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次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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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昼宁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她的房间里。

    如果要的更准确一点,这是她还在上学的时候,她的闺房。

    她愣愣地望着床顶繁复的花纹,脑海中一片空白。

    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重活一次的惊喜,喻昼宁不可思议地扭了扭躺得酸痛的脖子,感觉脑袋嗡嗡的,无法正常思考。

    足足过了一个时,她才从怔然的情绪里回过神来。

    死后能再活一次自然是好事,但是……

    她难以置信,甚至更相信这是一个梦。

    要她上辈子短暂的一生是不是有遗憾,那自然是有的。

    她遗憾没能给深爱的丈夫留下一儿半女。她自幼疾病缠身,和丈夫结婚之后也是常在家与医院之间往返,死前的那几年更是把医院当成了家,更别照顾丈夫的生活起居了。

    然而丈夫并不在意,只劝慰她身体为重,旁的事都不需要她来操心。

    后来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提起要给丈夫相看个续弦,一向温和的丈夫第一次对她沉了脸色,她就不敢再提。要是有孩子,他还能有个慰藉,后半生也不至于孤身一人吧。

    她还遗憾……上辈子年轻时不懂事,和相依为命的哥哥大吵一架,哥哥一气之下去了国外,再也没回来。

    直到她快死了,才把心中对哥哥的思念出来,丈夫和家人立刻动用所有关系去探哥哥的消息,哥哥在得知她的状况后确实也放下了手上一切工作赶回来,可惜的是她还是没能撑到见面的那一刻。

    ……她的遗憾,也就这么多了,没有别的了。

    因此喻昼宁才会觉得想不通。

    她虽然只活了短短三十年,但这是她从娘胎里出来就知道的结局,并不为此感到愤懑不公。

    相较于他人而言,她家庭幸福美满,丈夫温柔体贴,生活无忧无虑,实在是叫人羡慕的人生,她有什么理由重生呢?

    喻昼宁的病遗传自母亲,母亲也是在三十岁左右去世的,这种病症算是罕见疾病,医学界还没能研究出攻克的办法,意思也就是,即使她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生了,也没办法避免自己早逝的结局。

    喻昼宁轻轻叹了口气,支起身子望向窗外。窗外正下着雨,沙沙的声音透过玻璃渗进来,让人骨头发软,舒适得只想再睡一觉。

    但喻昼宁实在是睡够了。她刚从死亡中缓过来,也受够了无边的沉寂。

    她现在坐在床沿边,两条细白的长腿搭在一块,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

    她眯着眼睛,心下茫然,不知道究竟该做些什么。

    别人重生都抱着改变命运的念头,一醒来就大展身手,各种脸逆袭,可她仔细想了想,竟然想不出什么自己可以改变的。

    她的前世真的很幸福啊,别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可能就是这样了。

    除了告诫自己不要顶撞哥哥之外,她是真的做不了什么了。

    她的身体太孱弱,即使特意想要怀上孩子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更何况她现在才只有十几岁,这个时候恐怕还不认识未来的丈夫呢,想做这件事也要等到很多年之后了。

    喻昼宁真心很满意自己上辈子的一切,她过得很幸福,无忧无虑,直到死去也没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因为家人和丈夫都会为她点好一切,她只要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要是重来一遍……人们总是很喜欢这样的话,“要是重来一遍,我一定……”,如果是没有什么后悔的人,就会,“要是重来一遍,我依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喻昼宁就是这种人。

    可归,当无心之语成为现实,没人能做到毫不犹豫。

    诚然,她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不满。但当未来的道路直直地铺在她的脚下,一眼就能望得到头,即便清楚地知晓这条路宽敞开阔,是最好的选择,是不是也会下意识抗拒这种按部就班呢?

    就好像,自己的人生,只是一条被画就的笔直的线一样,毫无波澜。

    喻昼宁的人生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时候她为父母的期待而活,父母去世后她为兄长而活,婚后她为丈夫而活。她的人生板板正正,顺着轨迹自然地走着。

    喻昼宁胸无大志,也没什么追求,她自认上辈子的她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开启一段一模一样的「二周目」人生,她依然有些犹豫。但这犹豫在想到丈夫之后,化为了浓浓的愧疚。

    她亏欠丈夫太多了。上辈子一直都是丈夫在为她付出,不求回报,如今有一个重来的机会,她不想着好好报答丈夫的深情,却要考虑另一条「路」吗?

    没有他的人生,再活一次又有什么意思呢?

    喻昼宁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楼下传来一些响动。她看看天色,猜测现在应该快到自己吃药的时间了,便静静地等着人来敲门。

    果不其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个人停留在她的房门外,「笃笃笃」敲了三下。

    这个场景和声音都太熟悉,仿佛就在昨日,可谁知道,已经隔了十多年加上一道生死呢?

    喻昼宁开口:“醒着呢。”

    稚嫩的少女嗓音让她一愣,无可奈何地笑起来。

    门外的人推开房门,磨磨蹭蹭地走进来。

    喻昼宁看见来人却是一愣,她就着昏暗的光看向他:“怎么是你?”

    在她的印象里,每天定时定点给她送药、关心她身体的都是她的伯母,只有极少数她没空的时候,才会吩咐沉迷游戏的儿子过来。

    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没想到她刚重生,就遇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周明康听到她的话有点不太高兴,重重地把杯子放在床头,不爽地:“不想见到我就直。你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他话是这么,但临走前还是记得把抽屉里的药瓶拿出来,数了几颗倒在水杯旁边,然后才气冲冲地走了。

    喻昼宁笑笑,没有和孩子计较。她三十岁了,本来周明康就比她要两岁,现在更是悬殊。她看着周明康的态度,更像是一个长辈而非同龄人。

    周明康是伯父伯母的独子,脾气暴躁。喻昼宁和他的关系向来不好,去世之前也已经很多年没见,没想到自己快死了,他竟然来了,还哭得很伤心。可能早在心里认同了她这个姐姐,只是不善于表达感情吧。

    喻昼宁把药吞了,又靠回床上缓了缓,这才起来。

    好不容易重生了,她总得先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距离自己和未来丈夫相遇还有多久,这样才能更好地规划吧?

    她已经迫不及待和他「久别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