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
山林呼啸的风声之间, 那道笛声清越悠远,有几只白鹤拍翅膀从山间飞过,仿佛应和着笛声般长鸣一声, 翩然飞舞。
眼前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绵延无边的极大山脉, 高达万仞,堪称一片陆地也不为过。樊鸿熙的神识蔓延而出, 便见这片山脉覆盖了满满的绿植,山林茂密,生机浓郁。山的四面都有九口玉石井口, 还有九扇大门紧闭的玉门。只是玉井和玉门都很是枯败,无数藤蔓蜿蜒而上, 碧绿的叶片爬了一半。
陶煜环视一周,昆仑山就如列姑射山一般, 虽然显然枯萎凋敝不少,灵物稀少杂草丛生, 但好歹没受天地大劫太大的影响, 还保留着大致原貌。
樊鸿熙仰头静静地听着那道笛音,微笑道:“看来那道笛音的主人正在欢迎我们。”
陶煜也抬头看了眼高耸的昆仑山, :“那家伙在山巅等着, 我们上去吧。”
他们踏过昆仑山杂乱的山林,无数模样奇怪的动物探出个脑袋来好奇地看着他们, 樊鸿熙还看到几只毛发雪白的雪猫和独眼三尾的讙从枝叶间探出头来,看了他们几眼后又唰地扭头窜走了。
樊鸿熙不由笑道:“昆仑山上仿佛与列姑射山很是相近。”
陶煜瞥了那几只雪猫消失的方向一眼,:“这昆仑山曾经乃是众仙山之首, 世间万物应有尽有,列姑射山也只是比昆仑山要上数倍而已。此处曾经乃是各位大罗金仙的盘踞之地,其上居住了无数的仙神。只是如今这里只剩下些能力尽失的异兽,却不见仙神了。”
樊鸿熙:“如今洪荒崩毁破碎,活着的仙神们都去了天界罢。”
昆仑山虽然面积极大,高达万仞,但对于陶煜他们也不过如履平地,很快便踏上了昆仑山巅。
笛声从山巅上传来,他们循声而上,在山巅上的一处悬崖见到了吹笛者。
那是一个眉毛眼睫长发洁白如雪之人,他身穿雪白衣袍,手持一支竹笛,呼啸的风吹起他的雪白的长发和衣袍,正垂眸吹奏。
陶煜双眼微微睁大,虽然猜到了,但当真的见到白衣人的时候,他还是顿了一瞬。
真的是白泽这家伙。
笛声悠扬,在陶煜和樊鸿熙一同踏上这片宽阔的青白色玉石山崖之上时,一曲刚好吹罢。白衣人放下竹笛,轻轻一笑,开口:“仙君,饕餮,许久不见。”
他气质缥缈,给人之感很是玄妙。
樊鸿熙含笑拱手:“想必阁下便是白泽?”
白泽微笑点头:“正是。”
陶煜上前一步,根本没有什么心情叙话,盯着白泽直接开口:“你该知道我们为何而来,他的魂魄在何处?”
白泽却不慌不忙,只转过身,朝着地上摆放的两个蒲团拂袖笑道:“两位请坐。”
陶煜眉头一皱,眉宇间的凶戾隐隐闪现:“不肯?”
“琼光。”樊鸿熙拉住陶煜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白泽神情平和地探手拿出一个昆仑玉酒壶,给面前三个酒杯满上,不急不缓地:“饕餮阁下又何必急躁?左右仙君的一魂一魄不过触手可及,何不如先坐下来喝杯酒?”
陶煜一怔,当即扭头四下左右看着,神识迅速仔细翻过整片昆仑山,连声问道:“他的魂魄在昆仑山上?是哪个家伙伤了他的神魂?鸿熙,你可有所感应?”
他神识迅速遍寻昆仑山,却没有发现任何疑似樊鸿熙一魂一魄的踪迹。
樊鸿熙拉住急急忙忙想要去把整个昆仑山都翻上一遍的陶煜,转头看向白泽,平静地开口问道:“敢问阁下,在下那一魂一魄究竟在何处?”
白泽轻轻放下那个白玉酒壶,“叮”地一声轻响,让陶煜的目光转了过来。
白泽抬头看着陶煜,含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的目光如大海般深邃平静,仿佛正看着你,又仿佛在透过你看着别的什么。
陶煜不太喜欢他的这种目光,但白泽这句神神秘秘的话一出口,陶煜和他对视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唰地睁大眼睛,脸色骤变。
那骤然翻腾而起,一片惊涛骇浪的无边识海上,那个玉鼎正稳定地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白泽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然,你以为你是如何瞒过天道,从天地大劫之下活下来的?区区一个封印?”
樊鸿熙一怔,问道:“琼光怎么了?”
陶煜僵了片刻,才难以置信地看着樊鸿熙,嘴唇抖了抖,一时不出话来。
那个阵眼玉鼎依旧安静明亮地悬浮于他那片识海之上,陶煜死死地抓住樊鸿熙的手,咬牙道:“那个玉鼎?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清辉要分离出的一魂一魄?为什么清辉不曾告诉他?为什么清辉要这么不惜一切保护他?为什么当初的我什么都没有察觉……
当时自己向他约定前来接触封印的时候,清辉那一瞬间的停顿——
一切一切,都化作他飘摇落下归墟的身影。
陶煜双目通红地抓着樊鸿熙的双臂,低吼道:“你根本没算来解开封印,你早已隐隐有所察觉,你想让我自己在天地大劫后冲破封印……是不是?是不是?”
樊鸿熙心头一拧,抬手用力抱紧浑身颤抖的陶煜,按着他的后脑勺轻声:“琼光,琼光,我就在你身边,别难过。”
陶煜死死揪着樊鸿熙身后的法衣,滚烫的泪水盈满通红的眼眶,一滴一滴砸了下来。
泪水模糊了曾经清辉那带着无奈笑容的脸,陶煜只想回到过去,一拳锤死那个趴在封印阵法里,毫无所觉的自己。
为什么就没有发现,清辉承诺时那话音里的无奈和愧疚?
当初封印他的时候,清辉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对他许下承诺,三千年后来为他解除封印?
湿漉漉的滚烫泪水砸落在脖颈间,仿佛砸在了樊鸿熙心头上,烫的他心口发疼。他抿紧唇,一下一下地拍抚着陶煜的后背,陶煜把头埋在樊鸿熙的脖颈间,死死揪着他后背的法衣,情绪终于稍稍稳定下来。
安静旁观的白泽才继续开口:“不过仙君也算错了一事。天地大劫竟如此可怕,导致洪荒破碎,天地崩毁。原本饕餮应在大劫后数千年后醒来,却因天道之力压制,迟迟不醒。直到万年后仙君再度出现在封印前,天地印证,封印解除。若不是如此,恐怕封印力量耗尽之时,便是四凶最后一凶饕餮的消亡之时。”
“而仙君从归墟处一跃而下后,因为神魂残缺,天道和归墟未曾吸收化去仙君残存的魂魄。仙君神魂在归墟里游荡许久,直到轮回重建,仙君才在那一魂一魄的牵引下前往轮回,一点一点地靠近饕餮所在。”
把头埋在樊鸿熙脖颈间的陶煜猛地一震,樊鸿熙也不由抬头看向白泽。
白泽微微一笑:“或许是天道垂怜,从某种程度来,仙君也算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前来解除饕餮的封印。”
半晌,陶煜抬起头一抹脸,低声:“怎么把魂魄还给鸿熙?”
樊鸿熙不由抬手拍了拍陶煜的后背,被他埋头蹭了蹭。
白泽抬了抬手,含笑道:“如今饕餮阁下情绪不稳,识海波动不休,并不适合归还仙君魂魄,不如先坐下来喝杯酒?待得你情绪稳定,识海平静无波,才可万无一失。”
兜了一圈,情绪大起大落,最终还是只能坐下来和白泽喝酒。
陶煜面无表情地拿起身前的酒杯,一口喝下,便发现这酒口感清爽微甜,带着浓郁的清正灵力,是他所熟悉的味道。
樊鸿熙抿了一口,明明是第一次品尝,他却仿佛曾经尝过,不由轻声一叹:“好酒。”
陶煜看着酒杯,问道:“这是昆仑酒?”
白泽也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含笑道:“来到昆仑山,又如何能不喝一杯昆仑酒?”
陶煜神情恹恹,靠在樊鸿熙肩上晃着手里的酒杯:“这酒倒还是原来的味道,只可惜物是人非。”
他又对樊鸿熙:“这昆仑酒乃是取那三十六口玉泉里的泉水各一份,再以无数灵花灵果酿造。这酒仅在昆仑山上有,又得仙神喜爱,便取名昆仑酒。”
他又踩了踩脚下的巨大青白玉石,:“这便是昆仑玉,呵,谁能想到,这种在昆仑山上随处可见的玉石竟也变成了传中的东西了。”
白泽又抬手为他们各自倒了一杯,含笑道:“曾经这座昆仑山上是何等繁盛的光景?这昆仑酒最得大家喜爱,那醇厚的酒浆就这么在河水里随意流淌,谁想喝了,直接探手装上一壶,便能好好品尝一番。”
陶煜一口饮尽,突然想起了什么,眯起眼睛盯着白泽:“对了,我记得传黄帝从你手中得到了精怪图,你明知道会造成这种结果,还是给了姬轩辕?”
白泽淡淡一笑,:“当姬轩辕出现在我的眼前之时,我便明白人族势不可挡,我注定是要把精怪图给姬轩辕的。”
他放下酒杯,低叹一声:“未来变幻莫测,原本在给出精怪图之时,我所看到的洪荒大地的未来并不是如此,没想到不周山被一举撞断,一切都变了,便是我也措手不及。”
陶煜一下坐起身,问道:“共工撞不周山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泽微笑道:“两位应当听闻过颛顼死后化为鱼妇的传罢?那确实是真的。”
白泽一向神神秘秘,话喜欢一半藏一半,陶煜皱眉,不明白共工撞不周山与这个有什么关系。
樊鸿熙却若有所思,曾经听闻过看过的各种传互相串联,不由有些心惊地问道:“难道……是颛顼死后,化作了共工脚下的那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