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傅遇安的恐惧
在过去将近两百年的时间里, 印象中时城好像从未被什么人带着走过,也没有相信过什么人。
客观条件决定了他不管做什么都要自己做决定,不轻信旁人, 尤其是在被余恬那个丫头骗了之后,更是尤其谨慎,认路和带队都不会假于他人之手。
所以这次跟着一个虚无缥缈的物件走的经历体验真是尤为新奇。
这条路不算难认, 没有七拐八拐的岔路口, 宽敞安静的一条星河大道直直往前走就好。
他保持着落后半步的速度跟在指南针的后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在终于在一片闪烁刺目的白光中, 看到了一个模糊而又熟悉的身影。
时城在之前的剧情中见过各种各样的傅遇安,时候的,少年时期, 青年时期、虚弱的欠揍的……他感觉自己都快和查家底一样把对方摸清了。
但眼前这个安静坐在地上的傅遇安还是让时城感觉到很陌生。
明明比起之前各种千奇百怪的傅遇安, 面前这个才是真正的、没有任何奇形怪状最像他本人的人,可时城就站在他不远处, 却觉得这人离得好远。
他走路没有脚步声,但在停下站立的那一刻, 对面那人就是精准地转过了头, 两双眼睛没有丝毫偏差地对在一起。
时城看到傅遇安薄唇轻轻动了动。
他想什么?问问之前看到了什么?还是有关于这个副本……
“受伤了吗?”那人轻声道。
时城愣了一下。
他没吭声,抿了下唇,摇摇头。
傅遇安这才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那就好。”
他拍了拍身边:“来坐着, 休息休息。”
时城走过去, 选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
他偏着脑袋,看向这人:“你呢?”
傅遇安:“嗯?”
时城:“你受伤了吗?”
傅遇安眨了下眼:“完好无损。”
时城却没放过这个话题,紧接着就问:“疼吗?”
之前每一个碎片过得都不容易, 想来受的苦和累也不轻, 那作为主体, 会感受到这种疼吗?
傅遇安想“不疼”。
但触及到这人较真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喉结滚了滚:“疼。”
时城纤长的睫毛垂落下,忽然有些后悔问刚刚那个问题了。
知道他疼,然后呢?
他也不会安慰人啊。
于是想了半天,只是往他身边挪了挪。
原本就不远的距离变得更近了。
傅遇安抿了下唇,压住嘴角的笑意。
在某人抬眼的瞬间,清清嗓子故作镇定:“时间不是很多,我给你理一下我们现在的情况。”
时城“哦”了一声:“从哪里开始?”
傅遇安:“……让我想想。”
一声嗤笑从身边传出。
傅遇安:“……你别笑,这么大的事儿一下子理不清很正常。”
时城舒展了一下腿,膝盖无意中碰到了身边的人,两个膝盖撞在一起,却谁都没移开。
他懒懒道:“那我先。”
傅遇安死死盯着两人挨在一起的膝盖,讷讷应答:“好。”
时城:“你研究的程序系统被霍普列拿走成为了帕维什的监管系统,整个帕维什都在这个系统的控制下,而之所以没有外传,是因为霍普列暂时也没有办法完全掌管这个系统,整个帕维什,是他的试验场,对吗?”
傅遇安点点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对,这一点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我本以为这个系统仅仅只是个安保和控制网络中枢的系统,之前察觉到的不对劲也是因为它使用的能源核以及程序算法会和联盟本身的大数据网发生电波冲突引起我预测不到的后果,所以才强制暂停研究。但后来我看到这个系统被霍普列用在了帕维什,才开始朝着另一个方向研究。”
“这个方向我一开始压根就没敢想,因为没想到霍普列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于是耗费了很多年,才发现这个系统的自主运行有一个……”傅遇安顿了顿,尽量把这些专业用语得门外汉都能听懂,“……就是一个相当于任意填空的位置,只要把他想要的数据放进去,就可以让系统自由执行命令。”
“这个命令到底是什么,连我都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霍普列那边的人继续研究下去,一定也能发现这个问题。于是我在后面的时间中一直在找机会拿到帕维什的进出权和掌管权。”
“可惜等我买通人成功进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原本就隐约的猜测已经开始发生,系统和联盟的磁场和电波冲撞,整个帕维什都在朝着黑洞化的趋势发展。”
时城皱了下眉:“那你进来的时候,帕维什就已经不再是原先那个样子了?”
“是的,从外界来看,就像是在被三日虫洞同化吞噬了一样。”傅遇安,“而且你们这个地理位置在虫洞旁边,所以这一场电子风波我们没有一个人可以预测。”
“那你就进来了?”时城非常不可置信,“你连进来是生是死都不确定就进来了?”
傅遇安摸摸鼻子:“没办法,数据显示这个磁场只会越来越危险,我别无选择,只能强行把自己和实验室的型同款系统连接,利用同源能量进入这个地方。”
“来也是巧,这不一进来就遇见了你吗?”
时城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因为他听到了二楼传来的撞击声。
“……你是直接掉在图书馆里的?”
傅遇安弯弯眼睛:“嗯呢。”
嗯你个头!
时城无言,头疼地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
“你手上的那个金属纽扣,就是一个微型核心,连接着我的系统和我的命。进来后我用它检测了一下,发现我根本触及不到这个世界的任何本源。”傅遇安语气沉重起来,“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当时我就猜测,如果不把这个世界和系统结束中止,这一场磁暴变化很有可能改变整个世界。”
着,他又很困惑:“可我不明白,霍普列这么做的意义何在,他已经是联盟最高的领导人了,毁了整个星际,对他来有什么好处吗?”
这个问题,时城是知道的。
他摸了摸自己手腕,眼神晦暗:“他的目的……恐怕跟你猜的不一样。”
傅遇安看向了他。
时城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应该知道,我身体内大部分东西都是人造的。”
提起这个,傅遇安就觉得喘不过来气,胸口一阵一阵的疼。
时城没看他,嘴角浮现一抹嘲讽:“霍普列的目的,只是单纯地为了改造人而已。这一点你之前就察觉到了,但是不知道原因,对吧?”
“他自诩天才,从出生就觉得,自己不该和常人一样,你们对于他来,根本就不配评为同一阶层,而他……觉得我们现在的世界有他的存在,不可以这么普通、平凡。”
“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在找寻超脱人类、更高层次科技的发展,可惜每一场实验都只能进行到一半。因为他的实验体不是在半截被他弄死了,就是结果根本大失所望,和他想象的不一样。而且联盟和我们家也都禁止这种非人悖德的实验。”
“所有东西都在阻止他,他就消停了下去。没人知道他其实一直在背地里操作这些,可惜没有那么多的实验体可以供他作。”
“直到……”
时城顿住了,似乎后面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但傅遇安知道这句话后半段是什么。
他嗓音沙哑,接了后半句:“直到你出现了。”
“是的,直到我出现。”时城苦笑一声。
这还是傅遇安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时城深吸一口气,把后面的事情和盘托出。
关于这些,其实也是他刚刚在想明白的。
霍普列到底为什么在他一出生就对他这么特殊和关注?
“他的实验如果想要继续下去,根本不可能瞒住,所以他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可以在未来顶替他所有罪名的替罪羊,而我的出生恰好可以对得上这个位置,于是在很的时候,他就试图把我培养成一个不正常的人。”
虐待、施暴、强行的点击改造……
每一个目的,都是为了把时城培养成一个可以任由他掌控的反社会,这样再让他参与进自己的实验,好顶替他的罪名。
“但后来,因为一些意外,他发现我的身体和常人不太一样。”
时城:“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也不清楚,总之我的生命力比常人都旺盛很多,这刚好……对他的实验有帮助。”
“所以后面你们所看到的表面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在我身上进行研究。”
“甚至是这个世界的诞生,也和我相关。”
他的语气越越不对劲,傅遇安赶忙握住他的手:“别瞎,这东西我都操控不了,怎么就和你有关了?他霍普列有这么大的本事?”
时城摇摇头,也没把手抽回来:“你都能把你和系统连在一起。”
傅遇安:“那是因为我直接把心脏和脑神经挂在……”
话一半,戛然而止,他表情僵住,对脑内忽然产生的想法充满了震惊和不敢想象。
时城看着他的表情,无奈道:“你看,你猜到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我……左臂其实整个几乎都是空的,里面的神经连带左手都被霍普列抽走了,心脏也是假的,真的被取出来一直养在霍普列的实验室,胃是因为换心的时候手术出现意外,导致身体机械化,没办法,为了保住我的命,他只能连带着已经机械化的胃切掉一起取出。”
“我体内还有一些被替换掉的脆弱的骨节,如果这个系统可以把人的神经连接,那……我这些被取走的东西,很有可能就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就像你那些碎片一样。”
傅遇安一瞬不瞬看着他,自己都没能发现他现在握着时城的手惨白,青筋暴起。
时城没动,感觉不到疼一样,安抚性的看他一眼:“你在担心这个世界毁了会带着那些东西一起消失?没事,本来在那人手里后我就没算拿回来,拿回来也没用,看着渗人,难不成还要装回去?消失就消失了。”
傅遇安:“可那毕竟是你的东西啊?”
“不是。”时城干脆答道,“丢了的东西我从来不捡回来。”
他是真的不在意,这些东西拿到他面前他也只会觉得诡异而不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傅遇安沉默片刻,后知后觉看到对方再次被自己握得通红发青的手,回过神一般赶紧松开:“疼了?”
“不疼。”时城摇头,“这些都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怀疑霍普列其实也隐约摸索出来,可以把人和系统连接在一起,如果他支持这个世界的诞生,就是为了研究人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中承受力和精神状态呢?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解释通了。”
这么一,傅遇安还真就想到了之前那些事。
为什么这里的很多人记忆都有损伤,而且这些人大多还都是四位数编号,好像都有了解释。
“在之前一百年劳改中,四位数编号的定期会被拉到实验室进行强行治疗和刑法,在此过程中晕过去的不在少数,很可能就是在这时候,他们被抽取了脑部的什么东西。”时城顺带提到了洛问九面貌的变化和索伊的奇怪之处。
傅遇安却没关注这个:“你以前,也会晕过去吗?”
时城挑了下眉:“从来没有过。”
傅遇安既好气又好笑:“你还挺自豪。”
“在所有时刻保持清醒真的很重要。”时城扬了扬下巴,看向前方,“失去自己的知觉和意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听上去是不太好的回忆,傅遇安不想让他想起那些事,岔开了话题:“那我们现在目的统一,就是结束这个世界和系统程序,对吗?”
时城轻笑:“是。所以大教授需要我怎么配合?”
某人专门在这里等他,一定是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果然,傅遇安在给他红肿的手按揉半天后,开口:“不知道须子遥有没有跟你过,你一定要通关。”
时城点点头:“我通关了,你就有办法关闭这个世界了吗?”
“原本只是猜测,但如果真的和你的那样,那就是肯定了。”傅遇安语气听不出半点开心,“只要你通关了,那么系统接下来生成的数据就是全新的,但人工造出来的毕竟不如人脑,我可以利用这个强行把这个世界拦在未彻底成型之前。”
时城明白他的意思:“我知道了。你语气不对,是不是还有别的担忧?”
“是。”傅遇安很诚实,“我知道你通关了应该会被系统送出来,但是剩下那些人呢?直接让他们被困死在这里吗?”
时城也沉默下来。
他们不像是霍普列,没有兴趣决定别人的生死,即便这些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也不是他们杀就杀的。
他敲了敲膝盖:“那就让他们全部通关?”
傅遇安拧眉:“他们行吗?”
这话里话外透露着对那些人的看不起。
时城一下就乐了:“对着这些人不行,你还是第一个。”
傅遇安轻哼道:“你觉得他们行?”
时城弯了弯眼睛:“我也觉得他们不行。”
“那……”
“那你就先出去。”时城断他的话,“等我出去后你应该没有完全操作结束,那时候我们看情况再做决定。”
傅遇安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点头:“好。”
时城刚想再些什么,就听那讨人厌的电子音又出现了。
【请审判官进行作答。】
一行空白填空出现在面前。
时城这才想起来,这三扇门走完了,现在应该是他回答傅遇安的恐惧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了。
傅遇安听到这个声音,声音含着笑意:“要我给你透露一下正确答案吗?”
时城瞥他一眼:“不用。”
“哦?”傅遇安来了兴趣,一副看着他答题的架势。
时城略感无语地转过头。
第一扇门,人为奴,兽为主,结合刚刚看到的第三扇门的记忆,傅遇安害怕的是不想被霍普列那种没有人性的统治者沦为下层和被控制的人。
第二扇门,关于只能吃掉自己的人鱼……那每一条或许都不能是人鱼,而是傅遇安原本的“人性”。
在生存活命和道德之间做出选择,第二扇门是在逼迫他吞噬掉自己的人性,而所谓的恐惧,应该就是那漫长的百余年,自己因为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丧失人性。
至于第三扇门……
只是简简单单的记忆。
时城一开始想了很久,这第三扇门到底有什么意义,直到刚刚傅遇安给他讲解了一下把自己和系统连接在一起的危险性。
“这个技术的风险就在于不可控的情绪和本我,如果我在副本中的数据和记忆出现了意外,很有可能导致我的大脑连接处受到不可逆的伤害,记忆受损,再加上情绪波动,直接影响我本来的性格,出去后我很有可能不再是‘傅遇安’,而是一个和原来完全不同的‘人’。”
时城看着倒计时一点点趋向于0,终于抬手,在面前输入了一行字。
恐惧的到底是什么?
【拥有过去不完全的记忆、但却丧失人性的自己。】
傅遇安在这行字被出来后,面上的笑容就凝固了一下。
好一会儿,他才拍拍手:“首领,你要我怎么夸你?”
时城看着回答正确的界面,头也不转:“害怕吗?”
“实话吗?”傅遇安歪了歪脑袋,“有一点吧。”
系统对他的考验是再次经历时城被关进帕维什后的一百年,并且以一种完全没有过去记忆的方式,像是新生一般走过一百年。
他不能在这过程中丧失人性。
“别怕。”时城忽然伸出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我陪你。”
傅遇安微微一愣:“怎么陪?审判官不是不能参与干扰副本?”
“不参与,也不干扰。”时城,“只是陪着你。”
系统没有给他们太多休息的时间,对话没两句,周遭的场景就开始变化。
已经收回了所有碎片的傅遇安表情逐渐变得淡然迷茫,时城知道,他的记忆正在被抽取。
现实当中的傅遇安因为有了最一开始的经历,才会坚定地相信和坚守自己心中所认为正确的方向和道义。
但现在,他作为白纸一样崭新的个体再次经历这些事情,还会那么坚持那么不容易被改变吗?
时城想,会的。
他始终认为,不管有没有之前的记忆,傅遇安就是傅遇安。
原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会因为情绪和过去而有所改变,他一直都相信这人。
因为傅遇安的担忧和害怕根本不会存在,他刚刚在填写恐惧答案的时候才会那么干脆不加犹豫。
一百年,权当重新过一次了。
反正有他在,也不会让这段时间始终充满痛苦。
他静静等待着场景全部加载完毕,沉睡过去的傅遇安刚一睁眼,他就轻轻弯下腰,声道:“醒了?”
不认识他的傅遇安一脸戒备,起身就是紧绷的状态:“你是谁?”
时城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出真实的身份:“会长让我来伺候你。”
系统保留了傅遇安对自己身份的基本认知,抽掉的只是他对于良知和人性的体验,所以对于现在的傅遇安来,还是知晓会长存在的。
听到这句话,傅遇安量了一圈周围,确定这是在自己家里,终于不那么抵触了:“祖父让你来伺候我什么?”
时城含笑,标准的营业表情:“管理家业。”
这个身份还有些许可信程度,毕竟斯沃帕德家大业大,在以前会长也经常会让人来帮他。
可傅遇安总觉得这人不那么简单。
为什么呢?
因为这人长得特别好看吗?
他轻咳一声,暗中警告自己不能被外表所蒙骗。
看穿这人的不信任,时城也不做过多解释,只:“门外还有四个佣人等着您吩咐工作,现在要让他们进来吗?”
傅遇安找回思绪。
对啊,这是他家,门外还有佣人和守卫,如果不是会长亲自派的人,不会完好无损出现在这里。
看来真的是“自家人”了,只是不知道来到他身边的目的到底是不是“处理工作”。
他稍微收了戒心,坐回床上:“叫进来吧。”
时城眯起眼睛,笑道:“好。”
果然是少活了一百年的人,心计城府到底还是弱他一截。
如果是之前熟悉时城的傅遇安,现在就能看出来面前这人的表情完全就是一副不加掩饰的计谋得逞的样子。
可惜现在的傅傻只能端着一副少爷架势,懒散地安排下人工作。
时城不干扰副本发展,当真就没有干扰。
他只是以一个“工作助理”的身份待在傅遇安身边,在他累的时候倒杯水,休息的时候灭个灯,遇到危险的时候守在一旁确认他生命无恙等等而已。
这些事情0001前半生从未做过,一开始做的时候还是非常不熟练和生疏的,为此傅遇安还怀疑了他好几次,也让人暗中查过他。
但时城把他的动作看得明明白白,对方派出去的人无一例外全都被自己收买,回送了假消息假情报。
一来二去的,傅遇安也逐渐相信他没有害自己的心思,对他的身世来历再也不多做纠结,两人的信任明显增加了很多。
一百年的时间看上去很漫长,但对于傅遇安这种生活“多姿多彩”的人来一点都不无聊。
危险丛生,压接踵而至。
但和时城认定的一样,这人除了对那些找事的人和霍普列等人越来越厌恶反感以外,一点别样的阴暗心思都没有生出来。
要唯一一点不一样的,大概就是对时城的态度了。
时城发现,随着两人关系逐渐变好,傅遇安这人特别喜欢使唤他。
比如他刚在花园里浇会儿花,就能听到傅遇安遥遥的呼唤:“时城!快来布置一下桌子,喝下午茶了。”
身旁的种花姑娘眨眨眼,对此很好奇:“少爷对您这么好?”
时城冷笑一声,扔下剪刀:“事儿精。”
但为了立住人设不让七拐八拐的岔子和剧情丛生,他也只能忍耐下,回去陪某人喝茶。
再比如每次舞会,作为斯沃帕德少爷身边的红人,当然有人会邀请他跳舞。
可这时候讨人厌的傅遇安又会出现。
“时城,我这个领带夹不好看,你跟我一起上去,重新挑一个。”
邀请他跳舞的女孩往往会有些尴尬地站在他对面:“那我就先不扰了。”
时城皱眉,对这种不礼貌的行为歉意地欠身道了歉,才不情不愿跟着对方上楼。
而在场的其他人也会对他产生好奇。
这到底是少爷的工作助手,还是贴身管家?
一来二去这样的事情多了,时城也不由得反思了一下自己。
是不是他对某人的纵容过了火?
以前老人都,孩子不能惯着,会惯坏的。
那时候时城还不信,反正他喜欢的、想偏心的,就是要无条件向着纵着对方。
但现在,他有点倾向于老人言了。
于是在这个副本的第六十年,他决定从近身,到远程保护这人。
傅遇安听到他要离开的消息的时候,当即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你要走?!”
时城看他表情冲动,理解性的归咎于雏鸟不习惯离开窝,选了个折中的辞宽慰道:“只是出差。”
话不能太绝,万一下一次遇到非在对方身边不可的情况也好有回转的余地。
傅遇安表情不善,想都不想:“不准!”
时城颇有耐心:“别闹,很快回来的。”
傅遇安直接上手抓着他左手腕:“什么工作非得你去不可?我给你换个人!”
时城已经习惯了这人的动手动脚,不再有什么把人丢出去的应激反应,闻言轻轻叹口气,装模作样:“少爷,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和前程,这种好机会不会让给旁人的。”
“什么好机会?你倒是啊。”傅遇安很不讲理,“我不是拦着你发展,你要是真想要成长和发展的机会,我随时可以给你安排一大堆!但你这竟然瞒着我还要一走不定时?”
时城:“……”
失策,编瞎话的时候竟然忘了对面这还是个当家的。
到底什么机会和历练比继承人身边更好呢?
从未经过商的海盗首领陷入了沉思。
见他缄默不言,傅遇安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就想找个借口离开这里?”
听了这话,时城眼睛一亮,声音还算温和:“还是被您发现了,我其实就是想借此回家一趟,很快就回来。”
傅遇安一噎。
妈的,这让他怎么?拦着下属不让下属回家的事情太缺德了,他是个好老板,干不出这种事儿。
于是纠结一番,他嘴巴话不经过大脑思考,直接脱口而出:“那你带我一起吧。”
时城:“???”
傅遇安:“……”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一个是震惊自己已经把人惯成这个地步了,另一个是震惊自己这张嘴怎么就出这么冒犯的话。
傅遇安顶着对方意味深长的注视和不赞许后,梗着脖子退了一步:“那……给你放一天的假,你看行吗?”
时城:“……一天?”
傅遇安清清嗓子:“三天也行。”
时城冷笑:“您自己听听这的是人话吗?”
傅遇安:“……一个月。”
时城:“呵。”
傅遇安:“半年!半年不能再多了!”
时城没理他的胡搅蛮缠,伸出手指:“满满算,我应该在你身边六十年了。这六十年,我一没要奖金,二没有休假。六十年全年无休,你随便去问问哪个社畜比我更惨?”
傅遇安被他数落的一阵心虚。
他声嘟囔道:“主要是……你这也没跟我提过啊。”
时城这六十年从未过自己对工作的不满和休假的想法,傅遇安也没给他安排什么重的工作任务,其实严格来算,确实很清闲。
但六十年一天没休息没有自己的生活,确实有些过分了。
之前这人不,他竟然也没怎么察觉。
好像跟这人在一起已经成为了常态和习惯。
面对某人对他人性的审视目光,他终于像战败一样垂下脑袋:“那好吧……一年,一年后你回来,行吗?”
这可怜兮兮的模样确实很让人心软。
但时城是谁?海盗首领那是一天两天的冷性子吗?
他狠下心,甚至都没摸对方脑袋:“好。”
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傅遇安怔怔傻站在原地,看着门毫不留情被关上。
“……”
不是,就这么迫不及待???
他不知道,时城走得这么匆忙,其实是害怕自己多待一秒就心软了。
但眼下他没想到对于傅遇安来已经影响这么大了,害怕这种影响会导致系统的判定来强行干预副本,让副本难度从低变成高,他没办法,只能狠下心,强行纠正剧情。
现下最好的暗中观察的身份只剩下斯沃帕德从不露脸的杀手了。
时城叹口气,找机会隐藏在了这支队伍中。
他确实狠得下心。
之前和傅遇安越好了一年,可惜一年之后,傅遇安等了很久都没能等到他回来。
看着某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时城没办法,只能寄了封信自己家中突变遇到了别的事情,暂时回不来,但会和他保持书信交流。
看到来信,傅遇安脸色才好看不少。
剩下的四十年和原本的轨迹没什么差别,甚至因为时城的退场,变得和原来更为相似。
每一次看到傅遇安受折磨,时城其实都有种冲出去直接炸了副本的冲动。
可想到他们的目的,又只能硬生生忍下这股冲动。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觉得之前在帕维什那一百年,都没有现在这三十多年难熬。
但好在时间终究是会流逝的,两人的书信渐渐越来越少,最近一次的来往已经是三年前了。
看着面前越来越沉稳熟悉的傅遇安,时城心疼欣慰的同时,还有点淡淡的……不悦。
看吧,忘记一个人也挺简单的,三十多年就够了。
他压下这股子不爽,数着时间,等待最后一刻的结束。
但如果副本真的会这么简单,那也不会让人这么害怕了。
在结束的倒计时进入6时后,时城在一次任务行动中,被霍普列抓到了。
不管是哪个世界的霍普列,对时城那张脸都可谓印象深刻。
时城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钉子,脸色有点不好看:“我和你是不是命中犯冲?”
霍普列抚摸着他的脸,笑得满足:“这么久没见,张口就是这句话,太令人心寒了,城。”
时城别过头:“别碰我。”恶心。
霍普列应掰着他的下巴面对自己,语气是和表情截然不同的阴毒:“你是什么时候从帕维什出来的?”
按照时间线,这时候的时城现在正在安安稳稳躺帕维什睡觉。
时间剩的不多,时城也懒得给他编故事:“关你屁事?”
“城,你的每一件事都跟我有关,知道吗?”霍普列忽然凑近他,企图在他额头上落下个亲昵的吻。
时城膈应的不行,直接就算挣脱腕上被钉在墙上的钉子。
门忽然在他动作的时候发出了撞击声。
两人同时愕然看去,入眼的就是一脸阴郁的傅遇安。
这时候的傅遇安和之前已经没什么两样了,唯一缺少的就是那股子吊儿郎当的不正经德行。
时城看着面前那人从未有过的臭脸,直接在霍普列没反应过来之前,把人一脚踹到了墙上。
他哑然片刻,竟然就这么看着对方把霍普列按在地上揍了个半死。
直到霍普列两眼一翻晕过去,他才回神:“傅遇安住手!他快死了!”
傅遇安拳头停在空中,侧眼看他。
时城眉心轻轻皱起。
这表情……怎么不太对劲。
门外的喧闹和斗声不绝于耳,傅遇安恍若未闻,保持着揍人的姿势,冷声道:“舍得回来了?”
时城:“……你正常点。”怪吓人的。
傅遇安忽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凑近了,时城在发现,这人身上的刀口枪口也不少,想来刚刚硬闯进来的代价并不,尤其——
他目光锁定在傅遇安已经开了火的枪口上和沾上血的刀刃上。
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你杀人了?”
妈的,不会现在前功尽弃了吧?
傅遇安之前害怕丧失的人性之一就是手上沾染上无辜人的血,这人哪怕之前那么惨,应该都坚守着底线,规则之内不会动枪动刀杀人。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为了救虚幻副本中的他破例?
时城气得有些头脑发胀。
但这棒槌偏偏还不回答,伸手碰了碰他手腕上的钉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他妈问你是不是杀人了!”时城第一次被气得爆了粗口。
傅遇安深吸一口气,恶狠狠瞪他。
时城一点不怵,一双暗红色的眸子带着明显的怒气瞪回去。
几秒后。
傅遇安垂下眼睛,跟没骨头一样脊背一弯,把脑袋枕在了对方肩膀上。
紧接着,时城就听到对方闷闷地:“凶什么?没杀人。”
时城霎时松了一口气:“那你这刀和枪?”
“都没中要害。”傅遇安头发在他脖颈间扫过,让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我回答你了,现在换你。”傅遇安偏了偏头,轻轻拔下这人手腕上的钉子,“疼吗?”
“还好。”时城。
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他来仅仅只是一般而已。
傅遇安看着他手腕上的血,撕下自己的衣服心给他包装:“我能问第二个问题吗?”
两人现在面对面坐着,是个平视的状态。
时城看着倒计时越来越少,放松很多:“问吧。”
傅遇安:“你真没什么要跟我的?”
时城想了想:“我其实不是会长安排给你的。”
傅遇安神情淡然:“早就知道了。”
时城:“哦。”
也是,他俩这么久都是心知肚明的装瞎。
过了会儿。
时城:“其实我这么久没联系你是有原因的。”
傅遇安抬眼瞥他一下。
这目光好像在:你他妈在废话吗?
时城:“……”
他沉默了。
傅遇安在他手腕上把布条了个结,终于认认真真看着他:“没了?”
时城绞尽脑汁,徒劳摇头:“没了。”
傅遇安:“那行,我有,我。”
时城想到他这些年这么惨,再一看就三分钟了,很纵容道:“你,慢慢。”
傅遇安忽然问:“你是叫时城,这个没骗我吧?”
时城摇头:“在你面前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没骗过你。”
之前是这样,现在依然还是这样。
时城不敢他无法保证现在世界的真实性,但至少可以保证,每一个他们相处的时候,以及互相面对的人,都是真实的。
傅遇安就笑了。
时城一脸莫名:“笑什……”
还未来及出的话,骤然被一股温暖的呼吸拦下,变成了一声轻微惊讶的气音。
属于某人的温度和气息从未有过的近,虽然只是心翼翼的触碰,但比之前很多次若有所无的风声,存在感显然强了不少。
时城心想,现在这个天,应该是冬季。
但为什么烧得人这么热?
他长长的睫毛轻颤,视线有些无处安放。
很意外吗?
倒也不是,甚至还有点“果然如此”的想法。
他看着某人因为紧张死死紧闭的眼睛,反问自己:讨厌吗?
两秒后,时城用还没沾上血的左手,轻轻抵在了某人的后颈。
安抚、而又轻柔地捏了一下。
【时间到,恭喜——】
系统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再次响彻在半空。
它反复重复着这几个字,让本来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的审判官对撒谎的“犯人”进行批判。
【请审判官做出裁决。】
系统憋了半天,终于只草草落下一个结束音。
而他的审判官和“犯人”还在废墟和战场中亲密无间贴在一起。
第三声催促响起后,审判官终于错开了一点距离。
他睁开眼睛,看着埋首在他颈肩的脑袋,忽然笑了一下:“记忆回来了?”
傅遇安点点头。
毛茸茸的脑袋让人发痒,但这一次,没有被嫌弃地推开。
时城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傅遇安:“半分钟前。”
半分钟……
时城又捏了捏这人的后颈:“那你的意思,和我理解的,一样吗?”
傅遇安终于从鸵鸟的形象中挣脱,耳根还有点红,语气倒是流氓得很:“你觉得呢?再来一次?”
时城嗤笑。
傅遇安摸摸鼻子:“我懂了,见好就……”
时城:“可以。”
傅遇安:“……收——啊?!”
他身体僵硬,看着对方忽然凑近。
系统的提醒声音嘈杂吵闹,周围的场景还凝滞在废墟和硝烟四起的那一瞬间。
但本应处理这些事的两个人却很嚣张。
接吻这种事发生在现在,显然不是好时间,也不是好地方。
但是……
傅遇安缓过来后闭上眼,手终于可以放肆不加掩饰地搂住时城精瘦的腰线。
天时地利都是客观的辞,是耍流氓的借口。
但这些对于他们来,谁在乎呢?
浅尝辄止的吻戛然终止,却不是结束。
没有人知会,也无需沟通,他们都知道唇齿间的碰撞不会这么云淡风轻。
羁绊一旦产生,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理不清。
至于他们到底从一开始是什么关系,又怎么发展到现在的?
默契、势均力敌、针锋相对……或许很多类似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
毕竟他们是共犯,即便之前从未见过。
作者有话要:
本酒终于带着超长肥章和亲亲来了!(拍胸脯
老傅:啊!我支棱起来了!OvO
城崽:到底是谁支棱起来了?==
嘿嘿,本章留评一样发红包呀~
感谢大家支持!笔芯笔芯爱你们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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