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不成拙 英雄与梦
他是我的英雄,
在背后,默默守护着我的所有梦。
——《敢梦人》
完这番话,两个人竟然都默契地沉默了下来,在相对而坐的沙发上, 用目光量了对方一眼。
算起来, 已经二十多年没见。
当初, 还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如今, 都已过知命之年。
不过, 他们的晚辈, 能这样机缘巧合地走在一起, 是两个人都没想到的事情。
但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沉默里,还是廖敬远先行出声:“谈谈吧。”
应书郡不接他的招:“谈什么?”
“你这远道而来, 肯定是带着任务来的, 难不成过来跟我叙旧情?”
“谁跟你有旧情?”
廖敬远:“......”
这张嘴,真是一如既往的损。
无奈地清了清嗓子,职业病作祟, 熟练地接过谈判的主动权, 先行道:“昨天你闺女给你电话的时候, 我听到了,我也不是故意把她弄哭的,你代替我,跟你闺女道个歉。”
应书郡轻嘶一声,目光扫过去:“我这辈子都没有跟我闺女道过歉,凭什么要替你给我闺女道歉?”
廖敬远:“......那你怎么办?”
“本来是准备了一肚子骂你的话,但......”应书郡看着他, 想起刚才在电梯里碰到的那个人,目光忽然变得复杂起来,他沉沉叹了一口气,才接上刚才没完的话,“但刚才发生了一件事。”
廖敬远抬眼问:“什么事?”
应书郡:“刚才我上来的时候,在电梯碰到一姑娘,是你女儿。”
廖敬远一听,心猛地往上一悬。
紧接着,他就在这悬而未落的心情里,“怕什么来什么”地,听到了一句意料之中的问话:“她是吴京奉的女儿,是吗?”
尘封多年的往事突然被揭开,廖敬远目光定了定,许久后,才有些涩然地“嗯”了一声:“这事儿你一人知道就行,千万别漏了。”
应书郡:“估计已经晚了。”
闻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地廖敬远瞬间蹙起了眉:“你什么?”
“刚在电梯,我俩是偶然碰到的,”应书郡解释道,“但是,是她主动跟我的招呼,问我是不是你的战友。”
“她她在书房看到过我的照片,如果她看的那张照片就是我认为的那张合照的话,吴京奉应该就站在那张合照的最中间,廖敬远,她连我都能一眼认出来,你觉得她会看不出来,谁是她的亲生父亲?”
廖敬远目光愣住:“你是......?”
“还有——”应书郡,“她那双眼睛,跟吴京奉太像了。”
此话一出,两个人纷纷陷入回忆。
廖敬远和应书郡是同期入伍,当时带他们的人就是吴京奉,他驻守边疆多年、与贩毒分子直面交手,端了好几个贩毒团伙,有勇有谋,颇得人心。
廖敬远也很是敬佩他。
但更让他刻骨铭心的一件事,是那年,他父亲病重,他手头拮据,吴京奉知道后,二话不把所有积蓄借给了他。
那是一段,真心换真心的峥嵘岁月。
这份恩情,他毕生难忘。
多年之后,廖敬远在南栖偶遇吴京奉,才发现他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不像样。
他临终前,拉着他的手,对他:
“我这一生,勉强算得上无私,就让我自私一次。”
“从今往后,你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别让她知道我的存在,好好抚养她长大,然后,千万千万别让她干我这一行,我就这一个心愿。”
廖敬远二话不,把廖京妍抱回了家,从此视如己出。
想起这位英年早逝的英雄,两个人沉默了好一阵。
很久之后,应书郡才开口问:“所以,你当时并没有抛弃他们母子,是么?”
他口中的母子,指的是廖清杉和他的母亲钟英。
“我不为自己开脱,我做的错事我认,我当时确实是在前途和钟英之间,选择了前途,”着,廖敬远忽然苦笑了下,“但我当时根本都不知道她已有身孕,否则我死都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南下。”
廖敬远跟钟英两个人是因为理念不合分的手,他想去南方闯一闯,但她觉得太折腾,只想留在京溪过自己的日子,再加上家庭的反对,两个人分手。
等他走后,钟英才发现自己已有身孕,但她身体条件不好,不宜奔波,等到孩子出生之后,她终于来到南栖,几经周折找到廖敬远,却看到怀里有个女孩叫他爸爸。
那个女孩就是廖京妍。
但这个误会,直到多年后才解开。
“你怎么不真相?”应书郡问。
“怎么真相?”廖敬远,“这个真相出来,京妍那边怎么解释?嗯?告诉她,我心里爱着别人却娶了她母亲,然后生下了她?”
“唉,这孩子也是不容易,”应书郡感叹道,“你这两个孩子都不容易——”
他循序渐进地把话题引到此行的真正目的上来,“虽然我跟清杉没见过几面,但我能看出,他走到今天,吃了不少苦......”
廖敬远一听就听不下去了,反驳道:“吃点苦怎么了,咱们那个年代……”
“又来了又来了,”应书郡不耐烦地断道,“知道咱们这一代父母最普遍存在的问题是什么吗?”
廖敬远:“……”
“从来不把孩子吃的苦当苦,”应书郡轻嗤一声,那不屑的语气,跟在家人面前的好好先生简直是天差地别,“不就吃了点苦么,瞧把你能的。”
廖敬远:“……”
婚能结,但是亲家不能当!
绝对不能当!
要不他得憋屈死!
“时代在发展,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辛苦,上上一辈生逢乱世,上一辈民生凋敝,”应书郡看着他,“但每一代人也有每一代人的使命,如今,终于迎来和平盛世,经济腾飞,科技进步,你想在国际上掌握话语权,就得靠文化软实力,这偏偏是我们现在较为薄弱的环节,你一个做外贸的,能不知道这个?”
廖敬远:“我知道。”
“但你就是不想让他做,是不是?”
“......”
“因为他身上有温慕起的影子,因为他继承的是温慕起的衣钵?”
“......”
“被我中了吧,你看看你那个不服气的表情,你不服气个什么劲?你有什么可不服气的?”
“......”
“他兴趣和人格最容易培养的那几年,你又不在他身边。”
“......”
这一通停下来,廖敬远终于忍无可忍:“应书郡,你他妈今天到底过来干嘛的?就是过来训我的是不是。”
“我闲的没事过来训你?”应书郡睨他一眼,然后沉下音调,,“我只是,想让我女儿开心。”
“可她的开心,有一部分是希望她喜欢的人可以像她一样,完成梦想,收获幸福。”
完,应书郡走到廖敬远身边,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宽慰道:“老廖啊,你也不想想,你儿子他从在京溪的那条胡同长大,那条街当时住的可都是现在传媒界数一数二的大佬级人物,你,他能不受到熏陶么?那可是中国电视发展的高速时代,他的童年就在那里启蒙,到你身边之后,你直接把他扔进高压的学习环境,这谁能受得了。”
廖敬远:“没有高压,就没有现在的他。”
“哟,你看,你又自以为是了吧?你还真别,没有高压,人家也不差。”
“......”
“你为了守护秘密,不跟他真相,还想让他一点都不恨你,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
“教育,就是一个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过程,”应书郡此刻完全就是祝和风上身,拿出她跟学生家长谈话的势头,道理一套一套的,“自己不付出,就想让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廖敬远扬声:“谁没付出了?”
“对对,你付出了,付出了时间、金钱、精力,给他提供了最好的教育环境,但人家不也考上了国际名校,你生病的时候,不也是他扛过了担子,一个人把廖氏管理得风生水起,你投入的,不都得到了回报?”
“但你唯独没有走进他的心,你只是在用你以为好的方式去对待他,所以,清杉能长成这样,真是不错了。”
“你难道没听过,越是家大业大的家庭,越容易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离经叛道的纨绔子弟,为什么,因为他们背后有资本,离诱惑太近。你身边这样的例子还少吗?但你儿子,没有任何跋扈,反而一身清风儒雅。”
“你看过他的作品,难道你感受不到他的诚意?”
“那一部部艺术作品,都是时间和心血的凝练。”
依誮
“再有天分的人,也得用一分一秒去浇灌。”
“毫无捷径可选。”
“况且,他又不是没得选择,他明明有康庄大道可以走,还能用三年时间去磨一部作品,这背后得是多好的心性。”
廖敬远沉默听完,许久都没有话。
“老廖啊,”应书郡继续发力,“都血缘这东西很神奇,但还有一个东西也挺神奇。”
他终于出了声,问:“什么?”
“慕强心理。”
应书郡,“世人都慕强。”
“你听我刚才那么多,感觉我在这场谈话中占上风,但从事业这个角度,我没资格跟你比,我没你那个魄力,没你这份远见,也没你这股胸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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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手起家的企业家,吃过多少苦,咽过多少委屈,才终于走到今天,你以为孩子们不知道?”
“京妍面对那么大的挫折,都没放弃自己,清杉也是,不管你再反对,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梦想,但他也从来没有逃避自己肩上应该担当的责任,他们身上都有你的影子。”
“俗话得好,言传身教就是最好的教育。”
“否则,他现在明明有独立的能力了,明明可以不管不顾你的看法了,为什么还希望得到你的理解?”
“归根结底,还是他对你有崇拜,不然他为什么非要得到你的认可?”应书郡着,忽然抬起头,看着廖敬远,话锋一转,“你以为你谁啊?”
廖敬远真是服了:“嘿,你这人。”
我是他老子,还我是谁。
他勾起唇角,笑了声:“应书郡,欲扬先抑让你玩明白了是吧?”
可完,他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被理解的酸楚。
来去,都是缺少沟通。
都有爱,但是都不会表达爱。
但他,不是个坏父亲。
所以,才能培养出这样一双引以为傲的子女。
盘踞在心中多年的结,
没想到,还是得老友来解。
“要不是知道应如是是你闺女,我还真不一定能让她进我家门,”廖敬远笑着,“提前给我透个底,准备要多少彩礼?”
应书郡知道这话是在恶心他,睨他一眼:“滚!”
廖敬远笑得不行,从座位上起来,邀约道:“走,晚上喝一杯去,感谢晚辈让我们又聚在一起,你,这得是多大的缘分。”
“喝什么喝!你手术还没做够?”
廖敬远:“......”
听听这话,多损。
“我是,喝潮汕粥,养胃。”
应书郡这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了,拜托你一件事。”
廖敬远看着他,问:“什么?”
“有机会跟我闺女一声——”
“她昨天的努力有意义。”