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姒履癸与汤子履
姒玄衣忽然觉得心中不安,招来西鹔询问,今日?寻城,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三日前,天不亮,太宰大人便出了城,前往钧台了。”西鹔如实答道。
原本想要尽快出使东夷九部的姒玄衣,被这一消息惊得有些猝不及防,“可有探得别的信息?”
西鹔拱手禀道:“崇伯聿与伊挚,前后脚也到了钧台……”
听完西鹔所言,姒玄衣陷入了沉思。
太宰豢龙逄那日下朝后,便到帝书房找到暴君老爹,既然众所周知子,履被关押在钧台受罚,已非甚机密,便想告假七日,亲自前往钧台开导和宽慰子履。
莫非,那崇伯聿与伊挚,刚好藏身于子履的院子里,将他们之间的谈话全都听了去?
虽历史上记载,这豢龙逄是被暴君老爹一个不高兴给「咔嚓」了,可眼下的情况看起来,他们君臣之间的关系极为融洽,对豢龙逄的宠信,甚至隐隐大于自己的皇叔姒牧。
姒玄衣相信,豢龙逄对自家暴君老爹的忠诚,定然不会出言相蔑!
看到夏后皇朝日渐恢复农耕,百姓也安养生息,这位当了一辈子太宰的老爷子脸上,皆是掩盖不住的喜悦。
尽管如此,这一切,也不过是她的猜测罢了。
姒玄衣思索片刻,道:“西鹔。”
西鹔拱手应道:“殿下。”
“你去北幽侯府,告诉冥北幽一声,前往南海须推迟时日。”
“诺!”
阿昭和绯樱正好抬着一担金光灿灿的天蚕丝线蜀织香锦走进来,见西鹔离去,有些好奇地问道:“殿下,大王好不容易才同意您出使东夷九部,这是有何要事要改行程?”
一边着,一边整理料子,这可是大王特意给她们家殿下准备,好做冬衣的上好缎子,得赶紧收拾起来。
姒玄衣整理了一下身边的丹药预定的种类记录,手边忽然多了一堆账本,抬头看去——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雪卿妩言下之意,宫里这么多事儿,她和绯樱、阿昭忙都忙不完,殿下你可倒好,一天到晚人影儿都瞧不见,这才刚回来,又要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要走可以,把这些工作全部做完了先。
姒玄衣察觉到雪卿妩好像在生气的样子,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雪卿妩,就这般与她四目相对。
雪卿妩从未见过姒玄衣如此认真看着自己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禁耳根绯红。
殿下,这是要做甚?
莫非,自己方才那态度,惹得她生气了?
正在她心中忐忑不安之际,姒玄衣忽然扬起手,撩起她耳边的一缕发,于指尖轻轻滑动,轻声道:“卿妩,孤观那崇伯聿面相,腮后生有反骨,此番偷偷前往钧台见商王,必是想要怂恿他造反。”
雪卿妩一听,眼底登时一股无名火窜起来:“这崇伯聿,真是好大的胆子!殿下,不如让奴婢去亲手将他抓起来,交给大王与您处置!”
姒玄衣听罢,看着眼前这姑娘,明明刚才还那么生气,顷刻间就换了一副性子,真是单纯的紧,浅浅一笑,安抚道:“卿妩,你稍安勿躁,不过是孤的猜测,尚未有确凿证据,孤这回出使东夷九部,回来之后便与你一同去游历九州,履行当初的承诺,可好?”
雪卿妩嘴角微微扬了扬,原来,她还没有忘记当初的诺言,这已经很好了,是她给了自己一个家,一个身份,过去的恩怨情仇,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她只想跟在她身边,仅此而已。
“殿下。”雪卿妩清冷的嗓音,着不太温柔的话语:“今次,大王只是处死子以跌,前朝后宫之中,人人皆在,对那商王,这已是隆恩厚德,依奴婢看来,商次妃与商王狼狈为奸,里应外合,既成事实,为何不干脆杀了,一了百了?
若是大王和殿下宅心仁厚,放过那子履,待他日回去有商,便如猛虎归山,再次造反,只怕会遭来反噬。”
姒玄衣诧异,迅速转过头,望着雪卿妩。
她,是借尸还魂的后世灵魂,自然知道夏王朝肯定会灭于自家暴君老爹这代,可是雪卿妩不一样,她是一个被挖走了灵台的孤魂,对于过往之事完全不记得,却能看清眼前的局势,实在是令她难以置信。
忽然被姒玄衣这么看着,雪卿妩以为自己错了话,忙颔首认错,“奴婢失言,请殿下责罚。”
“正所谓,忠言逆耳。”姒玄衣表情有些不自然,尬笑道:“孤从不怀疑你对孤的忠诚,放心,此事,孤自有算。”
可是,尽管子履是灭夏的重点,有商国更是夏朝灭亡后,最大的赢家,她也不能去把他们杀了。
她不能任性杀掉记载中出现的人,那样必会改变历史的走向,她也会成为华夏民族的千古罪人!
雪绯樱昂起头,望着姒玄衣一脸不解地道:“殿下,前几日,姐姐带奴家去拜见义父,绯樱本想听殿下的话,陪着义父住几日,可义父却,殿下肩负重任,让我们好好辅佐殿下,可奴家却从未见过重任在殿下肩上,殿下这回出去,可是要将重任接回宫来?”
“呃……”众人,卒。
阿昭连忙上前,识趣地将尚未长醒的雪绯樱拉到一旁,敲道:“殿下的重任,是我们都看不见的东西,却又是世间最重的东西。”
罢,拉着一脸懵的雪绯樱离开了大殿。
“殿下。”雪卿妩见人都走了,突然跪在地上,姒玄衣被这一举动怔在原地,“你这是作甚?起来话。”
雪卿妩并未起身,叩首,道:“如殿下所见,绯樱年纪尚,不懂人情世故,若遇危险,定会拖殿下的后腿。”
着,她又将之前被算计,骗去媟春苑险些遇难一事了一遍。
“奴婢认为,她应该出去历练一番,往后才能为殿下分忧,故而想请殿下应允,让奴婢带她同去极北之地历练,两年后归来,必会成为殿下手中利剑!”
姒玄衣看着面前这个气质幽冷,如冰山雪莲的女子,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雪卿妩的修为,她是放一百二十个心的,虽然没有正式交过手,但绝对在她之上,这世间恐怕也难有几个对手,怕就怕外面的世界太过险恶,两个姑娘家,又生得如花似玉的,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该如何是好?
可是这皇宫就一定安全吗?若非大皇兄相助,雪绯樱只怕早已落入那贼妇的圈套之中。
“商次妃已经在谋划对你姐妹二人出手,居然欲将绯樱强行婚配于那荤育国王储,你们暂避锋芒也未尝不是良计。”可回想起那一日,在西岭山脉,姒姝所言,姒玄衣至今还在后怕。
而雪卿妩对自己所言,记忆中那漫天飞雪,冰天雪地的画面,心中已经知晓雪卿妩的想法,自己眼下根本无暇分身带她前去,不能陪同,又不能阻止,只能点头同意:“出门在外,一定要格外谨慎,心,若是遇到任何麻烦,切记不可勉强,先回宫;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待孤处理完事情,定会去极北之地寻你二人。”
“殿下宽心,奴婢可舍不得您呢!定不会出任何意外。”雪卿妩难得露出一份娇羞之色,道:“奴婢离宫时,想带上您赐的那尾玉琴。”
姒玄衣眯眼一笑,道:“允了。”
此生,注定无法成为她一辈子的支撑,既然本人都想要变得更强大,她又怎能去阻止呢?
雪卿妩提着剑,来到前殿,斩下了绯樱树的一截根须,雪绯樱想要离开皇宫,必然要带上此物才能有所保障。
姒玄衣用灵土给她做了一个观景盆种在里面,又准备了不少灵液和丹药,姐妹二人踏上了去极北历练的旅途。
少了雪氏姐妹的身影,偌大的天玄殿,又剩下阿昭一个人看家了,但她也没闲着,一直密切关注着商次妃、江寒衣、南宫心爱、姒芸、姒昙等人的动向。
傍晚,姒玄衣来到钦天司,刚一踏进去,便感受到一股十分强大的气息。
大殿中央,就只大鼎,呈北斗九星阵图排开,最大的那只鼎中央,悬卧着大道正炁所幻化的古神朱雀的残影,正闭着眼休憩,那恐怖的威压正是这家伙身上散发出来的,只听得「嗡」的一声,那残影蓦然睁眼,金色的喙一张,微微颤了几下,长长地了个哈欠,又昏昏欲睡了过去。
坐镇在里面的崇伯聿,身形一抖,猛然睁开了眼。
这股气息,非人、非妖、非仙、非魔、非鬼魅。
而且,来者修为不低!
他在祭坛内坐,神识一探,原来竟是帝姬!
她来这钦天司,作甚?
崇伯聿转念一想,有了!
手上一掐诀,化作一缕青烟,遁身离开了钦天司。
姒玄衣全然被那朱雀残影所吸引,完全没有察觉到崇伯聿离去的动静,她只觉得这玩意儿长得好像她家炽翎呐!
随即,手腕一翻,将炽翎拎了出来。
她还没怎样呢!
只见那残影与炽翎身上同时「嗡」一声,光芒骤然炸开,紧接着「咻」的一下子,那一抹残影消失了。
整个钦天司仿佛失去了太阳一般,陷入了阴恻恻的气息里。
“你干了什么?”姒玄衣惊措地望着炽翎,“你是不是把它……”
她指了指刚才在上面的那个残影,如今空荡荡的位置,“给吃了?”
炽翎眨眨眼,点点头,见姒玄衣黑沉沉的脸,立马又摇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姒玄衣知道,那可是他们夏后氏护族古神的残影,要是被这货给吃了,那岂不是闯了大祸了?
炽翎一双翅爪捂着脸,有些害羞地道:“姐姐,那只是人家的一根尾羽啦!”
“尾羽?”姒玄衣眨眨眼,怎么回事?
难道,这家伙,是古神朱雀?
不是,朱雀早就在不周山一战中,战死了吗?
不是,朱雀元神化作一道光,飞到仙界修炼去了吗?
姒玄衣觉得脑子有点懵,在大巴山的时候,她曾见过炽翎的真身,那时候她虽有想过,炽翎这家伙可能是凤,可能是凰,毕竟牠这长相摆在这里,脑子又极为聪明,不惧水火,又不怕雷电,很难把牠和普通的羽族相提并论,而且她内心深处也希望,炽翎长大以后能有出息,没想到这家伙早就超过了她的预期,就是,这消息太突然了。
看着姒玄衣震惊的模样,炽翎那双金橘红的眼珠子,左眨一下,右眨一下,上前去蹭了蹭姒玄衣,仿佛在安慰她,叫她别害怕,牠不吃人……
“翎翎乖,把尾羽放回去可好?”姒玄衣见牠这模样,哄道。
炽翎不解地望着姒玄衣,“喵呜噜……”那尾羽本来就是牠的,为什么要放回去?
姒玄衣好像也看出来,家伙不太愿意的样子,问道,“那根尾羽对你很重要?”
炽翎点点头:牠有十三条尾羽,如今就剩下七条,带着刚收回来那条,共八条,还差五条呢,所以才一直没办法成年,继承全部的传承,你重不重要?
“既然如此,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姒玄衣不想让炽翎失去自己重要的东西,既然牠是夏后氏一族的守护神,那么牠本尊都在这儿,还要拔掉牠的尾羽,不是多此一举吗?
思及此,足下风声卷起,朝着钧台的方向而去,既然没有找到崇伯聿,那么便直接去找那位传中的,华夏民族的第二代贤相:伊挚吧!
姒玄衣来到羁押子履的院儿中,正好听得子履和伊挚还在聊天,便藏身于后檐下,炽翎飞到那房梁上,正大光明的偷听。
“王上,天下万民本就无知,需要真正有智慧的人来统治,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教化,若是您因为夏后氏乃大道正统,不敢冒进,那么九州天下势必会继续将其奉为正统,夏后氏也会一直对有商进行压,稍有不顺便会责难,这一回是杀了公子跌泄愤,那么下一回呢?”
话者,正是伊挚。
子履沉默了许久,才道:“可是大王,他带孤不薄啊!”
“有良心的人,往往都是奴者,贫者,苦者……”伊挚着,又问了声,“可还记得太康失国的前车之鉴?”
子履蹙了蹙眉,随即,点点头。
他当然记得!
当初帝太康为了巩固帝位,大力扶持东夷部落的后羿,还将他委以重任,鼓励他们发展农桑。
后羿也很争气,着为了报答帝太康的名义,便将东夷九部全部得服服帖帖,然后一同效忠于夏后皇朝。
等得到了帝太康彻底信任,不仅将自己的女儿姮娥公主嫁给他,还分封东夷最肥沃的领土给其,结果后羿强大之后,反倒将帝太康囚禁之死,另立其弟为新君,胁君主,而令天下诸侯,虽后羿终身未有登上人皇的宝座,可掌控了夏后皇朝的皇权,祸乱朝纲几十年,那是不争的事实。
正因如此,九州各部才明白,原来,人皇,是可以被控制的!
“王上,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后羿所治理的那些年,九州列国虽然不服,却也不敢造次,因为他手下亲信寒浞,心狠手辣,是一个无良恶贼,反倒是让他的权利更加稳固。”
伊挚耐心地劝道,“而寒浞狡诈邪恶,杀死后羿,霸占他的王后、妃子,又夺了皇权,由此可见,帝太康与后羿,皆是为君者,是胜者,也都是失败者;王上,想要成为真正的「王」,必须以王者之道,教化万国!”
“依相邦所言,为君者,不该用有良心之人去治理奸恶之徒,那样国家必乱;反之,当以奸恶之徒去压制有良心的人,国家才能强盛?”子履不解地问道。
“王上,言过而不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为王之道,如水瓮汤,放入盐,便得咸,放入九叶麻椒,便得麻,而水,不过是被操控者;所谓的善恶,用好了,恶也是善,用得不对,善也可成恶。”
话间,伊挚见子履还在犹豫,便用手指沾了沾茶杯中的水,在桌面上写下了两个名字。
姒履癸。
子履。
伊挚将二人名字里的「履」,给圈了起来,“王上,履者,足所衣也。”
子履闻言,双眸瞪大,难以置信地望着伊挚。
“先王必是希望您能早日成大业!”
姒玄衣听完二人所言,大惊失色。
古人诚,不欺我。
儒以文乱法,法以侠犯禁。
这就是文人和武者的可怕之处,太聪明的人当政,掌握了权利,真的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