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崇伯聿当街拦道
她一直以为,自己如果能与伊挚见一面,亮出自己的底牌,再劝暴君老爹在适当的时候退位,将皇位禅让给子履,如此一来,便能将九州生灵的伤害降到最。
正因为这个想法,她才不得不亲自前来钧台,想与这伊挚见上一面。
可这人从始至终,对于灭夏这个计划,都如此积极,甚至是对自家暴君老爹杀心不减!
如竹书纪年所记载,商王子履出狱后的第三年起,余下的二十年里,他们都在不断发动各种战争,不上供,激怒人皇,人皇发兵伐商,他们又搜刮百姓财物,继续上供,从而一直在实战、佯攻中徘徊、试探。
直到今日,姒玄衣才明白过来,从一开始的灭葛伯国,灭温国,分化有辛国,击顾国,围困昆吾国,全都是瓦解夏后皇朝强大势力的计策。
而这些的计划,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这个伊挚!
到底是奉了紫虚宫之命,还是因为母后一事对暴君老爹心怀怨恨?
通过九州各部的当前局势,幕后的推手一直在改变策略,甚至将美人计,巫蛊计,各种各样的计策都用上了。
但是,直到最后,却还是有那么多强大的方国与部落拥护夏后皇朝。
所以,「夏桀」真的是暴君吗?
如果是,那么为何直到他七十于岁还在执政?
伊挚和子履为何要一遍一遍的佯攻?
为何一次次试探,不上贡,又恢复上贡,一面造反,一面败坏人皇德行,诸如此类的事情,一做就是几十年?
这难道,不是因为权利?
为了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他们联合在一起,生生割开东夷九部原本忠于夏后皇朝的心,在无数次大大的战争里折腾,导致东夷九部最后集体叛变,成了商王手里,刺向?寻城最锋利的那把利刃。
她,就是要赶在事情尚未发生之前,将这一切阻止。
因为上一世,她在国时便学过一篇课文,题目叫做:狼来了!
而临时叛变的东夷九部,无疑就是山下的村民,二十年后,年过七旬的姒履癸,便是课文中那个孤立无援,在山上一直呼救的孩。
“相邦今日所言,子履定会铭记于心,细细斟酌。”子履的性格,与三国时期的刘备极为相似,为人看似宽仁忠厚、识人善用、礼贤下士、爱民如子、坚韧不拔,实则……
“王上请放心,尹归商后,会继续推行仁政,凝聚万民之力,以壮我有商气运,只待王上归来时,东风即至!”
二人的谈话持续了整整一夜,伊挚见子履那颗萎靡的心,又燃起了斗志,这才起身告辞。
子履这才想起来,崇伯聿还藏身在自己后堂,起身进去寻人。
却满屋子找不到人影儿,不禁喊了几声,却也没有人恢复,他以为是崇伯聿躲在暗处,并未走远,便自言自语地了句:“子履多谢紫虚宫仙人现身相助,子履还需认真思量一番,有劳司正大人亲自跑一趟,就此别过!”
罢,空气中依然是寂静一片,他这才确信崇伯聿早已离去,便洗漱入眠。
姒玄衣和炽翎也早已探得消息离去,在茫茫一片的雪色里,望着那个居心叵测的伊挚朝着有商国而去。
回?寻城的途中,姒玄衣行行停停。
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自己的父后和母后避免杀身之祸?
比起江山、皇权,性命更加重要,不是吗?
可自家暴君老爹少年天才,文武双全,真的能听得进去她的进言,为了保住性命,放弃皇权?
自古名言:君王守国门,将臣死社稷!
姒玄衣揪了揪鼻梁骨,答案很显然:不可能!
到底要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做?
西风紧,天空中,下着雪。
思绪乱,不觉间,破晓黎明。
就在她满脑子都是困惑之际,脚下响起开城门的钟。
阳城?
姒玄衣低头看去,城门外排起了长龙,来自各地的百姓进城易物,办事的。
她用一条白纱,蒙住了自己那双鸳鸯眼,找了个僻静之地,落足于此,莫名地想要与这些百姓们亲近一些,毕竟这些百姓都是他们夏后皇朝的子民,对国家有很强烈的归属感。
她想要亲耳听一听,他们对于现在的国家、政策;
以及生活,都有什么看法,生活得到底是否如意。
“潽家沟的,你家孙姑娘,今年二月该及笄了吧?”忽然,一位中年汉子大声对着一名老汉问道。
“什、什么?”老汉将手放在耳边,冲着中年汉子嗫了嗫松垮的嘴皮子,笑得一脸橘子皮,但看得出来,他不仅和蔼可亲,也因为旁人与他搭讪感到愉悦,“狈岗上的狗娃子,老汉耳朵不中用了,听不清,你大声点儿。”
中年汉子将自家子一把退到老汉面前,上前对着老汉的耳朵喊道:“这是我家的子,你看着顺眼儿不?”
老汉听罢,看了看面前的伙子,长得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是个好伙儿,登时裂开嘴,露出只有三两瓣牙齿的牙龈,“好娃,好娃!”
中年汉子眼前一亮,“给你做孙女婿,你看着可还行?”只要这老头许了,那他的大孙子就有盼头了。
老汉一脸笑意,刚想点头,突然——
“前面的贱民,都滚开!滚开!不想死的都滚远点儿!”蛮横的娇喝声由远至近。
姒玄衣举眸看去,城外的道路中央,几辆兽车正在飞速狂奔,以极快的速度朝阳城大门横冲而来。
第二辆是一头五品地级灵兽,另外三辆是青牛兽车,手握马绳的车夫,竟是一名眉目清秀的少女。
百姓们齐刷刷朝着两边散去,一双双不安和畏惧的眼睛看向那车架。
那女子身着青色襦裙,头顶一个丫鬟发髻,适才放狠话之人,显然就是她了。
城门墙上,站着的一干守城兵士,将那车架过来,忙长臂一挥,城门轰然开。
那青衣丫鬟勒紧缰绳,那体型彪壮的地级五品灵兽,是一头黄髯猞猁,一双前蹄向上高高扬起,沙哑嘶鸣声,惊觉入耳,「蹬蹬」几下,「咵嚓」一下落在地面,溅起一地尘烟。
“大姐,到阳城了。”随着话音落下,车帘从内掀起一半,一双精致的绣花鞋出现在车帘内,随即,一块金镶玉的腰牌递了出来。
姒玄衣朝里面瞄了一眼,那少女一袭桃红长裙,身形略微圆润,黑直的长发,白皙的皮肤,朱唇峨眉,明眸皓齿,眉梢朝上微微翘起,眼角处带着浑然天成的眉骨,离得远远的便能闻到一股子骚气。
南宫心爱?
姒玄衣蹙了蹙眉,一眼便认出了那女人的身份。
这里是阳城,回?寻的必经之路,她这是从汉丹城回来?
只见那行人只是稍作片刻停留,便成功进了城门。
姒玄衣抽身,混在百姓中,入了城。
“那是南宫家的狩猎队回来了!”
街道两边,百姓们远远地望着,有些大胆地声议论着。
方才那中年汉子脸色阴沉,咬牙切齿,恨恨地了句:“狩什么猎,不知道又有哪些倒霉人家的孩子,落到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手里!”
“嘘——父亲,你不要命了?!”一旁,是他的儿子,吓得赶紧上前捂住中年汉子的嘴,拖入了人潮之中。
姒玄衣跟着众人熙熙攘攘的脚步,来到《易物楼》。
这里是散修,百姓们的天堂,每座城池都有这么一栋恢宏大气的建筑。
方才那丫鬟狠毒的目光朝着人群里射过来,眼珠子左右甩了甩,一脸傲然,撑着一柄红纱金菱伞,紧着车内的少女撑开。
远远地看过去,那丫鬟收起伞,望着正在排队的众人,蛮横地嚷道:“我家姐可是九黎城大将军南宫府上的嫡出姑娘,识相的都乖乖把路让开!”
原本排起着长队的众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几分,口中言词虽有不满,却也只得退至两旁,让出一条道来。
留下三两青牛车在外,直径走入易物楼。
这时,易物楼里主事走了出来,「哗」一下,撩起那青牛车上蒙着的黑布,里面竟然是一个个铁笼子,登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瞧见那铁笼子里,关着一个个被污泥和血迹浸染的脏兮兮的孩子,都是七、八岁至十一二岁模样的年纪。
姒玄衣心头一怒,刚想要上前,谁知却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臂。
“姑娘,你想做甚?”姒玄衣只觉那声音有些熟悉,转头便迎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那巨大的体魄十分显眼,竟是隐刹,他压低声音道:“那是奴隶,你无权过问。”
姒玄衣听罢,心头一惊,这就是:奴隶?
可方才中年汉子所言,似乎另有玄机,他们应该只是些被人任意残害的普通人,而非奴隶。
看那些孩子的身上,布满了伤痕,怕是才遭受了好一番酷刑,已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儿了吧!
“跟我来。”隐刹见她依旧怒容不减,拽着姒玄衣便往另一处走。
此处人多口杂,姒玄衣也不好闹出太多动静,只是那些孩子身上露出的森森白骨,深深刺伤了她的心,这,当是被剔去了皮肉?
不由得心跳都漏了两拍,此等恶行,简直是令人发指。
那一双双微阖的眼,爬满血丝,充满了绝望,同时也充斥着滔天的恨意。
这让她回想起当初在武斗场遇到御隐的画面,而这些孩子接下来的命运,定然会凄惨无比。
“你怎么会在这人?”走至偏僻的巷道,姒玄衣抽出自己的手。
“团长他们去了南海,我是奉命来接浔军师的。”隐刹答道。
“涂山浔?”姒玄衣吸了一口气,好像很久没见到他了,那家伙向来身子就不太好,隐刹亲自护送,倒也是无可厚非,“他在哪?”
“不知,不过他明日便到阳城。”隐刹道。
“好。”姒玄衣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问了声,“你今晚在何处落脚?什么时候起程前往南海?”
“城东客栈,等他到了再决定,自然是越快越好。”
姒玄衣点点头,独自离去,她得先搞清楚,那南宫心爱带来的几车孩子,到底是不是奴隶。
刚一走出巷道,远远的便有见到一位仙风道骨的修道之人,正在阳城的街道上摆了一个测字算命的摊儿,此时的姒玄衣完全不知道,危险正在逐渐逼近她,只想快些解救那些无辜的孩子。
不一会儿,测字摊儿前已经围满了人,各种古怪的事儿都被这道人得八、九不离十,人人都夸赞这人是个有真本事的仙人。
“仙人哪,您这回下凡来,可是这城中有不平事?”
不知是哪个好事之徒,单方面以为这道人是来管人间不平事的,满眼希冀地问道。
崇伯聿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坐在那蓧丝椅子上,听着旁人的夸赞闭眼养神起来。
突然!
崇伯聿蓦地睁开了眼,眉头一挑,口中沉沉道了声:“来了!”
众人跟着已经,举目看去。
迎面走来一位身着嫣红修身长裙,肩披玄色织锦大氅,腰身不盈一握,三千绛色长发绾成半妆,肤如凝脂,气胜雪莲的少女,只是那双眼睛,以白纱蒙住。
这姑娘,生得好美!
可惜了,是个瞎子。
众人心中,同时惋惜道。
崇伯聿心念一转,暗中施法,定住了姒玄衣的身形。
本是急速折返易物楼的姒玄衣,被这突如其来术法,禁锢住了身形,心神一颤,暗道一声:不妙!
崇伯聿眼底浮现出一抹得逞的快意,嘴角渐渐扬起,似笑非笑地道:“大胆妖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混入凡间作乱,今日且看贫道将你出原形!”
姒玄衣隔着白纱亦能认出,眼前这道士扮的人是崇伯聿,此人仅仅是金丹期三阶的修为,术法竟然如此了得?
何况,她都能认出他,那么崇伯聿怎可能认不出她?
可,既然崇伯聿认出了她,又为何要当众她是妖孽?
姒玄衣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灵机一动,做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来,道:“这位仙家所言,女听不懂。”
“这姑娘,怎可能是妖精所化?”
百姓们也被这一法惊到了,纷纷出言道——
“这位兄台得极是,哪有这么好看的妖精啊?”
“我娘,那山中精怪长得都凶神恶煞,面目可憎,我看这位姑娘,一点儿也不像妖邪啊!”
“是啊,仙家,可别错冤了好人啊!”
“就是,快快放了这位姑娘吧!”
虽对崇伯聿的做法不喜,但众人对刚才那番术法很是认同,都认定崇伯聿是得道的仙家。
崇伯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众人,连连摇头,道:“诸位施主,可别被这妖孽所化的容貌给蒙蔽了双眼,此女乃修炼成精的狐妖,化作人形,容貌竟然与宫中的帝姬一模一样,你们,堂堂九州帝姬,怎会出现在阳城?”
姒玄衣闻言,登时怒不可遏!
好哇,这个混账居然是想要算计她。
愤怒的火焰顿时蹿上胸口,这家伙吃里扒外,伙同外族,想要攻自家的皇朝,这回又明目张胆的算计她,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
“好一个修炼得道的仙家,竟不问青红皂白诬蔑他人,施法拦住孤——姑娘家的去路,倒不像是个正经的出家人所为,莫不是想当街强抢民女不成?”
那话间,言辞犀利,表情却委屈巴巴的,让围观的百姓们都以怀疑的目光看向崇伯聿。
崇伯聿一副世外高人的表情,淡淡地看了一眼姒玄衣。
心中笑道:今日,落到贫道手里,就算你真不是妖孽,那也一定是被夺了舍的精怪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