樊鸿熙:“他们在干什么?”

    樊鸿熙思索了片刻,有些迟疑地:“大约是此地的习俗,但却不知晓有什么意义……”

    “几位大人在我赤月寨住了一段时间了,可还适应?”

    陶煜回头一看,直接问道:“刚刚是在干什么?”

    来人正是刚刚站在高台上的寨主,他笑道:“刚刚那便是我们崇敬的刑天大神形象。刑天大神被黄帝砍下脑袋后,仍旧不甘战败,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我们赤月寨的人也要有如此心气才行。”

    青霜诧异:“砍了脑袋还能活?”

    寨主哈哈大笑:“刑天大神可是洪荒神明,与我们人类当然不一样。各位大人请,红月祭将在寨内的广场继续举行。”

    寨主在前方带路,樊鸿熙却注意到陶煜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他轻声问道:“琼光,怎么了?”

    陶煜摸了摸下巴,:“虽一些仙神们确实可以断头而活,但通常都是重新长出一个脑袋来,怎么刑天就没有再长?还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想了半天,陶煜也没琢磨出什么,便干脆把它抛之脑后,愉快地奔向广场上的一罐罐赤月红了。

    广场上也燃起了一堆篝火,外围摆着一堆堆的赤月果和食物,那个套着怪模怪样的套子的人已经脱下了那个套子。如今广场上围着许多人,正拍着鼓,拉着琴,吹着笛,围在广场的篝火边载歌载舞。

    陶煜直奔食物而去,樊鸿熙扭头对青松他们:“你们各自去罢。”

    完,他含笑跟上陶煜,安静地看着他冲进食物堆里大吃大喝。

    眼见陶煜一下便消灭了将近一半的食物,樊鸿熙拉住陶煜的手腕,:“好了琼光,此处还有许多人,且留下些食物给别人。”

    完,樊鸿熙伸出手指探到陶煜嘴边,当即被陶煜嗷呜一口咬住。

    陶煜狠狠吸了几口血,再看那些灵气微弱的食物便不再觉得那么饥饿,于是顺从地被樊鸿熙拉入了热闹的篝火边。

    篝火边空出的空地里,花秋神采飞扬,笑靥如花,混入彩色布带编织的辫子上插了几簇的紫花,正随着音乐旋转舞动着,织花裙摆飞扬,漆黑的双眸被火光映得熠熠生辉。

    一侧男子们突然起哄起来,把提着一篮子鲜花的飞云拱了出去。

    飞云踉跄了几步,回头瞪了一眼那几个起哄的人,花秋一怔,停下舞动,低头看着飞云手里的那篮鲜花。

    既然被拱了出来,飞云便沉默又郑重地上前几步,把一篮的紫花递给花秋。

    花秋定定地看了片刻,抬手从花篮里抽出一束花低头嗅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跳起来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飞云的脖颈,对着他的嘴亲了上去。

    “哦——!”周围激动的起哄声顿时四起,陶煜看了片刻,回头问道:“那个人类在挑衅另一人类?她想吃了他?”

    樊鸿熙一顿,侧头望向陶煜。他的眼眸在火光中如有星火闪烁,似有些无奈,却又含着无边的笑意。

    他:“不是的,那是喜爱,是亲密,是仅在伴侣之间可以做的事情。”

    在陶煜的认知里,若是有谁胆敢凑到他嘴边,那一定是挑衅,不怕死地挑衅他的吞噬之力。他皱眉道:“勿要胡八道,洪荒之时的情情爱爱我见多了,可从没见过有谁这样。”

    樊鸿熙目光柔和,笑道:“这都是与伴侣亲密之事,又怎会轻易示之于外?琼光未曾见过也是自然。”

    陶煜又看了一眼抱着花秋转圈的飞云,指着他们:“那他们为什么示之于外?”

    樊鸿熙安静地注视着相视而笑的飞云和花秋,缓缓笑叹一声:“情之所起,又怎能自抑?”

    看着樊鸿熙微笑的侧脸,陶煜心底那股情绪再次翻腾起来,无比激烈。他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却又不知所措。

    似乎有什么隐隐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却抓不住摸不着,这种感觉让他暴躁无比。

    “大人们!来一起喝赤月红啊!”

    一道熟悉的鲜亮声音从斜里插入,鹰成撩开垂落的红布,一手提了两大罐的大瓦罐,笑嘻嘻地喊道。

    鸿朗拍着身侧的大瓦罐,豪爽地:“来喝,我鸿朗的酒量在赤月寨里第二可没人敢第一!”

    陶煜的视线唰地射了过去,冷笑道:“来啊。”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拍开一罐赤月红的封口,抱起来“吨吨吨”地干掉了一整罐。

    鹰成和鸿朗一愣,而后鸿朗一拍大腿,激动道:“大人爽快!我也来!”

    樊鸿熙无奈一笑,安静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抱着瓦罐,一身白衣的陶煜。

    鸿朗也抱起瓦罐开始大口大口地喝,鹰成龇牙咧嘴了片刻,还是苦笑一声,也抱起一罐开始大口喝下。

    陶煜根本不管鸿朗和鹰成,自顾自地“吨吨吨”喝着。等所有的赤月红通通变成空荡荡的瓦罐时,鹰成和鸿朗早已趴下不省人事,陶煜一抛手中空空如也的瓦罐,“咚”地一声闷响,只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

    他站着一堆四下乱滚,东歪西倒的空瓦罐之间,懒洋洋地倚在一根长柱上。醇厚的酒香顺风而飘扬,飞扬的红布翩翩舞动,把额间带着血纹的白衣青年的身影半遮半掩起来。

    陶煜侧过头,视线穿过飘扬的红布,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月光下明朗飘逸,清雅悠然的樊鸿熙。

    月光浅红,朦胧静谧地笼罩在樊鸿熙身上,把他的眉眼映得越发柔和。

    注意到陶煜的视线,樊鸿熙回以一笑,浓浓的柔和笑意在那双墨黑的眼眸晕染散开,在月光下是如此鲜明。

    不出是因为月色太美还是别的什么,陶煜突然一瞬间了悟。

    他歪着头和樊鸿熙对视半晌,突然开口:“鸿熙。”

    “琼光?”樊鸿熙含笑应了一声。

    陶煜嘴角一勾,浅笑一声,闲适地:“没事,就是想叫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