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这么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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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实验体的那些年几乎将许廉的软弱熬干了,他在段筹面前哭过,但不过寥寥数次,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哭得无声又汹涌。

    段筹指尖发颤,又仔细给许廉擦干净,砸在指腹的温度滚.烫,段筹这辈子做事极少后悔,前一次是在主星拒绝许廉的表白,让他成为众人的笑柄,还有就是现在。怎么就能……冷落这个人这么久呢?

    “上将,会客厅那边……”布迪正要“那边我收拾好了”但稍微一走近就被钉在原地,一个字都不敢了,许廉靠在上将肩上,唇上有未干涸的血迹,半睁着眼,但光照落在其中,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上将更是失魂落魄,布迪有幸得见他“走路不稳”是什么样子。

    常育早就接到通知,几乎是段筹抱着许廉一进来他就准备好了改良版的药剂,一边注入一边跟段筹:“上校之所以离开半年,是因为他被感染了,而他体内有异种基因,我今天刚从上校的血液中提取到了解毒血清跟病毒相应抗体……”常育咽了咽口水,点到即止。

    许廉半坐在病床上,各类管子重新连接他的身体,后面牢牢支撑的是段筹,房间里灯光充足,但常育却觉得照不到上将身上,段筹恍如跪坐在霜雪天,低垂着头,一切神情都显得格外不真切。

    “他的身体已经在奔溃的边缘……”常育深吸一口气,觉得该清楚的还是要清楚,大不了被上将一枪崩掉:“上校这次回来,是知道他……”

    段筹抬头看来,常育一哽。

    他将许廉整个圈在怀中,在战场上面对百万异种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段上将,此刻天崩地裂一般的悲恸自他眉宇跟眼底上演,常育看得十分清楚,他以为段筹会暴跳如雷,拿枪指着他的脑袋让他想出解决办法,可事实是段筹嘴唇翕动,上面的血色也尽数退去,他几乎是恳求地:“别放弃……”

    段筹以为他会很痛,可事实感觉不到了,他整个人都被掏空,像是挂在凛冽风口上的裁纸,所有的温度跟着许廉微弱的呼吸一起流逝。

    那天……为什么没听他解释清楚?

    段筹收紧怀抱,在许廉耳畔低语:“对不起……”

    许廉似乎听见了,他蹙了蹙眉,可稍微一动,吐出来的全是血。

    段筹眼底的沉痛将他的心境勾勒得满目疮痍,但他只是慌乱了一瞬就冷静下来,段筹接过常育递来的帕子给许廉擦干净血,调整姿势防止他呛到,扯过一旁的被子将人裹严,常育几乎插不上手,可做完这些,段筹一脚踩空,他徒然发现真到了这一天,他帮不到许廉。

    “上将?上将!”常育看起来要比段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可靠得多,准确来讲常育神色严肃,就没这么可靠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拍了拍段筹的肩膀,继续:“药剂会让上校体内的异种基因发挥作用,短暂的修复力能让他再撑一段时间,上将,您要是坚持不住了,上校就更坚持不住,我去趟实验室。”

    段筹稍微回神,重重点头:“好。”

    许廉手指冰凉,段筹握在掌心,仔细暖着,他紧贴着青年,感觉到喷在脖颈的呼吸逐渐沉稳下来,但仍是虚得似乎一碰就能散开。

    解毒血清,病毒抗体……

    房间里的灯忽然灭了,段筹趁机掩藏于夜色,他半张脸埋在许廉脖颈处,昏沉中,许廉感觉到了湿意,他动了动指尖,然后被熟悉的温暖裹住。

    换做平时一针药剂下去能立即起效,但强悍如异种基因,也在许廉日复一日的测试跟利用中筋疲力竭,许廉睡了整整一夜,他浑身酸软,嗓子生疼,许廉忘了被段筹带走的事,他只是紧记着一条线——离开边防区,算起来这阵子应该飘荡到无人星系,他轻咳一声,紧跟着身体轻轻一晃,唇边就抵上温热。

    许廉下意识抿了口,然后本能地多喝了好几下,他这才意识到不对,睁开了眼睛。

    许廉以为又在做梦。

    “醒了?”段筹嗓子也哑了,他枯坐一夜,稍微一动身上的骨头就“咔咔”作响,看许廉眼底产生几分抗拒,段筹忙道:“廉,你听我,没有未婚夫,没有其他人,穆绯是为了于逞来的边防线,他就一个欠人,是为了逗你故意跟你那么的。”

    “逗我……”许廉喉结微动,他现在反应慢,不代表很多东西他想不到,甚至于许廉的心理防线早已不如之前那么坚固,一些藏于深处不可多见的情绪由此泛滥,他盯着段筹,低声:“你为什么……放任他逗我?”

    许廉的目光没有着落点,人明显还迷糊着。

    “我不知道……”段筹摇头:“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什么都不会让他来边防线。”

    “是吗?”许廉嘴角勾起一个惨淡的弧度:“你我是逃兵,不想见我,你跟我没关系了,你……”许廉忽然蹙眉,他闷哼一声,瞳孔轻缩的同时身体剧烈痉.挛,眼底的痛苦之色这次不再掩饰,如同一根刀刃将段筹捅了个对穿。

    “哪儿疼?嗯?告诉哥哪儿疼?”段筹嗓音发颤,几乎要抱不住许廉。

    “疼……”许廉喘息之余只来得及吐出这一个字,剩下的力气全部用来抵抗排斥反应,他每一次发作都会离死亡更进一步,被段筹带回来,哪怕有常育在,也不过是熬时间罢了,许廉的目光不集中,他又很快陷入混沌。

    “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段筹乱七八糟什么都,他不知道许廉能不能听到,但常育的没错,他不能放弃,什么都不能。

    但有那么点儿功过相抵的意思,许廉的各项指标有一半以上稳定了下来,但一会儿是嗓子疼,一会儿是不间歇的耳鸣,许廉被这种毫不停歇的折磨弄得十分委屈,他像是再度拥有了喊疼的能力,翻身的时候抱着段筹,一条手臂从男人肩膀上轻轻搭下,疼得厉害了就抓抓他后背的衣服,不厉害就这么放着,像是圈着他的宝藏。

    许廉怎么舒服怎么来,段筹全都配合,他一刻不歇地守着这个人,生怕出现一丝一毫的闪失。

    昨晚边防线下了一夜的暴雨,中途段筹将许廉轻轻放在床上,坐在床尾给他暖了会儿脚,被窝里难得有了温度,后半夜许廉似乎没那么难受了,眉宇间的褶皱稍微散开些。

    清橘色的极光大面积铺散开,跟朝霞一般,许廉的半截身子像是从潮湿的淤泥中出来,整整半年,他第一次真切体会到身体上松了口气的滋味。

    一些画面在脑海中断断续续闪过,许廉往被窝里缩了缩,人彻底清醒了。

    他怎么还扒了上将的衣服扣子,连胸口的勋章都扒了……骂上将是“混蛋”是“骗子”。

    要段筹,心性单纯不会骂人,骂的再难听都该他受着。

    段泽就很会,昨晚睡觉前给段筹发语音,应该是清楚了事情始末,当然,布迪转述不缺乏添油加醋的可能性,总之段泽很愤怒,张口就来:“哥,不行你倒倒你脑子里的水,也别当什么指挥官了,去多蒙星养养猪还能多开发开发智力,你是我哥吗?!许廉哥走这事就挺蹊跷的,你不问缘由还忙着在那里发脾气?!你发脾气?你有什么资格发脾气!呸!”

    酣畅淋漓,段筹没接住。

    心理防线一旦建起,许廉心头就涌现一股难以言的尴尬,而尴尬过后,是一阵无所适从,他要怎么办……

    “吱——”

    房门被推开,声音很轻,但许廉还是听到了,他被子微微鼓动,段筹脚步一停,狂喜之余也有点儿无所适从,他那么对自己的宝贝,以后不管是火葬场还是骨灰飞扬都是活该,这么一想,段筹深吸一口气,缓步靠近。

    “醒了?”段筹声音很轻,很温柔,像是怕惊到什么似的,他开保温盒,里面有热腾腾的粥饭,“总输营养液不行,我想着今天喂你点儿稀粥,不曾想你醒了,正好。”段筹着扭头,正好对上许廉从被窝中露出来的一双眼,心口当即被爱心大锤一个猛击。

    段筹发誓,他没想耍流氓,他往下扒了扒被子,正要俯身,许廉侧头躲开了。

    “……”

    许廉往下窜,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整个人从枕头上出去,声:“不给……”

    段筹反而轻松了两分,不给就算了,给不给都行!他咽下到嘴边的情话,换了一句:“那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许廉腹中空空,他一般只要人醒了就不会任性,低低应了一声。

    这事到底,段筹什么都不知道,好好的回去看不到爱人,且这人一消失就是半年,不留一言,换谁谁都受不了,可深层次一追究,许廉被感染了,他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边防线跟段筹,没有一点点的私心。

    许廉被段筹扶着坐起来,稍微一动作衣领就显得宽大,衬得他越发清瘦,这阵子两人都冷静下来,也能心平气和想问题,段筹不动声色问道:“之前半年在外面都吃什么?”

    许廉抿了口喂到唇边的热粥,十分软烂,嚼都不用嚼,他咽下后才:“我带了压缩饼干。”

    “就吃压缩饼干?”段筹问。

    许廉点点头:“那里没别的。”

    “你你。”段筹捏着勺子的手一颤,无奈而心疼地叹了口气:“我这么宝贝,你怎么舍得把自己弄成这样?”

    许廉身体一颤,答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